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知道这有悖人伦,人伦…是苍生的嘴口口相传的自以为是的观点罢了,而他们,早就被苍生抛弃了。所以王病只有在岑立身上才能感觉到自己…也不是那么的无可救药。
“来。”岑立把“药”舀了一勺过去,面对这样的王病,他实在没法真的责怪他,伤害自己来让他心痛,到底是爱太深还是自找虐,岑立不知道,但是他也需要王病,就这样。这世上很多事是没有道理的,他不想自欺欺人从前人的狗屁伦理中拼凑出一个体面的借口,这样放任自己,不好吗…不是很幸福吗…
王病咬了咬下唇,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岑立很有耐心地保持着那个动作,眼里只有一种称为温柔的东西。王病在这样的凝视下只能缴械投降,低声说道:“…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他这个样子真让人心疼。岑立知道他的毒瘾已经发作一段时间了,再不给他或许真的会有麻烦——他岑立自己的麻烦。
“阿晴,你不是说过,我去哪你都会跟着的吗?除非你厌烦了,或者我死了,我们才会分开…”岑立再一次把勺子递过去,“来,你这样难受,真的让我想现在就死在这里。”
“不会分开的…华歆,我不难受,你不要我了我才会难受,我吃,我不要你死…”王病赶紧含住勺子,慌慌张张地抢过岑立手上的碗,“你不要死…我不要你死……也不要分开。”说完张开嘴灌了下去,不带喘一口气的。
你成功了,王病,扔下新娘的新郎官可不是什么好人。不过庄明尘也不在乎这个吧,商人嘛…只要有利就好了,那些藏在温柔体贴嘴脸背后的肮脏诡计,拆穿了,也只是徒增烦恼,这样有什么不好?都戴着面具以假面示人。只有王病是不一样的,他是单纯的,对任何事情都能释怀,你把就算把他像拆榫卯家具拆成一块块的,他也只会躲起来像受伤的小兽自舔伤口。岑立和王病不一样,他像头被困在囚笼里的狮子,绑缚得越紧,抗拒就越激烈,或者蛰伏等待时机反扑,至少不会像王病那么逆来顺受,是了,只有王病会让他心甘情愿臣服于自己被安排好的命运。
“阿晴,我听说过有一种草,生长在极寒之地,靠着根部在冰层中发热维持生命,我想我现在跟这种草一样。”搂着怀里的人,岑立这样说着。
王病靠在坚实的胸膛前,听着能让他安静下来的心跳声,闻声抬头,眨巴着眼睛问道:“那我能不能做这株草的根?”
岑立:“我刚刚差点被你吓死了,你说呢?现在笑得出来了?”
王病低低笑了起来,“这是我的私心。我是个软弱的人,什么都可以忍让迁就,只有你,唯一的……不肯退让。”
哪怕伤害自己,用尽极端的手段,刘华歆这个人,一定是要属于他的。
——
天亮了,岑立起了个早,集结所有的铁浮屠,包括赫连裕一万骑兵在内,共有一万七千人。
“蛮楚抢我大赵国都,坑我大赵百姓,此仇不报枉为人!在场的每一位都是赵国的热血男儿,大赵将在诸位的染血的刀下新生,而我——”岑立站在校场中间比武的高台上,下面则是一万七千甲士,风把他的声音吹送到远方,“我刘华歆在此——与诸位壮士、赵国的万千亡魂、刘家的列祖列宗,立誓!定要那崇延,在我军面前血尽而亡!”
近两万人瞬间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怒吼声,岑立看了看站在前面的几人,示意所有人安静,道:“我以上天之子的名义在此向诸位宣告,以斩敌首级论功行赏,无爵的士伍斩首一级晋爵一级,斩首二级晋爵二级,冠以百石之官。”
“封孙离为征南大将军,统领百名铁浮屠和五千铁骑。”
孙离往前一步,单膝跪地,声音有节奏而响亮:“孙离遵旨!”
岑立:“高悦统领七千甲士及三千铁骑,封你为武光将军。”
高悦:“谢殿下!”
“赫连裕为兴忠将军,统领两千铁骑。”岑立仔细观察台下赫连裕的脸色,道:“怎么了伯父?您不满意?”
赫连裕有些茫茫然抬头,道:“不是,臣的兵都是殿下的,臣领了两千,那谁保护殿下安全?”
