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年前之事,聂徵虽曾牵涉其中,然年少懵懂,对个中内情全然不知,今日方知始终。
他沉默许久,颔首道:“我明白了。”
他重新回到了薛存芳身边。
薛存芳侧过头,问了一句:“云钊走了?”
他确是看不到了,往日这人顾盼之间眸光流转,眼角那点淡色的痣有如点睛妙笔,将那双眸子烘云托月,映衬得不可方物,而今那点痣仍得潋滟冶色,一双眸底却是一片迥然不同的暗沉。
聂徵执过他的手,五指紧密扣入他的指间,道:“你也该和我走了。”
薛存芳挑了挑眉,道:“听起来……你似乎很开心?”
“不,”聂徵不禁笑了笑,“是非常。”
适才他问薛存芳的是:“存芳,这两个月,你可曾想过我?”
彼时薛存芳闻言愣了愣,随即面上竟红了一分,像极了他拈在手中的那枝海棠,又随在风中拂动的海棠一起、极轻地点了点头。
——他怎能不欢喜?
第46章 金屋藏娇
回到武阳后,聂徵先带薛存芳来到了一家酒肆,他大手一挥包下了整家店,二人再一齐上了厢房,坐在里面听台上的优伶唱戏。
“北地的唱腔比之京城有些不同……”聂徵品味道。
薛存芳道:“是不同,北地人更爱昂扬宏肆之音。”
二人这么听了会儿戏,门外倏然响起一阵叩门声。
聂徵道:“我去去就回。”便起身走了出去,又仔细合上了门。
等到片刻之后回来,聂徵交代道:“我要出去一趟,你先在这儿听戏,等这一出唱完我就回来,左右都有人,有什么需要吩咐他们即可。”
薛存芳一把拉住他,“你去做什么?”
聂徵回握住他的手,安抚般拍了拍,道:“适才让他们在城里选一个好住处,现下我再去过过眼。”
薛存芳蹙眉道,“选住处做什么?”
聂徵道:“武阳王府藏污纳垢,不适宜你居住。”
薛存芳怔一怔,道:“你未免也太高调了。”
聂徵道:“无妨,整个北地而今没有比我更高调的人了。”
薛存芳心知,这不是聂徵的一贯作风,他如此行事,只怕不过是为了方便他这个如今目不能视的人。
果然,等到一出戏起承转合、唱尽了戏文里的悲欢离合,聂徵如他所言及时归来,又辗转带他来到一处宅邸。
此间宅院清幽岑寂,远离市井喧扰,占地不足八亩,不过一舍两厢,陈设周全而简单。
“有四亩地都是院子,这里的庭院修葺得别有意趣,我适才来看,觉得你一定喜欢。”聂徵牵住薛存芳的手,带着他在院子里游走。
“这里开辟了一条小涧,水很干净,水上有一道小石桥。”
“水边种了竹和桃,前主人家还养了一对鸳鸯在,你可听到它们的叫声?”
“这里也种了海棠,还有玉兰,红的衬白的,颜色极出挑。”
“此处是天井,搭好了紫藤架,紫藤下有一把秋千。”
“秋千?”薛存芳表现得不屑一顾,“我又不是小姑娘。”
可聂徵去为他端药的工夫,转过脸就看到这人已然坐上去了。
四面的屋舍将天井格成了四四方方的一小块,而这方寸之地已被正当怒放的紫藤充满了,紫藤无骨,攀援于架上,又垂落千万条柔蔓,袅袅婷婷,如烟如雾。头顶的一小片夜空上,正悬挂着一轮皓月,月华倾泻如练,映照紫藤有如一片萤烁幽微的海浪。薛存芳就被拥簇在这海浪之中,他坐在秋千上,一只手牵系着秋千绳,仿佛在静静等候着什么。
聂徵甫一走过去,这人就抬头直直看过来。
“想玩?”聂徵了然道,“喝了药再说。”
薛存芳难得痛快地将一碗汤药一饮而尽了。
聂徵以手帕为他擦拭嘴角,余光里见他的另一只手也拉住秋千绳了。
他心下好笑,站到薛存芳身后,提醒道:“我推了。”
说着伸臂推动起了秋千,薛存芳随之被推了出去,绳索倾斜着抻直了,一下子将他高高荡了起来。漆黑的长发和雪色的衣袂一齐于风中蹁跹,紫藤花簌簌而落,又落在了他的发丝和衣袂上。为此事开怀似乎叫他有些不好意思,所以他抿住唇角,有心压抑着自己的快乐。
一下、又一下……紫藤花洋洋洒洒落了一地,花香四溢,某个间隙里聂徵收回手,眼见着薛存芳落下来了,再伸手去顺势揽过他的腰,俯身将他整个人抱了起来。
“天色晚了,你该睡了。”
薛存芳吹了口气,拂走一片落在靥边的花瓣,顺从地勾住他的脖颈,只嘟囔了一句:“我是眼睛瞎了,又不是腿瘸了……”
“是我想如此。”聂徵说话时低下头,凑近他的耳畔,“中山侯答应吗?”
