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身是如死者一般寂无声息的雨,夕照拢紧衣领,搓了搓冻得冰冷的双手,在寒风中伫立着等待了许久。丝丝沁体冷意渐渐浸入身体中,就在夕照冻得浑身都快僵硬的时候,朦胧着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晦暗不明的森冷声音。
熟悉又陌生。
“上次相信你,梅三弄死了。”昆玉冷厉的视线透过的重重帷幕定定地望着他,“若我还鬼迷心窍,沧溟还有命吗?”
夕照听见他这话,心中涩然,几乎是口不择言地责问道:“你便是如此恨我……所以——你就杀了我三哥来报复我?他已经被父皇除籍了,早已不是皇室中人,也要遭受着无妄之灾吗?”
昆玉沉默地盯着他,耳畔是淅淅沥沥的雨声,开口时,清淡的声线似要与周围的雨声融为一体:“你认为是的话,那就是吧。”
任谁被暗暗地盯了一天都会有些毛骨悚然,哪怕是一对流淌着蔚蓝暖意的温柔眼眸,像是藏满了不可言说的感情与秘密,似乎一望下去便足以淹没自己的灵魂。
“郡主,我想去找王上。”那对暖蓝的眸子眨了眨。
暗骂一句好心没好报,弱水一咬牙,愤愤不平地瞪了他一眼:“找他做什么?外头到处都在抓你们,你要去哪里找昆玉?”
观沧溟轻轻低下头,修长的睫毛在眼下缀上一片暗色阴影:“我想知道他为何不向七殿下解释。”
“解释?解释什么?”
观沧溟瞥了她一眼,信誓旦旦地回道:“三殿下的死与王上没有关系。”
他不说还好,一提起重弦,少女面露伤感,薄唇轻抿,有几分强撑的倔强与执拗,反驳道:“瞎说什么呢?三皇兄吉人自有天相,怎么会死呢?你们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相信!”
两人正在交谈之际,忽然听到外门传来一阵喧哗,好几个男声搅在了一起,大约是起了争执,依稀能听出其中一个是平原王的声音。
“外面怎么这么吵?”弱水有些诧异,站起身来,就要往外去,却在扭头起身之时见到一张熟悉的脸,吓得两颊惨白,拉着观沧溟就要藏起来。
只听见一声不怒自威的男子声音在身后响起:“弱水,你要带他去哪里?”
蓦然松开了手,弱水头痛地皱起了眉,咬了咬唇,认命地转过身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五皇兄?”
一向不拘小节的长河没理会她,只是厌恶地打量了观沧溟了一会,随即举起手冲身后的下属挥了挥,话是对着平原王说的:“皇叔,这妖族人我带走了。”
“不行!”弱水想也不想地拦在观沧溟身前,拒绝道,“他是我买回来的。”
铮亮的□□上映出长河俊逸却难得肃穆的神情,他也不容拒绝地冷冷一扫观沧溟:“现在是什么时期?你敢把妖族人留在身边,不怕哪天醒来像城中那些富贵人家一般身首异地,家破人亡?”
“沧溟不是这样的人。”弱水反驳道。
“知人知面,你可知心?”长河知道这堂妹被皇叔宠得没多少分寸,懒得与她再讲什么大道理,索性亲自将人绑了个结实,转头对着平原王恭敬道:“皇叔,您也别太惯着弱水了。事分大小,将妖族人藏在府里,这也太胡来了。”
平原地呐呐地摸了摸下巴,哈哈大笑了一声,缓解了此时的剑拔弩张,连连摆手为自己的掌上明珠辩解道:“不算什么大事,弱水她也就是一时兴起罢了。待到新鲜劲过了,我肯定撺掇着她亲自把人送到你那里,哪知道长河你先一步得到了风声。”
观沧溟自始至终未曾为自己辩解一句,事实上以他的身份,在这局面上确实没有他说话的资格,甚至于在被带走的时候,他莫名松了一口气,面上有弱水看不懂的苦涩与无奈。
“父王……”愤愤不平地盯着长河颀长的身影,弱水耷拉着脑袋,像是霜打的茄子恹恹的,“我要如何才能把沧溟救出来?”
“他……恐怕无望。”饱经人情世故的平原王叹了一口气,“从妖族这些日子在城中为非作歹的迹象来看,皇兄极其有可能不日便将关押着的所有人都公开处死,杀鸡吓猴,以儆效尤。弱水,听为父一句劝,这些事情你就别掺和了。你人言微轻,能凭借一己之力抹除两族这么多年的仇恨吗?”
