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锦心里想,难道你还盼着我有其他毛病不成!当然这只能在心里嘀咕两句,“没事了,我睡一觉便可,你出去吧,记住,千万别去找云姨,知道吗?”绣心又说,“我还是守在这吧,万一汤婆子要换水可怎么办?”苏锦犹豫了一下,要不要让她留下来。可还没等苏锦回应,绣心就拿了个凳子径直坐在了苏锦的床边,“少爷睡吧,有什么就吩咐奴婢。”
看到木已成舟了,苏锦也不好轰她出去,也没力气再轰她出去,何况自己确实需要人照顾,便没再说什么,把汤婆子放在小腹处,转了个身,背对绣心闭上了眼。
绣心其实也想不出非要守在床边照顾他的理由,可能是中午那句,“你也快去吃吧”让她对这个坏脾气的少爷又有了一点好感,掌掴自己的仇也先放到了一边,何况人生病时是很痛苦的,尤其是没人在旁照顾之时更是苦不堪言,这点绣心心里很清楚。看他躺在床上面色苍白,真是像极了莺儿月事不利时的样子……绣心摇了摇头,怎么自己会有这么奇怪的想法,要是少爷知道了自己这么想…也许真的会杀了自己也说不定。
看着他的背影,还有呼吸时缓慢的节奏,绣心突然觉得,这苏大少爷,其实还真的挺像女子的,皮肤白皙细腻,不若男子般低沉的嗓音,身上还有淡淡的香气,到也没见他用什么熏香。
敲敲自己的头,绣心觉得自己真是太闲了才会胡思乱想。
春困秋乏本就是常事,苏锦在暖烘烘的被窝里睡了一下午,睁开眼睛觉得舒服极了,仿佛中午的那场让自己死去活来的疼痛从来没发生过一样,抬头环顾,绣心已经歪着脑袋枕趴在床沿上睡着了。还说什么照顾我来的,苏锦哼了哼,然后觉得被子里不对劲,掀起来一看,糟糕,裤子和被褥上有些血迹。
苏锦立刻又把掀起的被子压了下去,看看绣心还睡得很沉,松了口气。
把她支使出去然后自己处理一下吧,苏锦心里这么想,然后轻轻推了推绣心的胳膊,没反应,又推了推,还是没反应。苏锦用力一搡,绣心半个身子向外倒去,连带着凳子翻了,咚!整个人摔趴在了地上。
“哎呦!”绣心落地后不忘发出喊声。
苏锦装作没听见也没见看见。
待绣心从地上爬起来,苏锦吩咐道,“好了,我没事了,恩……我饿了!你去厨房给我弄点吃的东西来!”
绣心完全还没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人已经被苏锦锁在了门外,无奈只有去厨房给少爷准备食物。
拎着食盒回到了院子,里面装着绣心特地吩咐厨房准备的清粥和鸡汤。都是对病人来说极其清淡的食物。
怕吃的东西凉掉,就直接推门进去,“少爷吃的东西我拿来了。”绣心略显莽撞地走进了屋子,苏锦刚好换完了衣服,把换下的被褥塞进柜子里,转过身用身体顶上了柜门,看着绣心,“啊?哦!太好了,我都快饿死了!”从绣心手里接过食盒就急不可待地打开盖子,迎面一股清闲,粥熬的恰到好处,鸡汤没有油光又香气四溢,搅得苏锦的胃开始翻腾。
满心欢喜地吃完粥喝完汤,苏锦放下调羹,才注意到绣心还没出去,而下一眼,却让刚被鸡汤暖了过来的身子瞬间退去了温度。
绣心用食指和拇指拎起床帘下被压着的裤子。这条裤子很熟悉,上午的时候苏锦还穿着它从院子里走了出去,并吩咐自己快点拿去吃饭,现在,它被扔在地上,似乎是由于床帘遮挡的缘故,苏锦慌乱中忘记将它收起来,被心细的绣心发现了。
她看着那裤子,那有一点暗红血迹的位置,绣心身为一个女儿家,再熟悉不过了,小时候也有几次因为自己不注意而弄在了裤子上。绣心向苏锦看去,发现他也在看自己,眼神里,全是,惊恐……和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由于中午的一番折腾,苏锦束发的带子早已掉了,她披散着一头乌黑的长发,穿着白色的中衣,愣愣地看着绣心,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说话,就一直盯着绣心看。而绣心,此时才明白过来,自己脑子里有那个念头的原因了,眼前的苏锦,和平常只差一件男子的外袍和一根束发的带子,却完全是两个不同的人。
绣心此时很想嘲笑一下自己,为什么早没有看出来,其实很容易就能找出蛛丝马迹的。为什么他的衣服从来不让自己洗?为什么他洗澡时连苏忠都不留着伺候?为什么他中午的时候难受的要命?
