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个走的人轻飘飘一句话被风席卷而来:“白公死得不明不白啊。”
王病已经没有力气再去计较什么了,白青佯的死,他造的孽全都报复在爱他的人身上,全部都是他一个人的错,白青佯救人是对,甚至连小北为父母报仇也是人之常情。
错的至始至终都是他。
过了很久,破寺内就剩下听他们几人,岑立身份尊贵率先开口道:“小北,你也走吧。”
小北变回那个浑身倒刺的刺猬张牙舞爪瞪着王病,闻言怔了一下,他简直要怀疑这个太子殿下是不是假冒的了。
“殿下……我都告诉你他的身份了,你还是不肯杀了他?”
王病简直想马上挖个地洞逃走或当场脑溢血身亡。
小北恶毒的话还在脑里回荡,那样激烈不死不休的恨意,跟刘平一模一样,岑立怕小北会变成刘平,更怕王病是下一个那个惨死在刘平手下的女子。所以只有分开了,才是最好的结果。
岑立下定决心,话说的也就不留余地:“是崇延杀入平阳又不是他,献计的也不是他,他什么都没做。而我不会原谅你,所以你走吧,我会让小东他们也离开的。”
小北深吸口气,带着哭腔道:“殿下要赶我们走?我们对赵国一片赤诚甚至没有一丝后悔当年拒绝崇狗,就是落得这个下场,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我想杀了灭我国家的仇人,我做错了吗?”
言外之意,他现在后悔了。原谅?他到底做错了什么?小北不知道,甚至连岑立自己也说不上来。
没有人回答他这个问题,小北得到的回答是令人发指的沉默。过了很久他又道:“我知道了,殿下,我错了,求您原谅我,别赶我哥哥走。”
“不,我不会……”岑立想说“我不会原谅你你走吧”,却突然被王病打断。
王病上去握住岑立的手,一个满分的哀求眼神,“他没有错,你别……让他走,他没有做错。”
岑立心里好笑:你在为要杀你的人求情。
王病说完,跑开去捡岑立的刀。
这才一个转头的片刻,岑立完全惊呆了,“你……”
刀划过苍白瘦削的脸颊,从鼻梁一直到耳垂,血流而下,那伤口看起来就像条爬行的蜈蚣。
他毁容了。
清秀如玉的脸,转眼之间面容全非,再看不到半点往日的动人心魄的风采。王病一说话,脸上的伤一开一合,脸颊仿佛长了张嘴,教人不敢直视。
“这样你看,能不能稍微解你心头之恨?能不能……不走…”
小北是个人才,不能因为他一个外人和岑立反目成仇,若是他叛逃到崇延那方,那将会是个无穷无尽的大麻烦。
要留住小北说难也不难,解铃还须系铃人,这就要看王病立场如何怎么表现了。
他还要跟着岑立,他们约定好的,可是以后的路谁都不敢保证会不会再出现一个小北,于是他选择自毁容貌,从今往后再无人认得出他。
是夜,岑立派人去接小东二人,几人除一辆马车外没有东西收拾,两袖清风回到那处山洞,不出王病所料,刘平被绑在洞口的树上,那个看守白青佯的尸体人一见到太子殿下马上就禀报所有经过,王病去把白青佯尸体背出来,放到马车里准备启程前找个绿意盎然的地方埋了,看到那个静静躺在角落的陶罐。
刘平离开破寺后沿着去时没人的路跑回山洞,他知道那个陶罐还在洞里面。一路狂奔一路碎碎念叨:“哥哥,等我……你别怕,别怕,等我……”
等他浑身挂满枝叶汗流浃背狼狈不堪地跑到山洞时,却被岑立的手下制服住,那人把他头压在地上,心里所有声嘶力竭的叫喧无法传出来。
他想:为什么,我只是想见我哥哥,为什么拦着我啊。
岑立知道事情所有经过,可怜可悲已经超过对刘平嫁祸的手段的怨恨,看着吊死鬼一样的刘平,淡淡道:“放了他。”
绳子解一半,刘平突然从吊死鬼变成索命厉鬼,爆发出惊人的力气推开前来解绑的人,或许这一推力太大,他没站住脚摔个狗啃屎,跌跌撞撞半跑半爬进山洞里去了。
下山一路都沉默不语,夜路走得多了就熟悉起来,王病选了个向阳的地方,便把白青佯埋了,立碑。
岑立几人远远站着,王病叩完头起身,蓦然看见身侧几个乡民。
几人手里拿着水果看似要去拜访什么身份尊贵的人,看了王病的脸,在看看那个墓碑,脸上都写满不可思议。
“叨扰了。”王病对那几人一揖,转身,圆月下树荫密布,夏风习习,他义无反顾朝岑立走去。
“快走快走,刘平不知还在哪呢!老刘那厮太不是人,我们一直误会刘平了!大伙散开来找,一定要找到那可怜的孩子。”
“老刘那厮……哎!兰琴生下俩儿子就去了,他怎么能看那女郎长得像兰琴就……哎呀!太禽兽了!”
