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公子,可要叫太医?”
安隆帝派来的几人中,有一个见他实在难受,还是忍不住担忧地问了一句。
东宫是太子居所,他们这些小守卫不经允许不得随意入内,所以他们只隐约听见东宫内发生了争吵,不知在吵什么。
等温行再出来的时候,就是一副郁结于心的模样。
温行本就无意让别人知晓他的状况,闻言伸手拽住了出声的那位守卫,只是喉间痒意与刺痛交错相杂,一时间竟连开口都成了难事。
鲜血顺着指缝流淌而下,温行又咳了好一阵子才缓过神来。
可怜那位好心小守卫的手腕也被他给勒红了。
“抱歉。”温行沙哑着声音,轻轻松开了手,“急火攻心罢了,不必喊太医。”
他撩起沾着血迹的嘴角,露出一个惨白的浅笑,眸间并无多少光彩。
小守卫平日里同斐清走得近,也不时会遇上温行,对这位温和的太子伴读很有好感。他见状忍不住泛起一阵心酸,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能说出什么劝慰的话来。
死罪当头,说什么其实都是无用的吧。
察觉到小守卫的心情,温行并不作任何表示。他收起嘴角可有可无的弧度,淡淡道:“我打算回趟温府,劳烦你们继续跟着了。”
在捉拿温广与许云宁的同时,安隆帝下了一道抄家令。温氏的家产统统都要被没收。
这抄家令只下达了几个时辰,如今赶过去或许还能再看温府最后一眼。
那小守卫不知道脑袋转了几个诡异的圈,闻言眼眶微红,大义凛然般地说道:“温公子您尽管去,属下一定护您路上周全。”
说得好像要上刀山下火海似的。
温行沉重的心情被这单纯的小守卫一搅和,倒也轻下不少。他和缓脸色,低低地道了一句谢。
未干的血顺着温行的指尖悄然聚集在一起,重重落下,绽出一朵转瞬即逝的血花。
他浑不在意地掏出手帕擦去血迹,慢悠悠地往就要往温府去——事实上,照他的速度恐怕还没到温府就要被押送回牢里了。
左右他本身就只是随口一提,也不着急,缓缓而行。
不过刚到皇宫门口,温行又得知有人早早在这儿候着他。
安全起见,由那小守卫先去探明来人的身份。
眼见着小守卫走到那轿子前低声询问了几句回来,温行轻声道:“是何人?”
“共两人,其一斐清,另一位似是普通书生。”小守卫尽职尽责地回答,“他们希望您能到轿中一叙。”
斐清什么时候和书生有来往了?
温行一头雾水地谢过了小守卫,走到轿子前时就看见从里边掀开帘子的那位“书生”。
是云念。
多半是冲着这才事情而来的。
温行结出前因后果,站在轿前踌躇片刻,还是进了去。
也不知云念是哪里弄来的轿子,不大不小,容纳三个男子正好。
温行才在轿内坐下,就见对面两人愁眉苦脸。他无所谓地轻笑道:“怎么,在这等我就为了哭丧着脸给我践行么?”
“温行你怎么能这么镇定!”斐清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就好像温行着急了能有什么用似的。
温行嘴角本就可有可无的弧度渐浅,没有回答。
斐清也知道自己说了句废话,但依然愤愤,几欲站立之际被身侧的云念按住了。
“斐公子莫急,不要忘了我们此行的目的。”
风轻云淡的性子与温行倒是如出一辙。
温行也理好心情,问道:“所以你们此番前来找我是有何事?”
鉴于斐清冲动直率,云念怕他越说越乱,赶在他开口前回答道:“我们找到了或许能救您的方法。”
“能救我?”温行诧异,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意图谋反还能怎么救?
劫刑车?
那不是上赶着送死么!
温行当即皱了眉,压住喉间的异样低声道:“不行,不能让你们冒险。”
云念知道他这是想岔了,连忙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您记不记得您十五岁生辰那一日,斐公子曾找过您?”
斐清知晓温行在家中地位不太好,每逢他生辰时都会特意约他出门庆生,唯有束发那年是同他一起在温府过的。
温行记得当时斐清几乎全程都是闷闷不乐的,还打趣他嫌弃温府来着。
“记得。怎么了?”
