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肩并肩靠在一起慢慢吃着,此时老者已经碗见了底,扔下几枚钱,起身走出去时经过余珦身旁停了一步。
他的脚步很轻,余珦正不好意思呢,快要将头埋进碗里,所以不曾察觉到他的靠近。
贺剑轻却是一抬手,越过余珦的肩膀,握住了老者的手。
“老丈,这是做什么?”贺剑轻慢慢起身,状似随意,话语淡淡却带着点冷硬问道。
余珦听了,这才后知后觉地仰起头,看到贺剑轻面色沉郁,眼神透着不悦,意识到不好,转到另一边,看到老者的右手只差一指就要搭到自己右肩上。
他纳闷地看了眼老者,这才看清他的面貌。
此人虽有了年岁,但目光清净,身形矍铄,背脊挺直,左手拿拂尘,一派世外高人的模样。
余珦就理所当然地以为老者只是不小心要碰到他。
贺剑轻则不然,他出手时,老者已经在余珦肩上点了一下,所以他整个人都警惕起来,并不觉得这是个意外。
老者倒是神情淡定,虽然被贺剑轻死死扣住了右手,也不见慌乱,此时面相贺剑轻,不急不忙道:“公子勿怪,老朽只是看这位小公子身上有尘,所以帮他扫一扫罢了。”
贺剑轻自然不会信他此话:“是吗?”
老者左手拂尘甩了一下,挂在左臂上 ,对贺剑轻继续说道:“如果公子不信,可就地将老朽就地阵法,我绝不怨一句。”
余珦听他们两人对话,越听越不对劲。
他赶紧起身,侧过身,挨到贺剑轻身侧,两个人面对老者。
贺剑轻这时才放开了手,老者也不气恼,活动了一下手腕,将拂尘换到右手,意味深长地道:
“小公子往后少去阴晦之地,年纪轻轻,日子还长,还望多多保重。”
说完,老者再不多言,目不斜视地走了出去。
贺剑轻听了,顿时觉得后背一寒,他下意识地出口:“站住!”
老者站定了,转身神情自若地望过来。
贺剑轻便上前两步,立刻有两名护卫出现,守在余珦身侧,余珦见到他们,惊讶地差点掉了下巴。
他一路跟着贺剑轻走来,丝毫感觉不到有人跟着他们,这两人到底藏在哪里的?他左看右看,愣是没发现可以藏身之处。
不过他对此并不反感,知道是贺剑轻的部署,如此谨慎,都是怕他再出点意外,他便乖乖地站在原地,看着贺剑轻几步上前,站在老者身前,挡住了自己的目光。
没过一会儿,贺剑轻转身,余珦诧异地发觉,老者已经不见了踪影,他眨了几下眼,好奇极了,难道自己遇到了神仙不成?
“贺哥,你们说了什么呀?”刚才还像遇到了敌人似的。
贺剑轻笑了笑:“没什么,问了他上山还有多久……快吃吧,面要凉了。”
余珦感觉得到他情绪突然低了下来,想必是老者说了什么,可是他百思不得其解,这位素未谋面的老先生,会和贺剑轻说什么呢?
既然贺剑轻不愿意说,他知道自己再怎么问都问不出来,只得“嗯”了声,继续去吃面。
事实上,老者对贺剑轻说的,仅是三言两语,点到为止,却足以让贺剑轻心头乌云累累,不得散去。
老者说,余珦身上阴暗,远离生死,对他是最好的。
什么是生死?何为阴暗?贺剑轻怒由心生,想叱老者胡言乱语,又想起余珦不见的那十年,便无法开口。
老者不多解释,只让他好自为之便独自离去,一如同十年前,他带着余珦出了府门,路遇的那位算命先生。
想到此,贺剑轻的筷停在一半,心里积起阴云,他似乎能感觉到,他无法掌控的,即将到来的风雨已经迫在眉睫。
第二十三章
在食寮经过老者这么一出,贺剑轻心头百转千思,余珦却将此当成偶遇随缘,完全不放在心上。
他将贺剑轻一时竟忘了动筷,以为他还在为刚才的事而不快,大度地道:
“没碰到我,你别生气了,快吃快吃,我还有两幅画要画呢,要来不及了。”
贺剑轻被他这么一说,便继续吃完了面,领着余珦往方才的地方慢慢散布过去。
“今日竟然要画三幅么?”他问。
余珦点点头,顺手摘了片红叶放到眼底仔细看,随口回答道:“嗯,先生吩咐了,一定要画三幅,如果画得好,他会给我一份礼呢。”
“哦?”顾文以要送什么礼?贺剑轻眯起眼,望着余珦隐隐含着期待的侧脸,道,“我倒不知你与先生这般亲近了?”