很明显不能,就连颇有手段的七皇兄都与昆玉闹翻了,更别说是自己了。那怎么办?难道眼睁睁看着沧溟被处死吗?她心里咯噔了一下,惴惴不安地喃喃道:“那可怎么办呢……”
四哥说,画符之时,须得定意澄心,是为静口、静身、静心。夕照垂下头,默默地盯着自己笔下囫囵成一团的线条,微微蹙了眉,最后还是忍不住摔了笔闭目养神,修长的手指抵在纸张边缘,若有所思地轻轻点着。墨笔甫落,笔尖在纸张上溅出几点黑色墨迹,乍一看去,像是在画像中人的脸上点了一抹墨色泪痣一般。片刻后他蓦然扯过袖子,急切地想拂去上面的污渍,却如何也不能去除,只得心烦意乱地径自揉成一团,随意丢至地上,呐呐不语地盯着书案上所有宣纸上似曾相识的面容,眸色越加深沉起来。
泼墨的纸砚,竟全是你的脸。
“郡主,殿下已然吩咐过,任何人都不见。”身后的小厮跟着弱水穿过一道道长廊,眼见就快闯到七殿下的书房,更是急得满头大汗,想拦却又不敢真拦住她。
“闭嘴,本郡主是任何人吗?”弱水扭过头瞪了小厮一眼,直瞪得人垂下头,身体拱成一弯恭敬的弧度。她从不拿自己的身份压人,但有时候能让事情简单点的话,也不介意搬出来用一用。
夕照早在书房内便听到了她那清朗的声音,在走廊上泠泠回响着,忍不住头痛地揉了揉眼睛,一打开房门,便见到了少女难得严肃的脸。
清风穿过书房前的长廊,摇晃着屋檐上垂落着的琉璃铃铛,发出一声声如梦似幻的乐曲,余韵在整个后院回荡着,映衬着少女苦楚又悲怆的吟叹。
“七皇兄,你娶我吧。”后院里一片寂静,满室清冷,只余弱水一声孤注一掷的朦胧轻叹。
刹那间清霜沾衣,寒意彻骨,远处传来几声凄厉的鸦鸣,夕照觉得有些冷。他盯着女子执着无悔的双目,试图安抚道:“弱水,发生什么事了?”
很多时候原本以为能憋得住的情绪,往往在一句轻声询问下便能土崩瓦解,洪水倾泻一般从眼睛里流露出来。秋水剪瞳中的坚强分崩离析,弱水面上闪过一丝挣扎之色,几乎是带上了哭腔:“七皇兄,五皇兄把沧溟抓走了,连父王都束手无策,我——我该怎么救他啊?”
“你这不是在作践自己吗?”夕照恨铁不成钢地盯着她,“你为了救他,竟然想牺牲自己?”
削瘦的双肩翕翕颤动着,弱水掩目,有些哽咽着:“我想救他……可我找不到昆玉。但若是太子大婚,到时候必定能向皇伯父求得一道大赦天下的旨意,那样、那样便能救沧溟出来了……七皇兄,你娶我,好不好?”
夕照面色沉静,安慰似的一直拍着她的后背,静静听她说完,才缓缓开口道:“弱水,七皇兄除了自己的婚姻已经没有什么能做主了,你不要逼我好吗?”
“可七皇兄既然回来了,不就是打算继承皇位了吗?若想要名正言顺收回我父王手上的兵权,除了娶我有更好的办法吗?”梨花带雨的女子分析起来却是头头是道,“昆玉也有不少族人身陷囹圄之中,若你我大婚,他们便能同沧溟一般重获自由,这样不好吗?”
似是想起了什么,弱水慌张地解释道:“若是你担心昆玉误会,事成之后你大可随便找个理由将我休了——”
“弱水,没有你想得这么简单。”她面上看着是个天真无邪的模样,事实上也有有一颗七窍玲珑心。夕照苦叹了一口气,缓缓退后,转过身就无情地关上了门,愣愣地盯着书桌上的满目画像,“有些事一旦下了决定就没有回头路了,不要辜负你选择的机会。”
“七皇兄!我是有选择的机会,可是穷途末路的沧溟——他有的选吗?”
夕照闭上眼睛,脑海中忽然回荡起昆玉的质问,观沧溟的命……
第29章 悲与喜
从床头到门槛,是二十三步。
再到院子里的石凳,是十八步。
再加两步,就能抚摸到院子中高大的树干,触感粗糙,像是已经经历了不少的风霜。
身后突然响起一声枯叶破碎的哀鸣,在久无人烟的山岭中额外的响亮,接着是细碎的脚步声踏在满是碎石与落叶的小道上,沙沙作响,时强时弱,令人心颤。
扶着树干的望舒蓦然转过脸,露出一个温煦的笑容:“谢玄?”
谢玄定定地盯着他面上几层厚厚的绷带片刻,不温不火地询问道:“二殿下,近来可好?”
踌躇着抚上自己不久便要重见光明的双眼,望舒唇边晕出淡淡笑意,清贵雍容:“你既然来看到我这般模样,便是一切都好了。休养了大半个月,我眼前的绷带可是能够拆下了?”
谢玄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随即点了点头:“就由臣下代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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