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吃吃喝喝,聊了些镖局里遇到的趣事,渐渐地程千述也听了进去,发觉镖局里遭遇的人形形色色,什么样的护送要求都有,半路也有许多有趣的见闻,还挺吸引人的。
花锦双见他听得认真,打趣:“真打算来镖局帮忙?”
程千述端着酒杯,一口饮尽,道:“我只是在想,人生有那么多选择,为何世人总是过于执着。”
花锦双道:“人性使然。”
程千述略一沉吟,懂了,笑着同花锦双碰了下酒杯,又说:“你不胜酒力,少喝些。”
两人侧头说话时靠得很近,程千述自然流露出照顾花锦双的动作,一手撑在花锦双背后,显出保护的姿态;另一只手则端着酒杯,看起来漫不经心。
他不知道,花锦双在外人面前其实甚少同旁人亲近,常是一个人心事重重地坐着,只留给他人一个美好的侧影。
花家的弟子们都好奇地看着二人,不时低声讨论,花洛文听了一耳朵,不耐烦地啧了声,一手碰了明然一下,道:“他们说锦双师兄要被抢走了。”
这里的人都知道花三少是喜欢男人的。
花明然脸色不好看,兀自在角落喝闷酒,他这会儿也喝了不少,突然站了起来朝程千述走去,说:“大师兄成亲了吗?”
程千述一愣,摇头:“尚未。”
“你是大师兄,师父没给你找个好姑娘?”
程千述发现花明然是个有话就说的直肠子,虽话不见得好听,但总比那些弯弯绕绕好多了,他道:“我身体不好,别耽误了人家姑娘。”
明然“哎”了声,说:“我有个妹妹,平日也在镖局帮忙,正是该嫁人的年纪了。奈何她要求忒多,说未来夫婿必得先打得过她才行。我看大师兄的身手不错,不如去会会我那妹妹如何?”
程千述:“……”
花锦双喝了口酒,瞥了花明然一眼。
只一眼,花明然便有些飘飘然了,凑到程千述面前去努力撮合:“我妹妹长得不错,你可以先看看。”
“要比那些千金小姐,是比不得。但咱们习武的人,娶个奉在家里伺候的花瓶做什么?你说是不是?我那妹妹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又有一身本领,你打着灯笼那也是找不着比她更好的了。”
程千述简直哭笑不得,见明然通红一张脸,打着酒嗝,知他是喝多了,摆手道:“令妹值得更好的人,我就不必了……”
“你不给我面子!”明然登时怒了,“你看不起我?看不起我妹妹?”
“不是……”
程千述话没说完,就听楼梯下有女声响起,有人找了上来,嘴里道:“哥?三少爷?”
花锦双等人转头去看,就见一身白衣武服,绑着长辫系着红头绳的姑娘走了上来。程千述只觉眼前一亮——这姑娘确实很好看,并非江南特有小家碧玉的气质,反而很有些北边大方利落的坦荡感。她的个头却不高,大眼睛小嘴巴,皮肤白皙声音清脆,很是好听。
那姑娘漆黑的眼珠转了过来,隔着通红的灯笼看到了花锦双等人便灿烂地笑了起来。
这一笑更如万花齐开,令楼上的客人们都安静下来,不由朝她看去。
花明然很是得意,一拍程千述的肩膀,道:“那是我妹妹,明芳。”
花明然本名姓“马”,成了花家入室弟子便改姓了花,这一群弟子里,也不是人人都有这个殊荣的。
而他的妹妹依然姓马,唤做明芳。
“明芳,来。”这些江湖中人性子坦荡,不喜那些个规矩,招手就让妹子过来,坐到了程千述身边,“认识一下,这是大师兄,花千述。”
程千述登时有些无措,他虽是武将出生,但自小家中规矩严苛,并不是那么随意的人,更懂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
他登时如烫着般站起来,躲到了一边去,拱手道:“明芳……妹妹。”
“大师兄?”明芳也是一头雾水,“哪儿冒出来的?”