这突如其来的事实让绣心茫然无措,沾有血迹的外裤从绣心手里滑落到地上,就像一条峡谷隔开了苏锦和她自己。
“这个,我……”苏锦没有了平时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势,也不似偶尔会说出“你也快去吃吧”之类话语时的温暖,她的无措并不比绣心少多少,甚至比她还要多,三个字刚出口,她已经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云颜站在卧房外面,从刚才就一直站在那里,等到苏锦开口说了三个字后哽住,她神色一敛,“绣心你先退下吧,我和少爷有事要商量。”全然没有察觉到云夫人到来的两个人都愣住了,绣心过了半晌才屈身行礼,准备退下去,可当她抬头对上云夫人的目光时,那阴冷的杀意让绣心觉得突坠冰窟。
走出卧房,顺带把门关上时,最后一眼看到的,是云夫人冷峻的侧脸,完全没有了那种温和亲切的端庄,而苏锦则低着头,看不到一丝神情。
待绣心的脚步声在房里消失后,云颜走到窗前,把开着一条缝的窗户关上,“这春寒还没退,也不小心自己的身子。”
苏锦抬起头来,看着云颜,“云姨,你……怎么来了?”
云颜露出她那种特有的笑容,“我刚从外面回来,就听说你独自去了王婉烟的院子。”若是平时,云颜一定会称呼她为二夫人。
“二娘她说要吃个便饭,所以……”苏锦在云颜面前,也如一个做错了事的孩童。云颜看着苏锦,“我知道你有你的安排,可他们万一真的丧心病狂起来,能干出什么事你是料想不到的!”
有生以来第一次,云姨迁怒于自己,苏锦反而并不怎么担心她的火气。虽然常听人道,平常
不发怒的人发起火来会非常之可怕。但苏锦相信云姨再怎么生气,还不是自己道声错了就好了的。倒是那个丫头,让自己很是担心,云姨会如何处置她。这可不是罚月钱挨板子就能解决的事情。
“你还不信我吗?云姨,就算他们把我弄死,也绝得不到一分钱。”苏锦讨好地看着云颜,“再说二娘可不是那种愚蠢的人,这点云姨你最清楚了,对不对?”
斗了这么些年,云颜虽然没让王夫人对苏府的事插手半分,但她深知,在生意上,王夫人的触手伸到了多远。对这个女人,云颜的敬佩与仇视始终没有停歇过。
云颜的心最终还是软下来了,她撩开了苏锦垂在额边的碎发,“你啊,就不能让我不提心吊胆吗?听说你去她那吃饭了,我差点都想立即派人杀了她。”
苏锦脸色一滞,见云颜的口气松软起来,便趁机说道,“云姨,那绣心……”
云颜立刻恢复了冷峻的神色,“我给你换个妥帖的贴身丫鬟。”虽然没有正面回答,但苏锦知道了云姨究竟要对绣心做什么。想起从前那个不小心在她洗澡时误闯进来的丫鬟香儿的下场,苏锦不由地打了个冷战。她从小习武,教他功夫的人既是个杀手,爹说,保护自己最好的办法就是杀掉敌人,而杀手的功夫最直截了当,也能对敌人的意图最了解……可绣心和那个无辜的丫头香儿并不是敌人。
“云姨……”苏锦还想为绣心求情,云颜已经起身要走了,“知道你没事就好,还有一些事情我要打理,先回去了,”云颜准备走出卧房,苏锦大叫道,“云姨!你不是想要个人陪着我吗?”云颜停下了脚步,“我想让她陪着我…求你了。”
云颜抬脚出了苏锦的卧房,留她一人,窗外,夕阳如血。
绣心坐在院子的廊杆上发呆,还在刚才的事情里无法摆脱震惊和恐惧。原来她,是个女子,为什么女扮男装这么些年呢?小时候倒是听说过有女子扮成书生考取了状元的故事,可显然眼前的事情和那个虚幻的故事是不一样的,苏锦是个女子,这么多年,掩藏起来一定很累吧。必是为了避人耳目,院子里伺候的下人才这么少,她会感觉孤单吗?苏家其余的人都知道吗?从洗踏房里听到的那些话倒是可以推断下人们是不知道的,二夫人和二公子呢?云夫人呢?
想到云夫人那眼神,绣心觉得不寒而栗,头一次见到那样令人害怕的云夫人,她一定是知道的,否则不会那么看着自己。绣心正在胡思乱想之际。从主卧房走出的云颜把她叫到了偏厅。
绣心低着头不敢再看云夫人,而云颜则盯着绣心看,思量着,到底该怎么处置她。感觉到云夫人的目光直直对着自己,绣心深呼吸,抬起头来,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她这一抬头,云颜倒是有些意外,看着绣心的脸,回想第一次见她时觉得她是个单纯懂理的孩子,也有几分聪颖,主要是她的那张脸,居然有一大半和锦儿的娘亲相似,这让云颜不禁对她多了几分关注,没想到,局面居然变成现在这个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