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高兴吗?”贺剑轻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挑了一下,轻轻跃起,飘在半空中一般,他兀自回味着这份新鲜的感觉,总像是抓住了什么,又恍惚并没有。
余珦摇摇头:“没有,余念说逃学好玩,但是被先生抓住打手心会很疼。”
“没人敢打你。”
“你保证?”
“我保证!”
余珦便又高兴起来,摇头晃脑地继续在纸上东一笔西一笔慢慢画。
贺剑轻本以为他是一时兴起,观察了几日。
每日一早,余珦还是高高兴兴地来,慢吞吞地回去,间或夜里想过来找他,便也方便地跨过院墙,出现在侯府的院子里。
于是他也就以为他是说说罢了。
可忽然有一天,余珦亲自上门来,什么都没拿,跟顾文以告了假,来到书房找他,说要逃学去。
贺剑轻就一时间愣住了。
先跟先生告了假,又明晃晃地跑到他跟前说要逃学,这算哪门子逃?
此时贺剑轻正为凭着余珦那张画像去茫茫人海,又相隔十年找那么一个人,一丁点线索都没有,大海捞针或许都容易许多,他为了这件事而接连几日心头烦郁。
他本是知道此事的艰难,做好了一年半载毫无消息的准备,可临头真的毫无头绪,心情自然不会好到哪里去。
起初的线索就是从出府门开始,一路寻找过去,包括那位算命先生,包括附近杂耍的班子,是第一步要找的对象。
可是连这么几个人的消息花费了那么几日都还没找到,贺剑轻就觉着慢了些。
正当他要找来手底下叱问一回,余珦就这么漾着笑容,轻快地冲了进来。
贺剑轻忽然之间就抓住了那天夜里,挑起他心头意思的线索。
他迎上余珦全然欢喜的目光,隐约浮现出了一个开头,贺剑轻琢磨了片刻,顿时放松下来,知道只要顺着这个头,再寻下去,前头等着的,或许是令他心满意足的一个结果。
也或者,最后落得一场空。
可是谁知道呢?
不往前走一步,怎会得到结果。
他起身,迎了上去。
“怎么了?”
余珦扬了扬手里的钱袋子,道:“逃学去了,我带了银子,出去玩。”
贺剑轻应得爽快,出乎余珦预料地放下手中事务,就这么拉着他出了门。
两个人出门去,贺剑轻自然早有准备,身后这回跟了四个护卫,并且临出门时,还在自己和余珦手上戴了一条红绳。
“这是干什么?”余珦拎起绳子一段,诧异问道。
贺剑轻将绳子在余珦手腕上系好:“防止我再把你丢了,再来一回,我这条命都要没了。”
余珦点点头:“嗯,这个办法好。”
绳子是特制的,不是普通的棉线或者是草绳编织而成,余珦看不出什么,但一点都不影响两人行动。
与此同时,余珦不知道的是,在两人要去的一路上,早有人在各处隐藏好了,随时应对突发情况。
毕竟如同贺剑轻所说,要是真的再来一回,那他不用活了。
贺剑轻将余珦扶上马车,启程前往此行的目的地,京城郊外的云韶山。那里有余珦盼望了十年的景致。
“你带这些做什么?”贺剑轻指着马车中备好的文房四宝问道。
余珦兴致颇高地回答:“先生留了功课,要去画几幅画。”
贺剑轻点头笑了笑,心里给顾文以画了个叉。
第二十二章
马车载着贺剑轻和余珦二人往云韶山而行。
云韶山位于京城西郊外,如今这时节,满山红叶已到了最美的时候,一眼望去,红霞浓云般铺散,景色艳丽,即便是在灰蒙蒙的天色下,依然如火焰般跳脱惹眼。
说是山,云韶山却并不高,山脚下有石阶铺就,是京城人士闲暇时可以来赏玩的一处风景,因此顺着山脚直达山顶,都铺着石阶,有平坦之处,甚至还有一段石板路,供人便走边赏红叶。
在路旁,也不时出现石凳石桌方便休憩。
余珦便在半山腰挑了一处坐下来,将带来的笔墨都一一摆在石桌上。
贺剑轻站在道旁,不用他吩咐,手底下人早已将周围几里都清扫一遍,确保无人叨扰,也无闲杂人等窜出来坏了情致。
在他们面前,是蔓延向下的红叶林,遥望出去,还能看到远处真正的群山连绵起伏,山峦间云雾飘散,与此地红霞相应,苍茫青翠看起来更赏心悦目。
贺剑轻一回头,就看到余珦早已铺开纸张,规规矩矩地在纸上画了起来。
他眉心一挑,未知余珦还当真是来作画的。
他便走过去,站到了余珦身后,看他先勾勒出山峦的线条,起伏的几条线,歪歪扭扭,唔,倒也画得不错。