花家的弟子们便都哈哈大笑起来。
明芳见程千述一表人才,气宇轩昂,板着脸有些冷漠的感觉,无措的时候又稍显笨拙,很是有趣。
她道:“大师兄别怕,我又不会吃了你。来,坐过来些。”
几个弟子登时觉得有戏,明芳可是出了名的母老虎,难得见她软语温言地说话,一时起哄起来。
程千述脸通红,忙摆手,站在窗边不过去。
花明然要去推他,洛文拿筷子敲着碗,也跟着起哄。
花锦双独自坐着,把最后一壶酒喝光了,站起来道:“我先回去了。”
程千述忙要跟着,花锦双皮笑肉不笑道:“难得今日大家这么高兴,师兄可不能扫了兴。”
他伸手轻轻一推,便将程千述往桌边推去,径直拂袖走了。
花明然颇有些失落,但见小妹似乎挺喜欢程千述,便又打起精神想撮合二人。
这时候谁也没料到,程千述被逼得无法,居然一手撑了栏杆,径直从窗口翻了出去——就这么落荒而逃了。
众人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拍桌子拍得震天响。
洛文也笑得不行,趴在窗户边朝下看,就见程千述一落地便追着花锦双跑了,花锦双也不理他,翻身上了一匹马,嘴里“吁”的一声驾马而去,程千述借不到马,只得在后面追着跑。
天色晚了,从酒楼出来四周便安静了许多。
绕过大路,依河畔而走,花锦双独自骑在马上,夜风扬起他的长发,显出了几分落寞和孤独。
程千述纵身一掠上了马,从背后将人环住,拉住了缰绳,道:“这马比起你来还是跑得太慢了些。”
若是花锦双使轻功离开,如今的程千述追起来恐怕得去了半条命。
花锦双不说话,也不让程千述下去,只看着岸边柳树,不知在想什么。
程千述说:“这当哥哥的竟是随意许配妹妹,太不应该了。”
“我看明芳也挺喜欢你。”花锦双道。
程千述笑道:“可我不喜欢她。”
花锦双问:“那你喜欢谁?”
程千述想了想,摇头。
花锦双便也不说话了,懒洋洋地靠在身后人怀里,放松了身体。
程千述便让马儿走得慢些,免得太过颠簸使花锦双不舒服,一时间小路上只听得见马蹄声。
片刻后,程千述突然问:“双儿有喜欢的人吗?”
花锦双自嘲一笑:“有啊。”
程千述一愣,侧头看他:“当真?是谁?我可认识?”
花锦双不答,只说:“喜欢了很久,想着我能独当一面了便去找他。”
程千述一时不知什么滋味,笑笑道:“你早就能独当一面了,比起你,还有锦夜大哥,我实在是差远了。”
花锦双摇头:“何必妄自菲薄?我们不一样。”
程千述不再多说,两人又安静了一会儿,直到看到前面花家的屋顶了,花锦双才道:“可惜他好像不喜欢我。”
程千述皱眉:“到底是谁?我去见见?”
“你见他做什么?”花锦双好笑。
“你这么好,谁会不喜欢你?”程千述沉声道,“他怕不是瞎的就是傻的吧?”
花锦双:“……”
花锦双登时肩膀颤抖,捂着嘴笑起来。
程千述:“???”
花锦双道:“你呢?你不喜欢明芳那样的?”
“像我娘那样的,”程千述想了想,摇头,“也不是,我只是羡慕我爹娘和睦恩爱,一辈子对彼此至死不渝的感情,希望以后也能找一个那样的。”
花锦双没见过程千述的娘,但却知道程溱是个痴情的,道:“伯父一辈子就娶了伯母一个,真好。”
程千述道:“叔父和叔母也是一段佳话。”
花锦双却是摇摇头:“我娘不愿意爹纳妾,我爹还是纳了。虽然最疼爱的是我娘,可……”
程千述劝慰:“花家家大业大,叔父也是没办法。”
花锦双出神道:“一生一世一双人,太难了。”
程千述陪着他看月亮,离开了繁华的酒楼,满天繁星便从云层里露出脸来,夜风里,仿佛一条缓慢流淌的星河。
两人驻足看了片刻,程千述低头时,几乎要同花锦双吻在一起,忙偏开了脑袋。
花锦双道:“师兄以后要娶妻生子吗?”
程千述只觉这是理所当然的:“等了结了父亲的事再说吧。程家结了一门娃娃亲,我没见过对方,如今人家肯定不想和程家扯上关系。”
花锦双叹了口气,突然就没了赏夜景的兴致,只催促马儿回去。
次日,一张邀请帖送到了花府,绪儿拿着帖子眼神复杂,递给了正给花锦双剥桔子的程千述。
程千述擦了手,不解地拿来看,就见上头写着:比武招亲大会。
程千述:“……”
绪儿面无表情,道:“这是明芳姑娘的邀请帖,点名了千述少爷得去。”
程千述的身份除了花家的花无琅、花锦夜和花锦双知道,其他还有花家的总管家,花锦夜和花锦双的贴身小厮,也算是心腹知道。
先前绪儿还总叫程少爷,如今程千述已见过“师兄弟”们,花锦双便让绪儿叫“千述少爷”,或者跟着叫大师兄也行,免得露了破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