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远前两天还觉得天意弄人,命运怎么着都不打算将好脸色给他看,没想到夏老板这只报喜鸟一来——他第一次这么真切地感受到了命运的垂青。苏远忍不住想,他和张梓淇的两年之约,说不定就能赶上了呢。
夏青玉近来,难得能在苏远脸上看见什么喜色,毕竟于诚实在是难伺候,铁真的人空有一副高大身板,还排外。夏青玉看着苏远经常会忍不住想那卧薪尝胆的勾践,但勾践是身负亡国之恨,而苏远,夏青玉怎么也想不明白,苏远到底是为什么要那么拼。他还是个盲人呢,每次到一个新的环境里够磕磕碰碰的,是什么使他这么执着,又是什么将他牵扯到多年前的旧事里去,更是什么,让自己临阵倒戈,去为这个人跑腿?
夏老板想不通,只好将一切都归结于商人敏锐的嗅觉。他站在苏远的面前,把该交代清楚的东西给说清了,又把苏远吩咐他的事情给认真记下后,还是把手中那包点心递给了苏远,“路过扬州买的,味道应该和姑苏差不了太多?”
苏远接过这包点心,掂量了一下,还挺沉。大概是糕点之类的东西。苏远在姑苏一直都在努力让自己活得简单一点,什么都不去想,可能是有点矫枉过正了,于是在夏老板的眼里那会的他大概是个眼里除了吃什么都没有的怪人。苏远想起姑苏,笑了笑,真情实感地和夏老板道了谢,然后说,“你这次找个由头去金陵吧,把家产什么的都带过去,以后的那里会比汴京还有繁荣。别回来了,以你的本事,不管在哪里都可以活的很好的。”
夏青玉一直觉得自己是苏远在铁真唯一的倚仗,而事实上从夏老板对于苏远的观察看来,在铁真的话,自己基本就是苏远的眼鼻。他能隐隐感觉到,苏远在大洛内是有属于自己的那一份势力的,但很显然,这份势力没能渗透进铁真来。苏远孤身一人来到铁真本身就是一种只身穿龙潭虎穴的作死行为了,难得将自己给策反了,居然还不好好利用榨干全部利用价值,现在甚至提出要让自己早点走,那他一个瞎子待在这里做什么,送死?
夏青玉再次觉得自己的一腔真心都喂了狗,他看着苏远那张和往常一般波澜不惊,凉薄到可恶的脸,实在是有种冲动将此人就地开膛剖腹看看他到底有没有心。
夏青玉忍着火气,问道,“我要是走了你要怎么办?你想做什么?难不成苏兄就可以放话道铁真尽在你的掌握之中了?”
苏远手里还捧着那袋点心,他愣了愣,大概是没想到夏老板为何骤然发难。然后苏远开口缓缓道,“不是,只是你还待在铁真,我恐你会有危险……”
苏远话还没说完,突然福至心灵,想到了什么,他将原本的话压下腹中,组织语言重新说道,“我,我不会让自己死在这里的,我还和一人有约,我要回到汴京……”
日上三竿,光从纸糊的窗里透了进来,照得整间屋子都亮了起来。
张梓淇躺在床上,用被子蒙住了头,还是觉得有光,更何况在这个渐渐变暖的天气,大上午蒙个被子蒙出他一身的汗。张梓淇终于是睡不下去了,像个僵尸一般突然直挺挺地从床上坐起,双眼呆滞,一瞬间觉得自己简直认不出苏远和他两个人共同的家来了。
第77章 第七十七章
魏晋时期,有位五柳先生,写了篇桃花源记流传千古。桃花源,是这么一块地方,它避世,安逸,闲适。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阡陌交通,鸡犬相闻。其中往来种作,男女衣着,悉如外人。黄发垂髫,并怡然自乐。
张梓淇从床上坐起,看着这个熟悉的屋子,茫然地环顾了一圈,自己也不知道为何就想起了小时候学过的《桃花源记》来,他爹张相虽然脾气又臭又硬,平生最爱的事就是在朝堂上舌战群儒和别人跳脚,但意外却是五柳先生的狂热粉丝。小时候的张梓淇不受宠,为了让自己的老爹更喜欢自己一点,非常认真地背了不少他的诗作。不知为什么,在这个阳光刺眼得有些过分的上午,小时候那些不知道算开心还是不开心的记忆就这么钻进了脑子里。
张梓淇摇了摇头,感觉自己的脑子里似乎有哪里空了一块,以至于他迫不及待地想寻找起苏远来。这里是他和苏远的家啊,张梓淇的记忆慢慢回笼,他记得苏远早上起来的时候说过要买点猪肉来蒸夹沙肉,据说是姑苏那边的做法,做出来的肉是甜味的。
甜味的肉和苏远都是张梓淇的期待,他终于不觉得心里哪里空空的了,他从床上起来,打算做点张小爷力所能及的事。张梓淇也不知为什么,今天的他意外地积极,不但打扫了房间,将衣服给收拾着洗了,最后甚至把地给拖干净了。
将这么多事情给做完后日头已经转到天空的正中央了,张梓淇从后院的井里打了桶水,摸了把脸,进厨房,看见了苏远给自己留下的午餐。
一碟凉拌小黄瓜,一碗茄子烧肉,还有一大碗白米饭,三个碗被仔细罩在了锅里,防苍蝇又保温。但苏远大概没料到张梓淇起得如此之晚,也没料到张小爷起床后不务正业,不吃饭,瞎忙活了一通,以至于饭菜都放凉了。
张梓淇正觉得热,冷饭冷菜吃着也觉得津津有味,但不巧的是,他吃的时候,正好苏远回来了。苏远一手拎着在集市上买的肉,另一手拎着在路边商贩那里挑了好一会的芋头,以及其他杂七杂八的配料,两只手拎得满满当当,以至于推个门都很费力。
张梓淇吃着饭,因为饭是苏远留下的,所以吃得格外认真,仿佛这不是什么普通的家常小菜,而是难得一吃的上品珍馐。他还在细细地吃着,夹了块茄子放在嘴里,茄子炖得软烂,入口即化。因此这般他便没能注意到苏远回来的声响。
直到苏远放下了手中的东西,站在了还在吃饭的张梓淇面前,他才缓缓抬起了头,对着苏远说了一句,“你回来啦?”
