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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菲意 完结+番外 (席云诀)


  反倒是眼看着薛存芳轻车熟路地买了一大摞,什么海棠酥、龙须酥、茯苓夹饼、藕粉桂花糖糕……聂徵到底忍不住开口提醒了对方一句。
  薛存芳却道:“无碍,我可以帮着阿黎吃。”
  聂徵瞥见薛黎的表情难能出现了一丝波动,是一个颇为无奈的神色。
  他以为这句话应当反过来才是。
  后来?后来他和薛存芳一起走到了甜水巷的尽头,二人行礼作别,分道扬镳,一行人往鼓楼街,一行人往马道街了。
  聂徵这会儿方才后知后觉地忆及一桩旧日的公案——薛存芳嗜糖的这个毛病,其实是早就有的了。
  当年对方在南书房伴读,每天身上都揣着不少糖,每每临近晌午,太医院那边就有人给他送汤药来,薛存芳不吃糖,是断不肯服药的。
  有一次聂徵和薛存芳起了争执,他们打了一架,薛存芳输了。
  聂徵自恃是个讲道理的人,那些欺辱人的下作手段他学不来。
  所以他想了一个办法——他把薛存芳身上的糖都收走了。
  那天薛存芳被老太医逼着咽下那碗汤药后,哭了。
  他正好坐在薛存芳的侧后方,默默数着对方的眼泪,心中委实愧怍难安。
  电光火石间,聂徵竟又想起了自己刻意想要遗忘、记忆模糊暧昧,却如鱼刺般梗于心头的那个夜晚——薛存芳当时……有没有哭?
  倘是薛存芳知道聂徵彼时的所思所想,大概要赞一声心有灵犀。
  只因他也想起了这回事儿。
  这一想起来心情便颇为沉郁,索性拆开自己新买的蜜饯,捏起一枚送进嘴里。
  孟云钊听他说了这桩旧闻,亦大为讶异,“聂徵……还会打架?”
  “怎么,看不出来?”薛存芳挑眉笑了一声,“南书房里没人打得过他。”
  孟云钊神色古怪,“只是……有些难以想象。”
  薛存芳想了一想,也觉得如今的这个聂徵,和昔年的那个相去甚远。
  他再深入地琢磨了一下,当年那个与他针锋相对、心黑手狠的小七,和而今这个八风不动、固若金汤,惯常皮笑肉不笑的齐王殿下,哪一个更讨人喜欢?——似乎都一样讨厌。唯独那张脸,他是真的钟意。
  “他可是姓聂的。”幼时尚还保有几分赤子天性,然而皇族中人的长成,到头来大多是面目相似,殊途同归。
  “那后来呢?”
  “当天宫门下钥前,他把我拦在南书房门外,要把白天从我这儿抢走的糖还给我。”
  “我推了他一把,踩了他一脚,跑了。”
  孟云钊嗤笑了一声:“小侯爷,你可太长脸了。”
第6章 隐香
  昭国五日为一侯,每逢一侯有两日休沐,供众人休养生息。
  叫聂徵没有想到的是,到了休沐这天,薛存芳又来了。
  “聂玧读书去了。”南书房的一众学生是没有休沐的。聂徵迷惑地盯着薛存芳,觉得这人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
  “无妨,”薛存芳本走在齐王府的游廊上左右观赏,闻言回过头来看他,莞尔一笑,“我是来见齐王殿下的。”
  “城郊的梅园开放了,士子和儒生们要在那儿举办一个赏梅诗会,小侯有意邀殿下与区区一道前往,但不知王爷意下如何?”
  赏梅……近年来多忙碌于朝堂公事,连御花园里的梅花都没有余裕看上一眼,似乎已多年不曾拥有过如此闲情逸致了……聂徵想到这一点,已是意动。再念及是与儒士交游,做的又是衔觞赋诗这等风雅之事,似乎……怎么想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于是他去了。
  那梅庄的庄主显然与薛存芳是熟识,熟门熟路地领着二人到了上座——一个精巧玲珑的撮角亭子,又放下四面的薄纱垂帘,掩去了旁人的耳目。
  亭下是一道折带九曲回廊,通花渡壑,蜿蜒无尽,栏边早早摆设好了桌案坐席,桌上笔墨纸砚、觥杯盅盏等一应俱全,眼下已坐满了布冠白袍的士子和儒生。
  而今日这场宴会的主题——梅,就在廊外。
  那是好大一片梅林!如十里红妆,如云蒸霞蔚,幽香成阵,锦茵可坐,其时晨光烁烁,照耀得花容光洁,潋滟无双,明艳不可方物。
  那些学生见了此番美景,个个诗意大发,很是做了些沉博绝丽的锦绣烟霞出来,传出去只怕又会引发一番洛阳纸贵。
  薛存芳将许多文章拿来与他一一品评,可聂徵到头来竟一个也不记得了。
  最后由一位翰林院的大儒从中评选出了最优的文章,是一位前来参加春闱的学子拔得了头筹,聂徵有意记下了此人名姓。被翰林院大学士相中,料想此子他日必定不可限量。
  他记得梅庄的梅花有多香,罗浮春有多甘冽醇厚……诗会结束后,薛存芳就坐不住了,斟满了两杯罗浮春,执着卮杯拉他一起出去赏花。
  这时节寒意未消,正是料峭的时候,还是聂徵提醒了一句:“你的斗篷呢?”