“真是……拿你没办法。”薛存芳叹了口气。
聂徵抱他回房的这一路上,薛存芳倏而念及一桩旧事,絮絮说起话来。
“还记得吗?当年南书房外也有两把这样的秋千,你们这些皇子王孙不在的时候,我们这些人都喜欢抢着去坐,可我从来没去抢过……”
“因为每一次我去,你都坐在上面,见我来了,你就走了……”
“我从前以为你是怕我?”薛存芳弯起眼睛笑了,“而今想来,小鬼,难道你当时就……喜欢我?”
聂徵也笑了,暧昧道:“或许吧。”
薛存芳摇起了头,“你可真是块木头。”
聂徵道:“我只为你开窍。”
薛存芳愣了一下,“你如今说话……挺厉害的。”
聂徵诚挚道:“真心话。”
说话间他将人轻轻放倒在榻上,在薛存芳的背脊贴紧床榻时,他亦因动作贴紧了薛存芳,却没有急着拉开距离。
“存芳,”他道,“这里,只有两间厢房……还有一间,是书房。”
薛存芳眉心微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书房没有床?”
“没有。”
他微哂道:“聂徵,这也是你安排好的?”
“这是我的私心。”聂徵低声道,“但,你愿意吗?”
薛存芳松开他,大方地往身侧拍了拍。
又问道:“你笑了吗?”
聂徵反问道:“你以为呢?”
“你或许笑得比我以往见过的任何一次都开心?”薛存芳想象着,面上浮现出几许遗憾。
“你若是想看,日后我天天笑给你看。”
“我总觉得,你这是计划着……”薛存芳沉吟了一声,道,“金屋藏娇?”
聂徵轻笑了一声,揽紧了他,有意郑重其事道:“若得阿芳为妻,当以金屋贮之。”
下一刻,薛存芳的手摸上了他的腰……再下一刻,聂徵皱起了眉头……他的眉心越拧越紧……
片刻后,薛存芳问道:“疼吗?”
聂徵一启唇,禁不住泻出一声低吟:“有些……疼。”
薛存芳满意地收回手,又压低了声音警告:“我说过,不准这样叫我。”太难听了……
聂徵无奈地点点头,“是是是。”
第47章 青丝情丝
翌日醒来时,眼前仍是一片浓得化不开的黑,薛存芳彼时却有心沉溺下去,偏偏有人从旁扶住他直往下坠的肩头,将他从榻上拉了起来,为他穿上中衣,又以绸布沾染清水为他洁面,最后把他按在一张方凳上,用木梳给他梳理起头发来……
对方的动作是温柔的,仿佛将他视为什么易碎的琉璃一般,其动作轻微到可以忽略不计,于是薛存芳落座没多久,又一下一下点着下巴欲要去和周公相会了……不觉间猛地往下一个垂头,交缠在发丝里的木梳顿时被扯住了……
薛存芳皱起了一张脸,“疼……”
那人忙收回手,在他头上轻轻抚摸了一下。
这下薛存芳终于彻底清醒过来,唤道:“阿徵?”
那人应了一声:“嗯?”
薛存芳蹙起眉,“为何是你?”
聂徵反问道:“不是我,还能是谁?”
“我的意思是……”薛存芳道,“这些事何必由你来做?”这人是不是快忘了自己是齐王?
“他们呢?”
“没有他人,”聂徵道,“只有我。”
与薛存芳有关之事,他皆不愿假手于人。
薛存芳心下微动,倒也不说话了。
时光一时静谧下来,只静静流转于聂徵的指下和发间,聂徵专注于眼前的这件事,动作放得缓和而细致,一梳从头至尾,又将最末梢的发丝拢入掌心细细梳理……而薛存芳彼时唯一能感受到的亦只有他的动作,一下、又一下……
他在心底默默数过五十,忽道:“你当下在想什么?”
聂徵扶住他的肩头,弯腰凑近他的耳畔,轻笑了一声,“你当真要知道?”
笑时有温热的吐息打在薛存芳的耳蜗,有些痒。
聂徵收起木梳,翻过手腕以手背拂过他的长发,“愿在发而为泽……”指尖又轻若无物般擦过他的发鬓,顺势落在他覆于肩头的长发上,“刷玄鬓于颓肩。”
随即拿过一旁的外衣为他更衣,口中念念有词:“愿在衣而为领……”他拉拢两道衣襟,另一只手将被卷入领口的长发捞出来,以手指一路细细捋平了衣领,沁凉的指腹有意无意滑过薛存芳温热的后颈,“承华首之余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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