秋风簌簌,吹动纸张掀起边角,余珦许是到了关键时候,拿手压了压,拿开之后,半张纸又被吹起,他正抬眼想找东西,见贺剑轻已经拿了光润干净的原石压住了飘动的纸角,变成冲他眯眼笑笑,又埋头顾自作画。
贺剑轻想了想,再度踱步到他身后看着,这会儿便不再沉默了。
“红叶画得近了些。”他出声道。
余珦“嗯?”了声,扭头看看远近,再低头看自己所画,连片红叶与山峦之间的距离,似乎并不近啊。
“挺对的呀。”他很满意地说。
贺剑轻便上前一步,伸出手越过他的右肩,扶上余珦的右手臂,手掌覆住骨节分明的手背,俯首在余珦耳旁压低声音道:“这里再添几笔,可勾勒出层次……”
余珦被动地随着贺剑轻的手力移动自己的手,耳畔的气息带着一点热度,若有似无地拂过耳尖,掠过耳廓,触到了他的面颊。
肩膀处微微受到了一点压力,他能感觉到轻轻的力道将自己半覆着。
手背贴着温热的掌心,令他自己的手指无法动作,只能随着对方慢慢游走,在纸上幽幽画下几笔,添了些让人豁然醒目的线条。
余珦一时之间神思飘忽,脑中一片混沌,恍然不知何处,直到贺剑轻轻笑了一声,他犹如被一道飞驰而至的暗器击中,整个人一颤,这才抓回了神智。
“……啊,画歪了。”余珦猛地将笔停下,重重地锤了一下石桌,磕疼指骨。
此时他心头乱糟糟的,也不明白现在盘绕在心头那令人懊恼的感觉是什么,似乎是熟睡中有人拿羽毛撩拨他的鼻端,似在茫然的迷雾中,有人轻轻抚了抚他的指尖——
这感受,撩起他乱跳的心,又将他的思绪搅成一团浆糊,令他整个人都不大舒畅,恨不得端一盆水将自己从头到脚浇个透彻,这才舒爽。
贺剑轻退开几步绕过去,拉起他磕到的左手,指尖安抚地摩挲了着,道:“是我鲁莽了,不如再画过一幅吧,如何?”
他将自己添过几笔的纸抽出来,举起来装作细看,余光瞥见余珦闷不做声摸了摸右耳朵的模样,畅意地含着笑,将纸折好,收进了怀里。
这一回,余珦便好端端开了头,却画得很慢,他虽然埋头作画,却时刻警惕着身后的方位,好在贺剑轻再没有动作。
可这样的情形,也扰乱了他的步骤,到了午时时分,肚子咕噜叫了,也没画好一幅。
余珦苦着脸,丧气地叹了口气。
“不画了?”贺剑轻极有耐心地问道。
余珦便抬起眼,望向他,眸光中带着几分疑惑,又藏着他自己也未察觉的依赖。
“饿了。”他老实地说。
“那走吧。”贺剑轻走过去要拉他的手一起走,余珦有意无意躲了一下,侧身快走几步。
“走走走。”余珦在前头喊,等到了山间食寮,也就将刚才的异样给抛开了。
贺剑轻也不馁,他一步步跟着上来,来到设置在快到山顶位置的一间食寮。
食寮不大,列着四张小长桌,三面通透,供应的吃食也很简单,几样素面,一些小菜,颇有些素斋的感觉。
此时也正好有一位老者正在慢悠悠地撩起面条,细细品味。
老者约莫六七十岁,头发和胡子都白了,穿一身单薄的灰色秋衣,身后背了一把拂尘,吃面慢条斯理,一根根地尝。
余珦一踏进食寮便多看了两眼,然后鬼使神差一般驻足不动了。
贺剑轻回身一瞧,微微摇了摇他的手腕,余珦才回过神来,朝他歉意地一笑,跟着走了进去。
两人要了两碗清水面和一点腌菜佐味,贺剑轻不动声色地试过了,才将面推到余珦面前。
“吃吧。”
余珦被清香的味道吸引,早已经是饥肠辘辘,忙不迭呼噜两口,又被烫到了嘴,不住地呵气。
贺剑轻看了他一眼,将他的面碗挪到了自己面前,帮他吹了一会儿。
余珦不好意思地舔了舔唇,发觉到老者朝自己看过来的目光,面上红了红。
“我,我自己来。”余珦忙不迭将面碗拖过来,胡乱吹了几口,这回是学着老者的样子,慢条斯理地吃起来。
贺剑轻也不动筷,斜侧身瞧着,等到余珦发现他的举动,用手肘蹭了蹭,道:“你也快吃呀。”
相似小说推荐
-
抠门夫夫种田记 完结+番外 (蔻红) 2019-04-03完结5828沈家屯的小哥儿沈慕父亲去世,面对虎视眈眈想谋夺他家产的二叔一家,小哥儿当机立断决定趁着...
-
凤泣海棠 (一梦轻尘) 晋江2019-04-06完结傅文玉(攻),丰神俊逸、骁勇善战,一手将北秦打造为名副其实的天下第一国。而与此同时,傅文玉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