余珦侧头瞥了他一眼,笑眯眯地道:“没有亲近,你别瞎说。”
贺剑轻靠近了他,隔着半臂的距离,问道:“没有亲近是如何?有这么近么?”
余珦看出他的意思,斜了他一眼,笑道:“你瞎想什么有的没的,哎呀,快走快走,我要来不及了。”
他拉起贺剑轻的手臂,匆匆赶路。
“我没瞎想,我——”
余珦瞪了他一眼,等到贺剑轻抬手示意不再多话,这才放心了。
贺剑轻说的当然只是随口之言,等到余珦再度作画,便早已将之抛之脑后,如果顾文以能够让余珦乐意念书习字作画,也没什么不好的。
过了一会儿,在余珦揉了一张纸的当口,躬身上前来,凑近贺剑轻说了几句话,余珦敏感地发现贺剑轻眼神微动,听完抬手让人离开,又望向自己,猜想着,大概与自己有关。
可是贺剑轻没有说,等到两人平平安安地下山回去也没有异常,他也就很快忘记了。
可是翌日他发现贺剑轻一早就离开了侯府,问何成,也没说他去了哪里。
顾文以倒是对他的三幅画作表示了赞许,将说好的礼赠予了他。
顾文以送的是一篮子青柿子,说是自己院子里的树上长的,早早摘下,用烈酒浸染,藏了几日,现在吃正好,又脆又甜。
余珦谢过了,想着等到贺剑轻回来一起吃。
这一日,余珦的心思有些分散,是不是瞄向那一篮青柿子,顾文以以为他眼馋,想着早点吃呢,殊不知他等着贺剑轻。
可是到了夜里,贺剑轻也不见回来。
余珦抱着篮子,被柿子上飘散的酒香熏得有点晕乎乎,等着等着,便靠在一旁何成准备好的软枕上睡着了。
贺剑轻深夜才归,听何成说了,将披风一抛,便疾步来到院中,还没转过廊下,便闻到了一股浓重的酒香,又抬眼瞧见余珦躺在地板上,身上盖着自己的外袍,眼神不由软了下来。
“他喝酒了?”贺剑轻问。
何成摇头:“没有,少爷过会儿就知道了。”
贺剑轻走了两步,这才看清了余珦一手拉着装柿子的篮子,一手枕在自己脸颊下面,睡得香。
“这是顾文以送的,说是小公子画得好,他一个都还没尝呢,等着少爷回来。”何成絮絮叨叨地在一旁解释。
贺剑轻刮了他一眼,何成低着头,掩着笑:“我去准备茶点。”
贺剑轻伸出手指轻轻刮了刮余珦的脸颊,动作轻柔,余珦动了动脑袋,呼了口气,还在睡着。
他便在余珦身旁坐下,静静凝视着对方。
他这一日过得不好,一早去了昨日偶遇的那老者住所,是云韶山另一侧的山脚下一间清闲的道观。
老者是观主,道观冷清,只有他一人,三两间屋子,有点破败,平日里没有人烟,老者也不在意,清茶淡饭,晨起落暮,颇有世外高人的意思。
贺剑轻特意造访,老者也不意外,但是关于他对于余珦所言所为,也不肯再多说半个字,让他早回,时候到了,一切自然迎刃而解。
贺剑轻哪里是容易打发的,愣是在道观中待了一日,老者最后也不为所动,只送他走时,送了他一句话。
他一路上琢磨,也不知其意。
起死往生,人生循环,这八个字,实在太高深,又与余珦有何干系?
贺剑轻有一刻很想派人砸了道观,可又怕老者所言,让余珦再遭不幸。
“世间事,强求不得,好好珍惜,便也就罢了。”老者最后似乎在自言自语,又似乎在对贺剑轻说。
他再回头,观门关闭,将所有一切凡尘俗世都挡在外头。
贺剑轻满怀不解与愤懑,匆匆回转,到得府里,一直记挂在心里头的小家伙好端端地躺在他的府中廊下,睡得香甜,抱着得来的好东西,等着他回来分享。
这一刻,贺剑轻一日无处发泄又不知如何解开的郁闷,便烟消云散了。
珍惜两字,说得简单,做得,却非一朝一夕而成,只有日子久了,方有结果。
余珦自香甜的梦中醒来,张眼便望进贺剑轻深沉浓意的眸中,对方低低压过来,他呼吸一窒,唇上一重一轻,再眨眼,贺剑轻已是侧过身,伸手过来接他手上的篮子。
“醒了?”贺剑轻哑声问道。
余珦被酒香熏得一时脑袋昏昏,撑起身,摇摇头,抓着贺剑轻的外袍呆坐了会儿,才缓过神来,气闷地道:“你回来了。”
“嗯。”贺剑轻将篮子搁到一旁,抬手替他理了理乱糟糟的发,“怎么睡在这里?还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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