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誓与汝南郡共存亡。”
陈澈云说着,举起酒碗,和林毅碰了碰。
——
夜半三更,崇延突然发起进攻,城墙在黑夜中颤抖,残破的“梁”字旗已狂风吹折。
当夜悬瓠城破,汝南郡沦陷。
陈澈云毕竟身份尊贵,身边有众多高手护卫着,他还是平安逃了出来,可是林毅却不见了。
林毅走了。
陈澈云独自一人亲眼看着旗帜被风折断,看着悬瓠城门被夷狄撞开。
没有人与他马革裹尸,所以他没有为汝南郡陪葬的念头。
——
林毅坐在马车里,里面还有岑立,马车一路南下,把战火甩在脑后。
岑立几次要下车以一人之力和崇延拼命,都被林毅以暴力拦下,他把不断挣扎的岑立揽在怀中,告诉他一切都过去了。
便是在那时候开始,一切都往不可挽回的地方发展。
岑立并不是恨林毅,他那时候恨着所有人,当时林毅带他离开汝南,他当时想的不是怎么感谢林毅的救命之恩,而是这回他又会被当成物品转卖给什么人,尽管林毅一再朝他解释过要带他去一个安全的地方,但是岑立不相信。
如果有人沦为亡国奴隶之后还告诉你他会对你好,任谁都是要怀疑的。
而且胸口还隐隐作痛,那个被烙上“毅”字的伤口一直在提醒他,这是个用钱把他买回去的人。
林毅一路尽心尽力照顾岑立,岑立没再给他任何反应,有几次林毅趁他睡着的时候偷偷把他抱在怀里,岑立醒过来好一番折腾,和林毅在马车上个过了几招,都因寡不敌众败下阵来。
林毅把他送到自己在会稽山阴的家中,这里是他所能想到的最安全的地方,远离战乱和权力中心,这里山高水清,他可以和岑立隐居不问世事。
汝南沦陷的消息传到陈淮耳中,他被皇帝一道御旨召到建康,再次和岑立分开。
而这一别,再相见,已是物是人非。
——
林毅这次出门没有带家仆随从,孤身一人来到汝南,他的第二个家,曾经被他无情抛弃,又被陈澈云从胡贼手里夺回来的汝南。
他不打算去见陈澈云,他想不出起其他好听的理由告诉他,那夜离开,是因为他醒过来之后发现崇延射了一支箭插在城楼柱子上,上面写着“交出岑立即刻退兵”。
林毅下船,谢过船家,往悬瓠城相反方向而去,悬瓠城里有太多美好的回忆,也有太多不敢想起的过去。
他现在无官一身轻,爱去哪里就去哪里,没人拦着他,甚至想去匈奴人的老巢找岑立也行,但是他知道,刘辉业登基,就说明岑立不在平阳了。
去哪好呢?天地大,却没个归宿,可以容纳他这身长八尺的男儿。
正在踌躇之际,突然有一个人走了过来,往他脸仔细瞅了好一会,狂喜说道:“找到了,这是殿下要找的人!!我找到啦! ”
林毅:“?”
第一卷 敌友不分
第1章 风雨
安羲六年二月十八。
十万梁军在王傅统领下,在洛阳与五万赵军激战,太尉王傅战败被俘,洛阳彻底沦陷,安羲皇帝陈德宗被俘,充当羯军前导,宴会洗刷酒器与衣裳等侮辱后自尽,是为愍帝。
王傅临死前卖主求荣劝赵军将领崇延自立称帝,崇延大笑,又不忍对当时颇有“美名”和有影响力的他下手,只好命人夜间推倒墙砸死王傅。
梁建东将军琅琊王陈淮收到愍帝去世的消息,七日后于建康称帝,次年改元平康,长江中下游皆为梁土。
王傅有一儿子名晴,字病。被王傅的亲兵护送杀出箭雨之下,而后逃到汝南。同年十二月汝南被崇延所破,王病又逃往建康,一路辗转来到会稽郡山阴县东山,就此隐居。
大梁平康元年三月初一。
一门口挂着林府匾额的大门被人小心翼翼打开一条缝,门后的人朝外左顾右看一会后,轻轻推开门挤了出来,脚底抹油般跑了。
林老爷唾沫横飞,随手捞起一物朝地上的人劈头盖脸砸去,“那厮又跑了!快追!追不回来一个个等着剁碎了喂狗!!”