孙离想了想,确实是这样,转头看见高悦也是一脸担忧。
岑立笑了,礼貌地说道:“有兴忠将军在,本宫怎会怕大事不成啊。”
赫连裕恍然大悟,立刻跪下来拜谢隆恩。
大军整顿完毕,岑立穿着环锁铠甲翻身上马,阿牛也穿上了制的铠甲,这样看起来真的很有胜利者的样子。孙离和高悦也上了马,跟在他身边。
“钟奕呢?”岑立问道。
孙离:“……就来了,我去看看。”
岑立:“给他配辆马车,还有,让康王去看看他。”
孙离:“殿下……”
“好了,他以为不说我就不知道了么?我猜他是回来后没照过镜子,都写在脸上了。”
鼓声激昂似雷鸣,军队开始前行,岑立夹紧马腹跟上。
“是。”孙离拨转马头,回到后方部队,看见钟奕在马背上扭扭歪歪的,幸亏他手里紧抓着缰绳,不然现在肯定是摔下去了。孙离控制马走到钟奕身边,“钟奕,你都这样了还骑马?”
“是孙离啊。”钟奕晃了晃头,眼皮却似有千斤重,“我没事,就是昨晚睡得晚了些,休息一下就好了,你跟殿下说,不用担心,我没事的,很快就能跟上去。”
孙离皱着眉,声音里多了几分怒意:“殿下看出来了!你这个愚蠢的家伙,殿下给你准备了马车,还要让康王殿下过来看你,都招了吧钟奕,你瞒不下去的!”
“殿下费心了。可是我不能……孙离,一切还没尘埃落定,铁浮屠都是要为殿下战死的,现在战还没开打,我怎么能倒下?”
孙离再一番好言相劝,钟奕还是执意要自己骑马更上去,大约是为了让孙离回去禀报说自己很好,钟奕拿起马鞭,在孙离惊愕的表情中,马鞭落在马屁上,马儿吃痛长嘶一声,本就烂泥一滩的钟奕还没控制好马头,失控的马前蹄高高翘起,钟奕就这样还没出发先从马背上滑落,重重摔在地上不省人事。
——
从立秋那一战后,楚军主动发起近十次的大小规模不一的战争,从白天到夤夜,偷袭不断,像疯狗一般见人就咬。梁军在韩匡的带领下积极迎战,倒也没少让楚军吃苦头,只不过在楚军看来,他们都是负隅顽抗罢了。
八月初一,十万石粮草吃剩一半,还可坚持半个月,韩匡几次上书朝廷发粮,都没收到回信。跟随车骑将军来的有六万兵马,其中三万是皇帝的精兵,加上汝南郡韩匡自己率领的一万,加起来是七万人,和刘凌那一战死伤一万五千,好在精兵只折损了五千。
韩匡自己琢磨出几种阵型,还在训练士兵的默契度,好在陛下派来的精兵都是百里挑一的人才,半个月的时间足够他们学会了。现在他想,只要楚贼来攻,定让他们讨不到好果子吃。
“镇军将军——韩匡,韩王山!王山!”
“我听到了。”韩匡捏了捏眉心,朝帐篷门口看去。诸葛恭欣喜若狂冲了进来,后面还跟着两个人,是一个士兵押着另一个士兵。
“这是谁?”韩匡起身,好奇地走上前去,仔细打量那个跟梁军不同甲胄的士兵。
诸葛恭道:“没想到吧,我在军营附近抓到的,这人在外面鬼鬼祟祟,口令也对不上,准是奸细。镇军将军,你看怎么办?”
韩匡笑着赞道:“好好好,干得好。”转而细细打量起那个被五花大绑还被迫跪在地上的人,惊道:“你是中原人?”
那人从杂乱如鸟巢的头发中抬起明亮如星的眼睛,盯着韩匡咬牙道:“我是。”
韩匡心底暗暗庆幸,这个运气不好被逮到的奸细没有藏毒药在嘴里,又道:“你怎么穿着楚军的甲胄?在军营外面干什么?你说实话,我不会伤害你。”
这种哄小孩的口气,一般人是不会当真的,俘虏自然也一样,一只小羊落入狼窝中只有落得被吃光的下场。可能是看透了等待他的结局,俘虏并不慌张,反而实话实说,道:“因为穿成这样在楚国不会被当成一条狗。乱世之中,平头百姓,只求一口饭吃,谁给我们一条活路我们就跟着谁。”
诸葛恭好像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奇道:“崇延会把你们当成人?”
“不是崇狗,是军师大人。”
“军师?”韩匡从以前和刘凌交战虏获的士兵口中得知,崇延有个神机妙算的军师,也是中原人。那些士兵段位太低,接触不到这位高深莫测的军师,所以韩匡从他们口中知道的也只有他是中原人这点消息。
韩匡下令道:“松绑。”
一直按着俘虏肩膀的士兵解开绳子,韩匡挥挥手让他退下,营帐之中就只剩下韩匡、诸葛恭和不知名的俘虏。
“你说的没错,平头百姓在乱世之中命如草芥,苟活也是活着的一种,可你们联合外族来攻打自己人,手起刀落的时候如何能心安?”韩匡把那人引到旁边座席上,道:“生存下来的方式有很多种,平民百姓也是人,在这军营之中都是我的士兵,没有贵贱之分。就比如我身边的这位,武功高强,他这样的人,在我眼中比元平候要强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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