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完早膳后,韦秋闲着无聊,他生性好动,不喜欢读书,便只在后院逛逛以打发时间。虽然这里只是侯府的别院,但后院也着实不小,韦秋一个人赏赏花,看看景,时间消磨地很快。
不知不觉间,韦秋就逛到了下人住的后宅,远远地听见了两个人在讲话。韦秋本来没打算偷听,可连脚步都没来得及迈出去,就听见一个仆役说:“听说了吗,圣上把长乐公主指给了咱们二公子。”
韦秋迅速隐蔽了身形,躲在一旁,继续往下听。
“世子的婚事还没定下来,怎么就先指婚了二公子?”
那人叹了口气:“咱们世子的身子骨,你又不是不知道,侯爷也根本没指望世子能为侯府做些什么,他不过是占了个嫡长的位子,才做了侯府世子罢了。要说侯府真正的继承人,当然还是二公子了。陛下心里也明白得很,你看,二公子才刚立了军功,这就迫不及待地拉拢了起来。”
“那照你这么说,咱们二公子以后的前途当真是无法限量。”
“那是自然。”
另一人压低了声音:“那咱们院子里的那位……”
“那人不过是一江湖混混,二公子玩玩而已,怎么可能当真。况且,若二公子真的走到了封侯拜相那一步,他跟着沾光还来不及,又怎么可能会跟二公子闹?”
“不会吧?我看二公子对他挺深情的,说不定会回绝了陛下呢。”
“哈哈,你呀,还是太年轻。你知道今日二公子出门是去做什么的?”
听到此处,韦秋瞳孔猛地一缩,抖着双手捂住了自己的嘴,生怕过会儿自己会不受控制的发出声音来。
“说是侯爷吩咐了事情。”
“那当然是搪塞外人的了。二公子今日是去谢楼见公主了,他们两个早先就见过面,听说二公子对公主是一见钟情,这好事儿多半是近了……”
后面的话韦秋没有听进去,只留了“谢楼”两个字在耳畔反反复复,来回倒腾。
他的轻功极好,从侯府别院到谢楼,也不过是一盏茶的时间。
韦秋生平第一次恨自己的居然轻功这么好,竟能在周桐离开前就到了谢楼。
周桐和长乐公主坐在一处包间里,窗子大开着,韦秋在走廊上看的分明。
桌前,周桐不知道说了句什么,公主抿起嘴,露出了一个含蓄的笑。看着公主笑,周桐也跟着一起笑了起来。
好一双璧人,郎才女貌,佳偶天成,合该白头偕老,恩爱不疑。
两人对着烛火结发为约,听着满堂亲朋真真假假的祝福。
成亲的第二年,添上一个孩子,应该是个男孩儿,长大些眉目便会像他的父亲,唇角也会有一颗小小的虎牙,笑起来可以扰乱半个京城未出阁的姑娘的心扉。
过几年再添一个女儿,像画中走出来的仙童,笑起来嘴角有两个酒窝,甜得像蜜一样。
真好。
娶上这么一个漂亮的公主,封侯拜相的日子也不会太远。
他会穿着朝服,拿着象牙笏板,站在武将的队伍里,俊朗的面容渐渐被胡子挡住,一双清澈的眸子也渐渐混沌,却再也没有一个人敢直视着他的脸讲话,每个人都恭恭敬敬,垂着头,看着脚边。
那我呢?
我又算什么?
你生命中的污点?还是一个见不得人的禁.脔?
一口血呛了出来,韦秋拿手捧着,生怕落在地板上,脏了谢楼伙计辛苦打扫的地面。
一步步走回别院,这路也太长了,方才去的时候,为何没有发现?
血顺着袖子流到手肘处,最终还是滴落了下来,同泥泞的地面融为一体,和滴在地上的水乍看没什么区别。
韦秋坐在小院中,一字一字,写了满纸。
当年情深义重,如同一场黄粱大梦,假假真真,真真假假,最后我又剩了什么?
韦秋的字没有他的人漂亮,不整齐,还总是写得很急,频频出错。可今天他一个字也没写错,一笔一划,工工整整,一个字好像要写上十载光景。
韦秋想,如果在我写完前,他能回来,我就愿意听他的解释。不管他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我都愿意相信。
可即便他已经把速度拖到了最慢,写完了这满纸决绝的话语后,周桐依旧没有回来。
韦秋将信纸压在桌案上,背着龙吟剑,走出了小院。
然后,索命司的暗卫们持着双剑而来。
为首的那人说:“二公子吩咐了我们,不留活口。韦少爷同公子多年情分,这最后一遭,还是乖乖地如了公子的愿为好,省的连全尸也留不住。”
韦秋红着双目,杀出了重围。
他躲在小巷中,看着身上的伤口,望着那被分割成四方的天空。
桐哥,为什么?
