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太医迟迟未到的原因,赢季摆手,“罢了,把药拿来,寡人去。”
田必等人小心看了一眼秦王,没敢多话。
秦王的决定无人敢质疑。烫伤的药很快取来,赢季屏退所有伺候的人独自走进了偏殿寝室。
霍清流睡的很沉,既没有冷汗涔涔的噩梦连篇,也没有喃喃梦呓叫出赢季不想听到的名字,他只是安静地睡着,偶尔眨动一下漆黑的眼睫。赢季面部维持了一早上的冷硬线条终于柔和下来,伸手轻抚上那张明显消瘦的脸,用着他根本察觉不到的温柔语气,轻声呼唤睡梦中那人的名字。
“清流,清流。”
“你终于又回来了。”显然秦王这么快就忘记把人贬去废宫的决定正是自己做出的。抬起他的手仔细看过去,赢季眉头悄然皱起,掏出了伤药。
上好药又薄薄裹了一层纱布,赢季自己都觉得神奇,平日里别人伺候自己的事情,居然他也能为别人做,而且做的如此仔细。一切收拾妥当,他也乏了,就合衣躺在霍清流身侧,心忽然就踏实下来。
只要这个人还在自己身边,管他现在心里想着谁呢!
霍清流醒过来的时候身畔并没有人。他是饿醒的,一天一夜水米未进,心里饿得发慌。他还有些发懵,用手揉了揉太阳穴,突然意识到自己身在后殿的住处。又把眼睛狠狠闭上了,在脑中把昨夜发生的事情过了一遍,确定自己真的被赦了回来。突然想起赢奭昨夜中了毒,这时不知那孩子如何了,刚要喊人,低头发现双手已经松松的包扎了。
“来人!”
田必小跑着进来,“公孙您醒了?”
“什么时辰了?”
“申正了。”
霍清流继续揉太阳穴,他没想到自己居然睡到这个时候。接下来田必一句话,惊得他险些从床上跌下来。
“昨夜公孙受累了,沐浴时就睡了过去,还是大王帮公孙洗了身子。公孙手被烫伤,又是大王亲自为您上的药,大王对公孙真是好。”
“什么,那不是你?”
田必无辜的眨了眨眼。
霍清流一头倒回被褥,心说这回出大丑了。忽然又想起小王子来,就问:“殿下可好了?”
“全赖公孙救治及时,殿下没事了。”
想到小孩中了毒,生父、太医一个都没见着,霍清流忽然一股心火徒然升起,一骨碌又爬起来,喝道:“那群太医呢?”
田必从未见过霍清流发火的样子,新鲜之余就只剩下害怕了,心说原来公孙生起气来也是很吓人的。
“公孙有所不知,昨夜晋阳宫险些出了大事。”
霍清流眼底全是疑惑。
田必就解释给他,“邢夫人娩身,说起来是喜事,只是不大顺利。小的听说夫人怀的是双胎,女医早就守在宫中,谁料到胎儿怎么也娩不出来,女医不敢擅专,请示召了太医。”
原来如此!
“详情小的也不甚清楚,就听说太医来了听女医一说情形就觉不妙,又请示调集了所有太医一同会诊。”
“后来呢?”
“听说耽搁的有些久,先娩下的女公子救活了,后面的小殿下娩出时就全身发青,女医拍打救治良久回天无术。太医过来一看,已然是死婴。”
霍清流无声叹了口气。
他终于明白为何赢奭小王子毒发紧急,却没有一个太医赶过来了。田必又告诉他,邢夫人一听千辛万苦诞下的男婴没了气息,当时就双眼一闭昏死过去。
最后那竖子不忘感慨一句:“想想也是怪可怜的。邢夫人承御多年,这还是初次有孕,小王子却夭折了。”
头天发生的事情经过远比田必描述的要严重复杂,然而田必知道的也就那么多。想到小王子无碍了,霍清流也懒得深问。又想那位邢夫人身处掖庭,想是要一个孩子承欢膝下以解深宫寂寞的,眼下失去亲子,只怕心伤难愈了。好在女公子保住了,想必能稍微慰藉一下。
又想自己的处境,如同被困在囚笼的困兽,邢夫人还有一个女公子常伴膝下,自己一个男子又有什么呢?
田必见他脸色不大好,不免担忧,“公孙,可是贵体不适吗?小的给您叫太医?”
