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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官在野 完结+番外 (尤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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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曾响没了主意,眼见着人都走光了,还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百姓在衙门口围观。风凉话句句不堪入耳,明明捂住耳朵堵塞心肺,偏偏蚊子蟑螂似的无孔不入无缝不钻,钻进耳朵,字字犀利扎心戳肺。
  那些个曾经来巴结的,没影儿还算好,更有甚者来是闻风来衙门破口大骂。曾响气红了眼,骂不过市井俗人,穿着官府也打不了人,脱了官服打,人家立刻说报官叫青天大老爷徐大人把你抓进去。
  什么徐大人,明明之前还一口一个许大人叫的欢!
  “这捕快当的,不干了!正好一了百了!”曾响对着墙根猛踹,踹得墙上唰唰直掉泥灰。
  居同野不言不语,不动声色,始终坐在门前的台阶上。外面的言语他都听见了,曾响纳闷,他的居大哥怎么能做到充耳不闻,沈大人可是被带走了,他怎么纹丝不动,难道他和沈吟的感情还不如自己来的深!
  衙门口的人终于散尽,沉淀下来后有曲终人散的萧条,居同野几乎成了块又臭又硬的石头:“你回去吧。”
  “什么?”曾响愕然地看向居同野。
  居同野冷冷道:“回家去,出了这么大的事,你若是还不回去,你娘该担心了。”
  曾响想起家中慈母,更气居同野的无情冷酷,心如乱麻刀砍不开,虽有千般话终究未能说出口,跺了跺脚万般无奈地走了。
  居同野原地坐了两刻才起身,身子都坐僵了,起身时浑身关节都在吱呀叫唤。月上枝头照出人的影子,到处都见不着沈吟的影子,也许他真是只鬼,鬼自然没有影子。可他被这只鬼闯入生活中,活得乱了,鬼走了,也把他的心一并带走了。
  叫他如何眼睁睁看着沈吟下狱!虽然不知如何判刑,但必然不是关几个月几年那么简单——当真如此,十年二十年他也等。他怕沈吟吃不了苦,牢房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那么个明珠似的人,在破败的暇州衙门已经蒙尘了,怎可在别处受屈。
  居同野的心随着月亮一并走。柴房西南角墙根地下有块松动的砖,他取下砖头,里面有个荷包。荷包还是簇新的,上绣戏水鸳鸯,毛羽绚丽,是个姑娘偷偷送他的,他没胆子看人家一眼,瞧荷包漂亮就鬼使神差地收了。沈吟也漂亮,长得秀气,如此看来他是喜欢漂亮的。
  每年的工食银,一文拆作两文花,勒紧裤腰带攒下的全部身家。除此之外,只有五件衣服、两双鞋以及两套被褥,他每月只靠初一十五的荤面打牙祭见点荤腥,其余日子吃糠咽菜,暇州偏僻物价低廉。因而每年的工食银虽少,多年来积攒一并看起来,颇为可观。
  人穷的时候,唯钱重要,钱能安身立命,没钱寸步难行。居同野带着他的全部积蓄,去厨房把白天没吃饭的馒头踹在怀里,去葭县救他的命去了。


第十四章 大牢探监
  葭县是离暇州最近的县城,居同野曾来过一次,在迷迷糊糊的十四岁的时候。那时他爹死了,他娘带他来葭县衙门拿他爹当年的工食银。
  具体的情况他早已模糊,只记得是座花花绿绿的城,到处都是人,人流如沧海,母子两人在海里随波逐流,无边无际总是漂泊不到尽头。母子两个都是第一次出远门,竟然在葭县街头打听了两天才找到目的去处。
  暇州的年轻姑娘爱去葭县买胭脂水粉、时新绢布、新绣花纸样,暇州人能去葭县,都算是见过世面的。曾响是葭县的常客,居同野却是第二次来,他站在城门口,仰起头看着高高在上的城墙,眼瞎耳聋双腿似被打断走不动道,手足无措却不知该如何迈脚,恍惚之际,猝不及防被身后推平板车的男子撞了一下。
  平板车上货物累成山高,男子怕车滑走抓着把手不敢松开,腰哈着仿佛直不起来,赔笑忙道:“对不住嘞,大兄弟!对不住嘞!”
