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赢季有些懊恼。那晚本不想发火,然而当那个名字被提起,就根本控制不住。为了能和他相处得轻松一些,自己努力忍着不去想那个名字,甚至尽量忽略那个人曾经在秦国的所作所为。但是一切的努力都在“弃剑归隐”四个字落地后土崩瓦解,赢季一直都知道,如果重新让霍清流选择一次,他一定会选择归隐,但绝不会是一个人独自离去。
王宣每日都会向他回报霍清流的情况,那个看似被遗弃的院落,如今正被秦宫精锐中的精锐把手着,一只蚊子也飞不进去。赢季不明白为何自己如此没有信心,仿佛稍微一放松,那个人就会凭空消失。然而霍清流并没有任何异样,好像非常安心的住了下来。一拳打在乱絮上,堵在心里不上不下,个中滋味也只有秦王自己品尝了。
有时候回忆起和他相处的点点滴滴,赢季不禁感叹,那个带着与生俱来贵气的年轻人,永远散发着冷淡疏离气息的年轻人,那个以一敌九毫无惧色的年轻人……想他原本凌霜傲骨,就该睥睨四方的,此刻却被困在那个破败的小院,甚至连在秦宫唯一能享受到的锦衣玉食也失去了。换做他人,能否如此泰然?
命田必过去看看他,想着哪怕他只说想回来,自己一定会赦了他,甚至关于那晚的事情也不再提起。然而田必过去一整天,他没有为自己说一个字。
“清流!你叫寡人该如何对你是好!”
夜间赢季小声叫着那个名字,翻来覆去睡不着。
霍清流被贬这事一夜就传遍掖庭。六英宫两位夫人次日就造访了晋阳宫。
邢夫人临盆在即,根本无心关注别人,与两位夫人客套了几句就以身体不适为由送客了。
卫姜乃是晋阳宫掌使,目送两位夫人车驾走远,返回寝殿跪坐在邢夫人下首。
“夫人,六英宫里的人坐不住了。”
邢夫人此刻正斜倚在小榻上,微阖双目,看起来非常慵懒。自从有孕她整个人圆润了不少,如今腹部高高隆起,衣襟松松搭在身前,一根束带象征性围了一圈,在腰侧打了一个结。
早间太医令同女医来看过,确定邢夫人一切正常,女医趁人不备悄然告诉她一个消息,邢夫人听了后喜从中来。
她不想被其他的事破坏好心情,于是就说:“大王何等英明之人,他的心思岂是我等妇人随便揣测的。”
卫姜称是。
邢夫人又道:“那二位今日不痛快,虽说惹不出什么事来,到底传到大王那里不是正经。唉,这孩子再有一月就该出世了,我不想节外生枝。一会你去把兄长前些天进宫时带来的那盒玳瑁簪送到六英宫,代我赔个礼就是。”
这段小插曲有没有传到秦王耳朵里不得而知,显然赢季正为和霍清流别扭而纠结。霍清流是沉得住气的,可是秦王火气一过就后悔了。但是后悔归后悔,却不能让人看出什么端倪来。忍了十几天叫田必去看望他一次,结果田必带回的消息让他大失所望。堂堂秦王就此夜不能寐,好不辛苦。
好在这种尴尬的局面没有维持太久。
又过十来天,咸阳下起了入夏第一场雨。雨势磅礴,雨珠落地激起水花无数。
赢季少有的心神不宁,暗暗纳罕,自己也说不清楚到底是怎么了。按说雨一下来,持续几日的闷热随即就解了,那这种由内上升的烦躁又是怎么回事?
晚饭他是和赢奭小王子一起吃的,那孩子多日不见霍清流,吵着要找他,赢季心里恼又不便表露,塞了孩子一嘴吃食就返回大殿看书。赢季自认不是哄孩子的料,彻底认输。心想哪天还是找个因由,把霍清流赦回来吧。
入夜,辛葭和卫姜几乎是同时来拜见。
——赢奭小王子肚子痛,满床翻滚,吵着嚷着叫霍清流为他揉肚子。
——邢夫人也是腹痛难忍,女医看过就说将娩身了。
该去哪边看看,一时难住了赢季。赢奭是长子,按说应该先过去看看,邢夫人虽说要生了,但离真生还早着呢。两位掌使都眼巴巴看向秦王,赢季思忖再三,先去了偏殿。
小王子头开始发热,小脸红红的,虽有精神,但小肚子鼓鼓的,想必是很不舒服。赢季叹口气,先命传太医,又喊来王宣,即刻赦回霍清流。
小王子这边一安顿好,秦王车驾也已准备妥当,卫姜前面引路,与辛葭擦肩而过时,悄然勾起嘴角,扯出一抹得意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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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何人毒手
事实证明,赢季赦回霍清流的决定是正确的。
虽然霍清流从小认为父亲待自己不似父子,然而当他返回后殿看到小王子,一种原来我何其幸运的感慨由心而生。那小王子满头大汗,捂着肚子扭来扭曲,辛葭守在床前急得团团转却不知如何是好。
霍清流被贬月余,雨夜被赦回,听说是孩子病了,根本没有心情坐车,抢了那田蛟的马与王宣一同返回后殿。有巡夜的卫士远远见一骑快速驰来,大喝一声:“何人王宫纵马?!”正要喊人阻拦,忽然看见后面马上那人手持秦宫令牌,心中一凛,默默让开道路放行。
辛葭一见霍清流,就觉眼睛一热,上前道:“公孙可是来了,快看看殿下!”