几十个人跪在地上不敢发一言,等主子发完脾气,各自散开去抄家伙,众人人从林府大门涌出,目的是抓回半夜逃走的一名奴隶。
林府上下都知道,这厮两个月前就被老爷关在马厩里,与马同食同住,此人最常见的是鞭子拳头烙铁冷水等酷刑,唯一的朋友便是马厩里的几匹马。非但如此,林府内任何人可以任意欺凌玩弄他,简直不把人当人,难怪此人要夜半出逃。
众人如是想,却独独没想到老爷竟然会为一个奴隶惊动整个林府,一想到老爷亲自把那烧红的铁块烙在那厮胸前的惨景,更是觉得匪夷所思。
蓝天下,会稽郡东山树荫密布,一片莺歌燕语,溪流蜿蜒流水潺潺,清澈见底的水流中漂浮的鱼儿,深山之中透露出一股独有的幽静。
一双木屐跨过一行正在忙碌搬食的蚂蚁,一只素白修长的手极轻极轻地探进水中,缓缓地打着圈,那些原本一动不动的鱼竟然奇迹般地争相朝那双手游去,仿佛见了熟人似得留恋在那双手的摆动下,甚至渐渐围成个圈,那人嘴角上扬。
树叶沙沙作响回荡在空旷的树林里,王病逗弄了一会后觉得无趣,干脆坐在石头上,晃荡着双脚打着拍子。喃喃自语几句后捡起水上一片叶子放在嘴边吹了起来。
就这样自娱自乐着,又觉得少了点什么,当即站了起来,拍拍胸口鼓起的银钱,悠闲地下山买酒喝去了。
雷声轰鸣,远处飘来闪电的乌云,很快下起了雨,人群一下子你推我搡快速涌动起来,酒楼下很快挤满了抱怨天气的人,小二忙不过来也跟着低语抱怨。王病刚一进去,立马就被挤到窗边,雨顺势被风吹打进窗户。
人实在太多几乎是挨着彼此贴着彼此,王病背对着窗百无聊赖瞅一片人头草,突然有个倒霉蛋也被人推往他这边,王病伸手及时扶住他,哭笑不得地往后边挪,勉强空出个位置。
这一挪让王病的背着实像张纸糊在窗上。倒霉蛋抬头面无表情盯着他,王病吓得倒吸一口凉气,那倒霉蛋深目高鼻,脸白如纸,一看就非我族类。
王病心里咯噔一下后的念头是:谁说异族是一副青面獠牙地痞无赖会吃活人的可怖模样的?
然而那人却是敏感地察觉到他这一变化。王病心道要糟,同时那人挣开扶着他的手,倒退一步,但由于人太多,他其实也就是身子往后倾了那么一下。王病为自己的大惊小怪不好意思笑笑,那人发现无法退了,改用手用力推了王病,竟然无法推动分毫,像个闹脾气的孩童般又推了几下,不一会儿两人又被人群严丝合缝挤到一块了。
倒霉蛋:“……”
王病:“……那个…罪过罪过,你也别推我了这后面墙堵着呢…”,呆了一会儿他又问:“你听得懂梁话吗?”
得到的答案并不出乎王病意料,那人低下头并转头不搭理他。
雨势渐小,已经吹不进窗了,天却阴得很,被打湿的背被风一吹,王病彻彻底底有一种“芒刺在背”的感觉,不过很快他就觉得没什么了,反而开始数落自己,有嗜酒的坏毛病…见已经有人打伞小跑出去了,碰了碰面前比自己矮个头的人,笑笑,指指自己,又指了指门口,大意是我先走了。
王病推搡着人群出去了,转弯时,岑立眼角瞥见他背影,又转头看了看窗外被飞吹起的柳树,低声骂了句:“梁狗。”
岑立露出阴森嗜血的笑容,低声自言自语:“阮浓,不对……王病,你没死。我就可以为报仇了。”
话说酒鬼王病难得下山一次,却总爱选人少的地方游玩,因为下雨的关系本来就人少的地方已经没人了,这条不起眼的街边有间小店,比起刚刚那间人头草酒楼,王病还是更愿意选择前者的。毕竟在王病看来,重要的是酒如何,而不是喝酒的地方如何。
推开半掩着的掉漆的门,一脚踩进滩水——正是雨水打湿大门流下积的水。小店内没有小二打理,王病就直接朝前来招呼的掌柜的道:“麻烦来坛您这最烈的酒!”
掌柜的是个四十多岁的穷苦人,去年才在县里开了间小店卖酒营生,大约是光景不好,总见他一副愁眉苦脸样,活生生一个被生活压迫的底层可怜人物。但好在他酿的酒很对王病口味,王病这人总喝不惯别家的酒,口味极挑,又弄不懂这酒的秘方,只得每次突发奇想想要喝了才辛苦下山,就为这一坛烈酒。
王病揣着胸口摸出来的钱,正低头,瞥见一片衣角迅速消失在柜台后面。
他还没等来酒,店里却来了帮气势汹汹的“不速之客”。带头那人“砰”一声踹开门,王病当场就听到那可怜的门发出的“惨叫”,门歪了。
第一个进门的人喝道:“搜!!仔仔细细地搜!不把那厮找出来,今晚都等着剁碎了喂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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