“快找快找!别啰嗦。”
火把如星照亮山头,彻夜不歇掘地三尺地找,终于在日出时一个小山洞里找到刘平。
这是大伙第二次看到刘平脸上这般安详发自内心的笑,第一次是在刘晚的喜宴上,他帮刘晚挡酒时候,也是这样的笑容。
新的一天,阳光穿透云雾,万道金光骤然射进黑暗的山洞,刘平抱着一个陈旧的陶罐,手腕的血一直蔓延到洞口,像那年喜宴红色的喜烛,又似乎他断腿后爬过的漫漫血路。
旭日初露,而地上的人再也不会睁开眼睛。
别来春半,触目柔肠断。砌下落梅如雪乱,拂了一身还满。
雁来音信无凭,路遥归梦难成。离恨恰如春草,更行更远还生。
——《清平乐·别来春半》 李煜
第三卷·完
第四卷 物是人非
第37章 仲夏
岑立前脚才踏进建康廷尉寺,林毅后脚就踏上汝南地界。
一盘剥了皮的荔枝盛在玉盘上,玉盘被一只纤细修长的手拖着,晶莹的果肉、上乘的精美玉器、粉嫩如柔荑的小手,看起来竟似一体。
明兰轩是悬瓠城达官贵人最爱关顾的酒楼,夜间灯火通明,门口男男女女络绎不绝,别致雅舍内弹琴欢呼酒杯碰撞声不绝于耳,众贵人子弟在此挥金如土,尽享人间极乐。
荔枝果肉滴落汁液,玉盘里的冰已经融化成水,那盘被美人托进来的荔枝还是一颗不减。
林毅把金樽送到唇边,第五次推开要来喂自己吃荔枝的女子,瞥了一眼屏风弹琴的剪影。放下空酒樽,元平候标准的礼貌性假笑并朝对面一人“抗议”道:“太守盛情款待,子游已领情并感激不尽。”
年近四十的张太守见元平候无心美人,挥了挥手,琴音戛然而止,一众元平候眼中的妖魔鬼怪徐徐退出,张闵道:“闵不知元平候大驾,有失远迎,实在是闵的罪过,不敢承元平候的感激之情。”
今日黄昏之时,张闵突然收到元平候已经到了汝南地界的消息,便马不停蹄地滚过去迎接这尊不好好在邑地收税跑到边疆赏景的大佛,这会才在明兰轩为元平候接风洗尘——用晚膳。
汝南去年被楚国所破,今年二月又被大梁收复,新任太守张德良,字闵,从建康奔赴汝南上任,这里是梁楚两国交接,羯、匈奴、梁人杂居之地,却是不怎么的太平,三天两头就有“造反”的小股势力要镇压,这等苦差事就落到张闵肩上,新任汝南太守想把破碎的汝南郡重新凝聚起来,却是困难重重麻烦不断。
被捅破肚子的林毅在山阴养了一个多月伤,勉强能下地行走了就颠着马车去建康,见了皇帝和丞相,省去了岑立匈奴太子的身份,一番“臣罪该万死”的无赖说辞说得忠心耿耿,他和刘丕行动也从未暴露岑立的身份,只说是找一位挚友,对于王病也只字不提,仗着皇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就此糊弄过去了。
可他不知道的是,他在山阴养伤的一个多月里,岑立却是在汝南郡和莫空万等大臣相认群龙有首,而当他离开建康北上汝南去寻他时,岑立却是离开南下建康寻王病去,两人就这样阴差阳错地擦肩而过了。
林毅笑道:“哪里哪里,太守海量不怪子游唐突就好。这里排场如此之大,实在让子游大开眼界,是张太守有心了。”
张闵再为林毅满上,笑道:“早就听闻元平候少年英雄,只可惜我在建康无甚大用,无缘一见,今日一见,犹如再见平威将军当年风貌啊。”
平威将军司马烨的名声如雷贯耳,可下场不好,林毅不知张闵是否意有所指,只好抬出惯用的自贬手段应对。“平威将军大破吴国为一统天下立下汗马功劳,又是七王之乱的头等功臣,子游自是不敢与平威将军相比。”
张闵继续响亮拍马屁,那架势竟是要把诸葛孔明夸成提刀杀敌的前锋士兵,“哪里哪里,元平候亦是人中龙凤,哎!人终于是来了,快请快请。”
门被推开,一个身着甲胄的人大步流星踏入,腰间的剑鞘上还残留血迹,剑眉斜飞入鬓,细眼高鼻,黝黑的肤色,看起来还未过而立之年,迎面走来便让人被一种无形的压迫力包围,杀气腾腾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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