  也不是个吃人的地。
  居同野缓缓吐了一口气,混在一堆脚夫中央进了葭县。身上的裤子显短,露出一截肌肉分明的小腿肚,脚踏半新不旧的草鞋,脸色憔悴下巴有青茬,混在脚夫中还真分辨不出来真假。
  居同野想等他没钱了,就去卖力气,别人能干,他自然也是能干的。
  事实证明,前方刀劈斧砍钉板灼碳,该走还是能走,来前的所有担心顷刻间烟消云散,来了之后,居同野陡然灵光一现,有了好主意。
  居同野打听到大牢所在,在附近偷偷摸摸转悠了整整一天。葭县不愧是大县,大牢门口守着四个狱卒,百姓也不是进不去,他看见有带饭菜来的,使点钱也就进去了。捕快每年能拿到的工食钱有限,养不了家糊不了口,都是靠各种敲诈勒索横征暴敛赚钱。
  每地都有各自的行情价码,有个送饭的小脚老妇看起来应该好说话。居同野悄然尾随,僻静处叫住她,表明来意,毫不犹豫便递她五个铜板,觉得自己真是爽快,大手大脚花钱,当真一点也不肉疼。
  可怜居同野不知先问话后付钱的理,叫老妇觉得有利可图,抢似的抢过来收进暗袋,确定巷口有人来往,清好嗓子,一旦这人敢抢她就大呼调戏,待一切整好,便挺了挺胸脯只道不够。湘裙款蹙,间或露出三寸金莲,只觉得自己风韵犹存不减当年,否则那么俊的小伙子怎么谁都不拦偏盯着她拦?看来今日注定财色双收。
  居同野气急想要回来,一涉及钱财脑袋就是比寻常灵光,口比心快,还未反应过来,已脱口而出:“先说,我可以再给你一两银子,不说就没了。”
  那妇人钱迷心窍,敷了白粉的脸藏不住大喜,听到一两银子立即不辨东西,忙不迭说她是常客,每月给牢头送两吊腊肉狱卒一吊,寻常人使二十个铜板也能见一面,并期待那一两银子。
  居同野不可能给她一两银子,脚底抹油掉头狂奔,三寸脚走都走不快,何况居同野一双长腿,骤然快跑连马匹都难以望其项背。
  心里有鬼提心吊胆,居同野特地选了牢头不在守卫不严的时候,总会觉得身后有人盯梢,后颈处悚然发毛。
  居同野不敢明言他是去看沈吟的,只道他听说朋友打架犯事正巧路过特来看一看。他随口编排朋友姓曾,也想好了万一没有姓曾的犯人,他就说朋友许是觉得丢人现眼,不敢说自己的真实名姓。
  牢里最近关了个重要人物,徐大人特别嘱咐要看好看牢,但哪有放着钱不赚的道理,狱卒平日就靠这个来快钱,见居同野这个外地人憨厚老实,狠狠讹了一笔才放人进去,不耐烦地说找得到找不到钱一律不退。
  居同野一辈子没做过坏事没动过坏心眼,心里惴惴不安七上八下,没留意沈吟是被单独羁押的。他的牢房在最里间,明亮干净,兽型香炉里熏香燃尽,香味寡淡几乎不可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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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大人看上了沈吟双全的才与貌,两项凭他所见,都无与伦比,这几日每每入夜就攒局,不到天亮不罢休。
  沈吟能在一众酸腐才子中吟诗作对出口成章,诸子百家各色典籍无不穷究,比得那文曲星降世都自愧弗如。在狡猾的商贾官吏之间,溜须拍马的功夫更是神乎其迹,对三教九流都懂那么个三五分,各行各业的黑幕每每点到为止一个字不多说,让人以为他是其中行家。
  如此徐大人对沈吟更爱不释手,想着这么个聪明人定然不肯任由自己在牢中腐朽。
  沈吟有别样心思故而吊着他,故意顶着文人不屈的脊骨和他对着来,适时显露横溢才华技压群雄,没事飞起眼风随时都能艳压群芳。不过徐大人有一点不满意,沈吟总要在一局将完前惹他恼羞成怒,他碍面子,最终都以将人押回牢房收场。
  刘备三顾茅庐请来诸葛孔明,萧何月下追韩信,他徐大人为了美人沈吟多攒几次局也无可厚非。因而徐大人一到白天就不是滋味,抓心挠肺寝食不安,时刻盼着日暮西沉华灯初上。
  为了给沈吟一个舒适的环境,其余犯人都被赶到头几间牢房关押,牢房里日日有仆人打扫,更换干净茅草。
  居同野找到沈吟时,他正头枕胳膊斜倚在床上看书,簇新的书,上等纸张白的亮眼,油灯打在人身上明晃晃的,遍体流金。
  沈吟低着头,用大拇指翻书页,忽瞧见一个熟悉的人影。他不是没想过居同野来探监,凭他的牛性子,不来才是不可能的。沈吟怕他觉得自己过得太好,赶紧把书往枕下一塞,跑过去:“难为你了吗?挨打了吗?”
  明明才相识不久,却没有无尽新欢,那眼里全是旧情旧意。
  居同野没看见他的小动作,只瞧着他跑来的模样不像是曾挨了打受过刑,略微松了口气。他这几日没睡好觉,眼睛干涩,眨起来像有意挤眉弄眼:“我没事,你呢。”
  “你看我像是有事的?他不敢拿我怎么样。”沈吟故意道,想叫居同野知难而退,人在外面他也不好管教,就怕一时冲动做了什么出格的事。
  居同野觉得他是强打欢笑,看着一身衣服皱巴巴的,想必这几天都没换。
  沈吟不是没换衣服,他是顶着文人脊梁,换了就泄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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