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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要这个金手指 (栗桥)


  余珦猛摇头:“没有没有,都怪你,都说了以前的事跟你没关系,你还非要说那话。”
  贺剑轻深吸口气,道:“好,不说了。”
  “嗯,你快吃包子,趁热吃——哎呀,都给你搞乱了。”余珦扭头看见书案上杂乱无章的样子,忙起身走过去,一边收拾一边道,“小时候你就这么乱扔东西,怎么现在还是这样。”
  贺剑轻背对着他,没有说话,眼底的笑意荡漾。
  余珦收拾了一阵,悄悄去看贺剑轻的背影。
  他一梦醒来,眼前的人已经有了一副宽阔坚实的背脊,他还未记起的那十年是如何长成现在的模样的?以及十年之后再遇自己到现在,挡住了多少的风雨。
  他恍惚记起,那一日他的手上沾满了他的鲜血,那副身躯上被刺出了一个血洞——
  “哎呀。”余珦轻叫一声,觉得脑门突然掠过一阵刺痛。
  贺剑轻疾奔到他身侧,扶住他的双肩,担忧问道:“怎么了?”
  刺痛顷刻间消散,余珦晃了晃脑袋,恢复了正常,他眨眨眼,对贺剑轻道:“我没事,你——咦?你才吃了半个包子,很难吃吗?”
  贺剑轻:“……”
  余珦苦下脸,垂着脑袋默默地将一旁摊开的信纸拿过来准备折好:“唉,果然爹和念儿都是骗我的,一定很难吃——唔?关忠义?那个胖大哥,他写的信吗?”
  贺剑轻正想说个善意的谎言,听他自己转移话题说起关忠义,便顺口道:“是,你还记得他?”
  余珦点点头,将信收好,规整到一起,道:“当然记得,他常找你喝酒,还说我像个——”他没说话了。
  贺剑轻自然也想起了关忠义口无遮拦的话,抚了抚余珦的头顶,压下心里泛起的波澜,过去捻起剩下的半个包子吃了,喝口茶润了润嘴。
  余珦收拾完毕,伸了伸胳膊,一回头,贺剑轻已经将五个包子都吃完了,他又是高兴又是愧疚,心里想着以后再也不献丑了。
  贺剑轻尚不知这极有可能是最后一次能吃到余珦亲手做的点心,他此时正酝酿着该不该在此时提起心中盘旋许久的问题。
  余珦则走书案走过来回到他身侧坐定后,小口喝了几口茶,说道:
  “小贺哥哥……”他叫完,又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为难地说,“啊,好像怪怪的,我该怎么称呼你才好呢?”
  贺剑轻没想到他在为此烦恼,可如今再次听到这样的称呼,是他等了十年盼了十年的结果,若是换一个称呼,他心头隐约还有几分不舍。
  “你想如何称呼便如何,不碍事。”
  余珦便高兴地抬头,道:“便叫你贺哥吧,好吗?”
  “……好。”贺剑轻笑着,心里叹气。
  能怎么办?
  十年一去不回,往后又有几个十年能留给他呢?