苏远站在他面前,背着光,虽然脸上的波澜不大,但张梓淇盯着他紧皱的眉还是知道苏远此时正在生气。准确点来说,苏远非常生气。
苏远一把从张梓淇手中将已经凉了的饭菜夺了过去,说道,“这么凉的东西,吃了也不怕胃疼。你怎么就是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身体呢,还不早起,又爱晚睡,不能喝酒又贪杯,还不爱添衣服……”
苏远皱着眉像一个老妈子一般地絮絮叨叨的样子实在是有些犯规,张梓淇贪恋地盯着他的脸,嘴里还有口饭没能咽下去,也不知怎么回事,咸的他都有些齁着了。
张梓淇颇为艰难地咽下了那口饭,然后又试图扬起嘴角对这个苏远笑一笑,可他笑不出来,当他将桃花源想起来的那一刻,他就笑不出来了。他和那位许倧前辈遇上了一模一样的事情,他们都被困在心里最贪恋,最求而不得的事情之中。他在心里画了块方寸之地,将这个虚幻又美如泡沫一般的梦覆盖在上面,最后把自己困在了其中。
张梓淇站了起来,一把抱住了还在絮叨的苏远,苏远的身体很冰,本能一般地回抱住了他,还拍了拍肩,才拍一下,背后传来的力道就这么逐渐消失了,张梓淇眼睁睁看着苏远就这么在自己的怀里化作一堆轻飘飘的齑粉,像是一缕幽幽的清风拂过脸颊,而这一切只是他一个人的大梦,一切的一切,都不曾存在过。
随着苏远的消失,这里所有的幻象都慢慢褪去,显现出了他的本来面貌。于是张梓淇发现自己刚刚那个打扫的一尘不染的院子不见了,但他依旧站在一个院子里,他脚下踩着枯败的落叶,身边是一个枯死的老树,树下还有着一个颇为眼熟的石桌——这是他和苏远住过的地方,苏远曾经的牢笼。张梓淇一瞬间百感交集。
他抬起头,树上还挂着个已经坏掉了的鸟笼。那只只会说恭喜发财的蠢鹦鹉不在了,那个喂养鹦鹉的人也不在了。
张梓淇不知他自己是怎么走出汴京城的,汴京城内的一切都毁掉了,所有在城里的活物,只要是有一口精神气的东西,通通都死绝了,这座城也可以说是废掉了。
张梓淇本人可以说是摧毁汴京的最大的罪魁祸首,但为什么,最后偏偏只有他一个人活了下来?张梓淇想不通,但他唯一知道的就是,这所谓的天道,绝不会放过他。
过了没两天,铁真的倒霉探子正式向可汗通报,哈里发所带领的二十万精兵折煞于汴京,全军覆灭。由于这个倒霉探子带过来的消息着实是太难以令了下耳,尤其他还边禀告还边浑身打着抖,仿佛他不是通报文书,而是和恶狼在对峙。很显然,因为他的表现实在是差强人意,所以将打探来的情报说完后便被盛怒的可汗踢出去祭天了。
祭这么一个倒霉探子自然是不够可汗塞牙缝的,哈里发已死,跑到他的坟墓边将他骂一顿显然不现实,更何况那还只是一座普通的衣冠冢。但哈里发背后的哈扎尔这一顿骂自然是跑不了了。可汗骂完了哈扎尔,又想起了自己的另一个稍微靠谱一点的儿子哈尔玛。哈尔玛和哈扎尔是他最为看重的两个儿子,一直以来做得都很不错,哪知两个儿子都在这个看起来唯唯诺诺,软弱可欺的大洛军上栽了跟头。哈尔玛虽然不成器,但好歹将最难缠的林将军给杀死了,这个哈扎尔平时说的好听,怎么关键时刻会这么不着调,二十万大军,就这么被大洛拿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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