你连好聚好散都不愿意吗?
非要我死,你才能称心如意吗?
鲜血从又五脏六腑中涌了出来,韦秋感受到了有什么东西在流失。
他擦了擦顺着嘴角往下滑落的血,眼神中闪出了狠厉。
我偏不死。
如果不能做你的平生所爱,那我就要做你心中的一根刺,横在你的胸口,上不去,也下不来。让你忌惮我一辈子,一辈子都笼罩在我不知何时会出现朝你寻仇的噩梦中。
真可笑,都到这种时候了,我心里想的却还是怎么在你心里留下点痕迹。
韦秋,你可真是有够不要脸的。
韦秋踉踉跄跄,趁着夜色逃出了汴京城。
一路上,追杀堵截,他又开始暗自庆幸,还好自己的轻功学得扎实,全身的武功都废了,却唯独轻功还可以用。
逃了三百余里,才甩掉了身后紧追的老鼠。
“师父,我错了。”他跪在自己从小长大的院子里,一身的伤,和败落在院中的桐花比起来,不知道哪一个更加狼狈一些。
韦圳背着手,问他:“你错在哪儿?”
“我错在没有听师父的话,分明是盛世,却跟着周桐去了边关。”
“乱世为国,盛世为己,秋儿你糊涂啊!但我想听你说的却不是这个。”韦圳拿着那双看惯了人情冷暖的眼看着他。
“我错在盲目地相信了周桐。”
“还是不对。”
“请师父解惑。”
“你错在爱得太卑微,没有给自己留下一丝一毫的余地。所以当对方背叛你的时候,你才毫无还手之力。也错在过于单纯,看不清人心的丑恶。”
“师父,我该如何?”
我该如何?引以为豪的武功尽废,一颗赤子之心也碾成了齑粉,我到底该怎么活下去?怀着对周桐的恨吗?
“秋儿,武功可以重练,走错的人生也可以重来,你还年轻……你知道吗,师父当年,也被心爱之人背叛过……”韦圳诉说的,便是另一个故事了。故事里竹马成双,持着本为一对的剑,练着相辅相成的武艺,最后换来的,却是殊途和背叛。
“但这些事是我在写给自己的信中知道的,我自己已经完全不记得这些事情了。”
说着,韦圳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瓷瓶:“这是忘情丹,吃了它,重新来过吧。”
☆、逃脱
胸腔中呕出的那一口血,是暗红色的,像画家拿着粗杆狼毫笔在画卷上随意的一戳,喷溅,迸射,满院的人手中的动作纷纷一顿。但这停顿的时间太短,短到蝴蝶连上下扇动一次翅膀的机会都没有,接着时间的转盘又被快速拨动,每个人都拿着自己的武器,朝着自己的敌人挥去。
除了韦秋。
他失神的靠在周桐的肩膀上,什么都不想说,也什么都不想管。
尘封多年的记忆一股脑地涌了上来,各种各样的情感也在同一时刻融进了血肉之躯,忘情丹的毒性在上下翻腾。
韦秋知道他们现在很危险,也知道周桐一手搂着他一手杀敌很艰难,但他太累了,他很想变成一棵树,站在院子里,就足够了。
周桐担心再耽搁下去会把父亲引来,若是父亲来了,他们就真的走不了了,于是朝着王忆谙和谢辰喊了一声“走”,自己则搂着韦秋边退边打,踏着轻功翻出了院墙。
两人从打斗中解脱,谢辰顺手打晕了十九,将他扛在身上,和王忆谙一起,朝着周桐离去的方向追去。
几人趁着夜色出了城,还好没有暗卫跟上来。
“父亲大概已经接到了消息,我估计我诈死离开的事情是要瞒不住了,若是他知道了我还活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找到我,我们得赶紧去鬼镇。”韦秋依旧被周桐揽在怀中,一路上一个字也没有说,周桐也不确定他到底是醒着的还是已经昏了过去。
因为要逃脱索命司的追杀,一路上都用着轻功,王忆谙气海不足,这会儿已经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了。小少爷并不清楚周桐的身份,更不知道他就是无衣客,只知道韦秋突然吐血倒下,可能是忘情丹的毒性发作了,焦虑得不行。可他又偏偏帮不上什么忙,只能一边在心里瞎着急,一边在一旁咬牙坚持,生怕自己拖了大家后腿。
就在王忆谙觉得自己快要坚持不住时,突然听见谢辰说:“休息一会儿吧,也查查大家有没有受伤,把伤口简单包扎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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