云念凝神严肃地说:“那一次生辰上斐公子之所以闷闷不乐,是他无意间见到温夫人拿着祭品前往温府后院。”
自己儿子生辰,母亲却要给别人上香祭祀,不管怎么想都不太对。
斐清也是因这一点心生不满。
“那会儿我们并未想太多,但是据我后来去边境无意识听到的一个传言来看,事情似乎并不那么简单。”
“当时温夫人去祭祀的人,才是温氏真正的二公子——‘温行’。”
作者有话要说:温行:!?
第五十章
“你……你的意思是……”
温行蓦地瞪大了眼睛,嘶哑的声音透着颤意。
云念轻轻点头,道:“所以我认定,您其实只是温氏的养子。”
昨夜发觉父母预谋谋反,今晨亲自带着官员抓获父母,午间得知谢衣竟是前世那个谢衣还对他抱着某种变态的想法,此刻又被告知自己恭恭敬敬喊了十几年的父母不是自己的父母……
这他妈都是什么事啊!
绕是温行再淡然此刻都忍不住暴躁起来。
这一桩桩一件件的,逼死他得了!
好不容易在东宫门前吐出的一口淤血卷土重来,横亘在心头分外难受。
云念不知温行身体有恙,见他低着头沉默以为他不信,继续解释道:“我一年前游历至边境地带,偶然在客栈中听闻二十多年前云乌族曾突然夜袭驻边大营。那一夜正逢温二公子三岁生辰,打了大营内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只不过也幸好那是二公子生辰,大家伙没来得及睡下,很快反应过来。
只是第二日,所有人都在传闻温二公子于这场突袭中夭折,温将军和温夫人也都没有反驳,在当日领着几队精兵直捣云乌族大营,将他们赶退至十余里外直到他们求和。”
这之后几日温夫人拒不见人。夜间,偶有温家军士兵会听到帅帐中隐隐传出的啜泣声,这便更坐实了温二公子夭亡一事。”
但就在大家都逐渐认定并打算劝温夫人节哀时,温夫人又领着一个沉默寡言的三岁孩童从帐中出来,只说前几日二公子受伤,如今度过了难关。众人虽疑惑二公子身形缩小,到底也没再多问。”
言及至此,温行也差不多明白了。
那温二公子早在三岁生辰那日便死于云乌族之手,而他或许是战场上哪个士兵的遗孤,被痛失爱子的温夫人收养。从此他便顶替“温行”的名号,做起了名不正言不顺的温二公子。
而且观他们两人后来的态度,指不定还是云乌族士兵的遗孤。
难怪许云宁总是如此偏心,难怪温广不肯教他习武,因为他根本就不是温氏的人,又有什么资格呢?
悲凉之意由心而生,温行突然又很想笑。
笑自己的卑微,笑自己的自作多情。
可是这一笑,就再压抑不住咳嗽的欲望。
温行拱起脊背,咳出了满目鲜红,咳出了满身疮痍,咳出了满腔凄苦。
在这一瞬之间,他知道他再也不是曾经那个他了。
再也不是曾经那个始终怀着一份纯粹赤子之心的他。
“温行(客梦)!”
然而这两人哪知温行的细微转变?见他咳血都慌里慌张地想起身去扶他。
“没事。”温行拼尽全力,将咳嗽的欲望混杂着血腥气一并吞回腹中,虚弱无力的声音近乎呢喃,也不知是说给对面两人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苍白的脸上仅有的血色沾在嘴角,格外刺目。平日里清明柔和的双眸仿佛一瞬间失去所有色彩。
温行忽然开始迷茫。
他活着地意义究竟是什么?
幼时想博得父母关注,可父母根本不是他的父母。前世想博得谢衣信赖,到头来不过是一场黄粱梦。那么今生呢?他想博得什么,又失去了什么?
温行不想再去细想了。
“客梦,你这是怎么了?”
耳边又一次传来云念担忧的询问。
温行张了张嘴,还是那两个字——“没事”。
还是那般虚弱,还是那般不可信。
斐清也不是傻,看得出他不过强装镇定,皱眉道:“不行,还是去找太医看看吧。”
说话间,斐清就要伸手扶温行起来。
“我说了我没事!”
心头萦绕着躁意的温行一把甩开斐清的手,破碎的嗓音随着音量的提高更为明显。
斐清怔愣在原地。
这是他第一次见温行露出这样的神情,脆弱而倔强,又好似濒死的小兽,随时准备反扑过去同归于尽。
温行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垂眸遮去眼底的血气,颓然灭了气势。
“抱歉。”
轻若纤尘的声音飘进另外两人耳中,没有人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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