  一旁的侍从拿出斗篷,连忙来为薛存芳披上。
  他记得梅林中百花齐放,佳丽满前,白梅资质清妍,红梅艳冶出彩,黄梅玲珑可爱,绿萼光彩方盛……
  “各花入各眼,我最爱龙游梅。”二人穿行梅林间,薛存芳轻车熟路,显然不是头一次来,直奔梅林深处。
  那龙游梅梅如其名,枝条蜿蜒扭曲,姿态妩媚多娇,宛如游龙,枝头的花是小小的、白色的一朵,重瓣堆叠,玉雪秀致。
  薛存芳赞叹道:“此梅,如上官婉儿之玉簪体。”
  “阿徵以为呢?”为掩人耳目,他不再称呼他为“齐王殿下”,也不是充满戏谑之意的“七王爷”。
  一阵清风拂过,吹拂落花如雪落。
  薛存芳展开折扇,摊开扇面接住一捧落花,旋手送至聂徵面前。
  风再一吹,那些花都从扇面跌落,纷纷落入聂徵怀中。
  薛存芳便舒展眉眼,轻轻笑了。
  聂徵沉默半晌,只给出了一个乏味的答案:“……不错。”
  后来他们又一起饮下了那杯罗浮春,酒杯里不知何时混入了一片梅瓣,被薛存芳于唇齿间衔住,咬了一口,又偏头啐开了。
  聂徵发现一片花瓣敛入了对方漆黑的鬓发之中,一时移不开眼。好比对方眼尾那点淡色的痣,分明无足轻重,却莫名惹人在意。
  他在这时有几分理解柳荷生了,若是柳荷生在场,必然会笔酣墨饱地画下这幅画面。
  真奇怪。聂徵以为,以薛存芳风流肆意之态,当与浓艳的海棠更为相配,可当对方身处这片梅林之间时,又是如此相宜,更甚让人的眼中只剩下眼前这个人,任百梅如何千娇百媚,也无暇多看一眼。
  儒士们写的那些诗词歌赋皆被聂徵抛之脑后,反而是曹子建的那首千古名篇反复在脑海中循环。
  ——翩若惊鸿,宛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
  奇怪的是自己,曹子建写的分明是洛神,天人之姿,世俗罕见,他为何会在看着薛存芳时想到这几句?
  他这是……怎么了?
因为三次元+手残的原因,在多更新字数少,和少更新字数多之间,我选择了前者TUT
第7章 赠扇
  薛存芳再对聂徵发出邀约的时候,聂徵果断拒绝了。
  只见薛存芳眉梢一挑,是个意料之外的神色,却不肯轻易放弃,循循善诱道:“殿下可知,去年京城里有不少商铺联合在一起,建立了一个商会?”
  聂徵一颔首,“略有耳闻。”
  “他们成立这个商会,是要杜绝业内一些大商家囤货居奇、坐地起价的不正当现象,将众人拧成一股绳,保障商会的公正清明……”薛存芳语气没什么起伏地把这些官话念了一遍,又道,“如今一年过去了,这商会举办了一个拍卖会,总得有人去看看他们做出的成效。”
  “侯爷可去邀请周尚书。”户部的。
  “这不是念着前几日我出了一个主意,差事儿落在了王爷您身上,区区有心为王爷分忧嘛。”薛存芳义正辞严。
  聂徵心下一动,情知他说的是修建火室之事。
  “户部的老周是个老滑头,滑不留手,断不会吐出那么多银子,想必王爷还在为这笔钱头疼吧?”薛存芳以折扇轻轻敲打掌心,笃信道,“我想这个商会里,定然有人能助殿下一臂之力。”
  “这……”关乎大事,聂徵显而易见地犹豫了。
  薛存芳见势顺杆而上,不动声色地凑近了几分,全然换了一番神色和语气,低声唤道:“徵哥哥……”
  聂徵登时一个激灵。
  薛存芳颇为认真地问道:“你就那么憎恶我?”
  聂徵嗫嚅道:“没……没有。”
  薛存芳柔声道:“那就当陪我一次好了。”
  聂徵缄默了片刻,忽道:“……不要这么叫我。”
  “哦?”薛存芳眨了眨眼,显出几分错愕地望着他,“你不喜欢?”
  “我以为,徵弟喜欢得紧呢。”
  再听到另一个称呼,聂徵抬眼看去,对上对方那双满含笑意的眸子,他确定了:这人是故意的。
  薛存芳年长他两岁,又是薛家的孙子,按辈分,聂徵的确是要称呼他一声“兄长”的。仍然是少不更事时在南书房闹出的旧事了。又一次,他和薛存芳起了争执,这么多年过去,争执的由头早已无迹可寻。总之,二人必然是争锋相对寸步不让。于是他们打了一个赌——赌的是用三颗石子,谁能在芙蕖池上打出最多的水漂,谁就算赢,赢了的彩头即是——输家要心甘情愿叫对方一声“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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