知他误会了,霍清流嘴角勉强扯出一丝笑纹,“我无事。”忽然想起肚子还饿着,就吩咐:“快拿些吃的来。”
想他是真没事,田必高兴的答应一声,小跑着就出去了。
等那竖子跑出去,霍清流这才想起来还没来及问他关于小王子中毒一事有没有结果。
不过很快他就有了答案。
赢季一直就在后殿,听说霍清流醒了,就把他叫了过来。霍清流刚醒不久,精神还有些不济,赢季就让他坐到自己身边,亲自为他倒了一杯酒。
“雍城刚运来的,尝尝。”
“大王。”霍清流皱了皱眉,并没有接过漆耳杯。
“殿下出了事,臣无心……”
赢季抢在他话前一口酒含在口里,不容拒绝给他渡了过去,拦住他下面的话。
“放心,寡人知道怎么做。不是庖厨干的。此事不宜明着查,着人暗中秘访就是。”
霍清流就明白那群庖厨这是保住了性命。
“寡人还要谢你救了奭儿一命。”
赢季把人又往怀里搂了搂,一旁伺候的宫人一见,悄然退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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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无懈可击
仿佛一夜之间,霍清流重获盛宠。
似乎所有人都认为那晚秦王召寝的是霍国公孙,但他们不知道的是,其实二人只是说了一夜话。
王宣向秦王禀报有关小王子的事情时不免感慨,“心细如发,观事入微。人才啊!若非公孙行事果决,只怕殿下真有性命之忧。”
“公孙是少有的坦荡之人,末将本来还有所顾虑,如今倒是不用再替殿下担心了。”
正是王宣一席话,赢季心道这次寡人一定要好好奖赏他。但是他真的很担心万一霍清流再说出什么“弃剑归隐”的话来。伤了和气不说,到时两难决断难受的还不是自己嘛!可是既然要赏,自然还是要顺着他的心意来,为此赢季纠结了一整天。
如此犹豫不决赢季还是第一次,当他最终问出那个问题,霍清流并没有马上回答他。仿佛他在为自己做着最有利的打算,赢季心里一阵战鼓狂擂。
好在霍清流并没有再提关于归隐的话来。倒不是他不想,只是觉得一件秦王根本不可能答应的事,又何必去强求呢!他并不惧哪天惹怒秦王再被投入废宫,只是眼下已经没有再进行这个话题的必要了。
赢季也看出来了,只觉这样也好,就转了一个话题,“清流,你曾说寡人有问鼎之心,你又如何得知?”
“原也不过是猜测,入秦后便肯定了这个想法。”
“哦?”赢季很想知道他从哪看出来的。
“大王。”霍清流微微一笑,果然这个笑容秦王抵抗不了,目光不错的看向他。
“臣虽出身一隅小国,然天子威仪还是有所耳闻。臣入秦宫,大王所派车驾乃是天子小驾吧?想必为了掩人耳目稍加改动,然称警、传跸如大驾,大王这招唬唬寻常百姓也就罢了,却当真骗不了人的。”
赢季眼睛一瞪,继而捧腹,“你就是这么看出破绽的。”
“算是吧。”霍清流悻悻道,扭过头不去看秦王,他知道如果这个时候再看过去,一定会对上赢季灼灼逼人的目光。
漏壶的沉箭再次向下移动一格,水滴落在蔓草云气交缠花纹的鎏金水盘里,发出玉震一般空鸣的回响。
“……清流。”许久之后,久得连赢季都忘记了此刻早已是深夜。他很想对霍清流说,寡人虽给不了你那个承诺,但可以给予千里封侯、睥睨天下之尊。但是他也很清楚对霍清流而言无上尊荣根本不值一提,这个想法最终只会沦为一厢情愿的笑话,根本得不到对方的回应,尽管他想给的可能会更多。
霍清流把紧紧箍住自己肩膀的手挪开。入秦宫快一年了,哪怕侍寝的次数再多,他还是不太习惯秦王过于亲密的接触。心曾经随了认命的没出息的想法沉寂了很久,然而一想到有可能会在秦宫孤老终死,心里总是有那么一丝不甘。父亲的确说过,若是撑不住了可以下去找母亲。可是我那素未谋面的母亲,她可还记得自己孩子的样貌?眼下自己还未走到那一步,父亲则已经先行一步与母亲团聚了。
只是不知,他去时是否带着笑离开。
赢季等得有些不耐。当他把自己的手推开,就明白这个人心里仍没有完全放下。这不是一个短暂的过程,作为秦王他可以等,但是赢季不能保证在等待的过程中不会出现某些小毛躁。说到底,秦王的骄傲至今还没有人挑战过。霍清流是第一个,也将是唯一一个。
“在想什么?”
“大王。”霍清流抬起头来,赢季正在看他,目光温柔而坚定。
赢季不想破坏眼前来之不易的平静,笑了笑,第一次放下了身为一方诸侯的架子,冲他点了点头,“我在听。”
霍清流惊讶于他居然用“我”自称,但马上就明白了这种隐晦的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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