  第二十章

  余珦“贺哥贺哥”地唤着,浑然不知身旁贺剑轻心里的想法。
  他对于中间缺失的十年浑然不在意,或者说,刻意不去在意,毕竟好不容易失而复得的记忆,终于能跟亲爹,以及忽然多出的弟弟熟捻地说话相处,他是很满足的。
  这当口若去想那十年,无疑是不合时宜,他便将之藏起来,或许哪一天,他又记起来了。
  毕竟少时的记忆,便是机缘巧合,被人打了一棍子——
  “啊,贺哥,那抓我的人逮到了吗?就是前天在灯会上的人。”
  贺剑轻眼底闪过一丝冷意,随意道:“已经抓着了,送到官府去了,放心。”
  那两人是早有预谋要抓人,但并非特意针对余珦,只是正好余珦落单,教他们撞上了,才落入敌手。
  只是令他们没想到的是,抓了不该抓的人,又碰上了贺剑轻,此后下半辈子,只能在牢里过了。饶了他们的命,一是越国律例所定,二是贺剑轻不能给余珦造杀孽。
  余珦拍拍胸口,心有余悸道:“还好还好,那些人可太坏了,唉,我这是怎么回事,怎么总碰到这种人呀?难道以后都不能出门了吗?”
  他随口一说,带着苦恼,可却被贺剑轻听在心里。
  “……你,你还,”贺剑轻清了清嗓子,终于开口道,“你还记得十年前,抓你的人?”
  余珦一愣,脑中不由自主地便浮现出当日的情形。
  那时他在前头跑着,故意逗了贺剑轻不让他吃糖人,随后便闯入了很多人的地方,那里似乎在表演杂耍,他只顾着吃糖人,穿过那些大人的身旁,正想回头去等贺剑轻,哪里知道被人一把拉住了,捂住了口鼻,不一会儿就晕过去了。
  等他十年一梦醒来,就是在今日一早,见到贺剑轻的那一刻。
  或者在更早的时候,与冯国的战场上,他也是一眼便瞧见了贺剑轻。
  “说起来,我不管什么时候,都第一个看见的人是你呢!”余珦眯起眼,挺高兴地说,“贺哥,这也太巧了,是不是?”
  贺剑轻见他没有回答自己的话,反而转移话题,知道他一时半会儿不想去触及那个噩梦般的时刻,便不再追问,点头感慨道:
  “哪里是巧合,是老天爷可怜我,才将你送回到我身旁。”
  余珦一听,心里突突了两下,他疑惑了一会儿,没琢磨出意思来,便低下脑袋看着见了底的茶盏,低声道:“是,是这个意思嘛?唔,也可能是这样的。”
  贺剑轻侧身打量着灯火下余珦将下巴搁在桌面上,哑巴巴望着前方,视线飘忽的样子,那种失而复得的心境 ,忽然又浮上他心头。
  垂在身侧的手指动了动,贺剑轻压下要去将人揽过来的冲动,开口道:“还要喝茶吗?”
  余珦从愣神中回过神来,坐正了道:“不了不了,待会儿会睡不着……”他这么一说,自己忽然想起来似的,“都这个时辰了,我得回去了。”
  贺剑轻想开口说让他再待一会,可见他揉了揉眼睛,便起身道:“我送你回去。”
  两人便离开了书房,往院子走去。
  晖远侯府里静悄悄的,晚来风起,吹过两人的衣衫,贺剑轻侧走一步,将余珦挡在身后在前面领路。
  余珦本在看着脚下,忽觉眼前一道影子遮挡,抬头,却是贺剑轻挺拔的背,他心头暖暖,抬起手鬼使神差地上手抚了一下。
  贺剑轻停顿了一步,回头望去,却只瞧见余珦的发顶。
  他便刻意放缓了脚步,等着余珦一头撞过来。
  两人目光一对,余珦瞪了他一眼,随即朗声笑了起来。
  两人来到院墙下,此时已是子时过半。
  贺剑轻等余珦来到自己身前,俯首对他道:“去歇着吧。”
  余珦望了眼搁在角落的梯子,那是何成搬来方便他下来的,他朝贺剑轻道了别,正要去拿梯子,在经过贺剑轻身旁时,却被揽住了腰。
  余珦正想问,顿时整个人却腾空而起,眨眼功夫,人却在自家院子里了。
  他惊魂未定地抓着贺剑轻的手,惊道:“你现在真厉害!”
  贺剑轻退了两步,朝他扬了扬手,一个纵跃便回去了侯府院子。
  余珦悄悄将自家的梯子放好,这才回去睡下了。
  等到几天后,他来继续跟着顾文以念书认字,就看到侯府院墙边,多了一个木梯,就靠在墙上,一级一级垒砌好了,很方便。
  余珦在何成刻意领他去瞧了之后,眯起眼睛,心里乐开了花。
  这日顾文以重新来到侯府,教他习文认字,了解到他小时候曾学过的那些之后,便调整了进度。
  因此这一日,余珦主要在复习幼时所学,旧时的记忆便一点一滴地真正回到了他的身体里。
  他听着顾文以说话,脑海里却浮现出一个人在书房里摇头晃脑念书的样子。
  那时的自己怎么也不会想到,十几年后,还会在这里重温一遍。
  顾文以的目光没有任何改变,他依旧是认真细致地教习,余珦不知这是他本性如此,还是贺剑轻刻意嘱咐,总之他此时此刻并没有半点不适。
  多的,却是遗憾。
  不是遗憾失去了十年的记忆,而是这十年,他若是按照幼时的路走,现在的自己,又会是怎样的模样。
  他恍惚间侧首,隔壁书房内,贺剑轻正低头看着什么,那目光中带着几分冷峻,是余珦很少从他眼里看到的。
  或者说,是他刻意隐藏起来,不让余珦瞧见。
  余珦忽然就明白了,无论他如何不想提起,过去的总是存在的,发生的,也改变不了。
  哪怕是将发生的一切都掏出来摊开在面前,又如何呢?
  贺剑轻变不回去了,他也一样。
  等到了晚上,余珦刻意早一些过来了。
  贺剑轻早已等在廊下,手里提着一个小巧的花灯。
  余珦一下子停在原地,眼底一热,记起十年前的那日,他叨叨着要贺剑轻陪他做这个,玩那个,其中一项,便是做一个花灯。
  “你还记得……”余珦来到贺剑轻身旁,接过纸糊的花灯,是个方形灯,四面白纸未染花色,他低头瞧见在一旁的笔墨,便知贺剑轻的意思。
  “怎会忘记,”贺剑轻将花灯交给他之后,退到放置笔墨的小桌旁,“来,想画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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