“没有叫太医么?”
“大王传了,不知为何一直未到。”
“算了,我先看看。”
霍清流抓起小孩手腕搭上两指,王宣一旁看着心道没想到公孙还通医理,难得了。其实霍清流也和他父亲一样只是粗通而已,霍国人或多或少都通晓一点医术,这和他们生活的地域有直接关系。虽说烟瘴不多,但湿热是常有的,一般不是大病,大多数人都是自己上山采药。
“大王呢?”霍清流双眉微蹙,抓着小孩的手腕问道。这个时候,孩子父亲去哪了?辛葭眼眶一红,低声道:“邢夫人将娩身,大王去等消息了。”
如果辛葭不提起邢夫人,霍清流几乎都忘记了还有一个女人即将诞育秦王第二个孩子这件事。
“罢了。”霍清流无可奈何,叫辛葭坐在床边,给她示范了按揉手法,又叮嘱了手劲,这才起身准备去厨房亲自为小王子熬汤。王宣眼神极其复杂,霍清流一笑,“怎么,王将军信不过我?”
王宣低头称不敢。
“你也不必时刻防敌一样防我,一来我不会去害一个小孩子,二来霍昭平虽与我不睦,我却不能赌上一国的百姓。你若无事,帮我找东西吧。”
有那么一瞬间,王宣产生了一种可笑的错觉。如果霍清流不是男子,也许他会是最称职的母亲。可惜,他终究是男人,小王子最终还是会被秦王交与一位可靠的掖庭世妇抚养。
兰池宫的庖厨夜里突然接到小黄门跑来传谕公孙要过来,万分惊讶。霍清流来的很快,甚至等不及庖厨带人行礼,就吩咐:“取陶鬲来!”
庖厨犹豫了一下,霍清流轻喝,“愣着什么,还不快去取?”
王宣轻轻咳了两声,一个小庖厨转身就跑。
“架火!”
“拿绿豆!”
王宣跟在霍清流身后,其实他不太明白霍清流要煮什么汤。这种事王宣从来没做过,甚至他根本就没进过厨房。跟随秦王射猎,路餐是有的,但他做的也仅限于架火烤肉。至于煮个汤,烧多大火候,倒多少水,放多少料他则一窍不通。此刻就看霍清流一丝不苟煮汤,也暗暗称奇,堂堂一个侯国公孙居然会做这种事?!
但是问题又来了,他为什么要煮这个汤?到底小王子怎么了?他很想去问个明白,但是一看霍清流一脸凝重,忽然意识到可能事情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简单。
功夫不大田必慌慌张张跑来,向霍清流回报辛葭用力太大,小王子吐了。然而霍清流却好似松了口气,命田必转告辛葭,接着揉。
此刻王宣终于想到了什么,低声问:“公孙,殿下的不妥可是……”
霍清流冲他摇了摇头,然后继续煮汤。
汤一煮好,霍清流根本顾不得陶鬲滚烫,托起陶鬲就往陶壶里倒。王宣刚想帮忙,霍清流已经冲出厨房。王宣不敢怠慢,一路为他撑伞。
返回偏殿,小王子的情况已经稍微稳定一些,霍清流试了汤的温度,觉得不那么烫了,这才吩咐王宣帮忙,给小孩灌了下去。然后扫了一眼寝室,诧异道:“太医还没有来?”
辛葭无声摇头。
“公孙,你的手?”
霍清流低头,发现双手通红,冲他使个眼色。这个时候,因心情紧张而忽略的疼痛终于从指间传来,然而他哪有心情去管自己的手。
小王子的情况渐渐稳定下来,霍清流蹙紧双眉。这个时候已经是后半夜,太医令仍然没有到。
“殿下晚上吃了什么?”
辛葭马上报出晚饭的菜品,霍清流想了想,没觉得有任何不妥。又问谁伺候用的饭,辛葭答大王也在,都是宫里的老人,如此也没有可疑之处。仍不放心,就请王宣去厨房查验头天的食材,又问田必大王可有不适,田必肯定答复大王一切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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