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的惨烈到现在还是没能消弭哪怕一点,留在活人心里的伤痛并没有比死亡来的更轻,反而随着时间的流逝愈演愈烈。
云颜看着这个多年以来为了一个承诺而殚精竭虑的男子,突然有些后悔,刚才的话,的确对他是一种伤害和侮辱。初次见他时,是楚王新婚后的几天,突厥大军南下,皇帝下诏命楚王前去迎敌,而他作为副将领着皇命直接到了王府。军情所急,刻不容缓,楚王抛下了新婚的妻子穿上戎装奔赴战场。彼时的她也还是个随新王妃陪嫁过来的丫鬟,一心觉得这个脸上有刀疤的男人扰了她家小姐的新婚燕儿。多年之后想想,觉得那时的想法真是好笑。
后来,也明白了他作为军人的职责所在,没有再像第一次那样对他横眉竖目。而这个年轻的将军,也在日常的接触里,对她这个有些凶悍的小丫头产生了不一样的情绪,若是没有那些事,大概周武会亲自向楚王要下自己,娶回家相夫教子吧。
可惜,那时我早已心有所属,只能辜负你的情意。若怨,就怨造化弄人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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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锦放下信函,拿起毛笔在白笺上写了封回信,吩咐小厮送给楼下等候的人,就倚在二楼的窗边,看着太守府管家的马车远去。
是什么事情让赵太守无缘无故约自己三日后西湖边赏月,虽然平时也有往来,但主要是,暗地送一些孝敬的银两和物品,其次就是书信往来,这明目张胆地发帖子相邀还是头一回,想那赵太守端的是个官场老手,一点官商勾结的证据都不愿给人留下,这次难道是出了什么事?
命人把王管事叫来,还是警醒一点的好,小心驶得万年船这句话不假。苏锦正在思索着,王管事从外铺进了里间,这绸缎是苏家生意的命脉,所以最大的铺子是有王管事亲自打理的。
“少爷,有什么吩咐?”王管事还是一如既往地恭敬,这种从心底发出的敬意并非由于苏锦是苏家的现任当家,而是由于这些年来对苏长鹤人品能力的信任,若还有别的感情,那便是从小看着苏锦长大的长辈的对她的关爱。
“太守大人那里,最近可有什么事情发生?”
“回少爷,的确有些事,据青眼的消息,太守府好像来了一位贵客,最近的出项增加了不少,戒备要比以前严的多,前些日子还从醉月楼叫去了四个甚有艳名的姑娘,”顿了顿,王管事打算调侃一下这个惧内的太守,“太守大人怕是……无福消受。”
苏锦听到这难得的调侃笑了出来,“最近多派几个青眼去盯着那里,有什么事情马上回报,”略微想了一下,又道,“再送点银子给太守大人,就照岁例的三分之一即可,他这两天估计掉了不少肉。”
“是,不过……少爷,那几个姑娘好像并没有在太守府呆多久,只有大概半个时辰就让打发回去了,看样子没有做什么。”王管事据实以报。
“哦,难道是嫌弃姿色不够?”苏锦越发对这个住在太守府的神秘人物感兴趣了。“之林叔,我三日后要和太守大人在西湖边的流丹阁赏月,记得备一份薄礼。”
赵太守收到了苏锦的信函,算是松了口气,江王来杭州半月有余,只微服出巡过几次,其余时间都呆在太守府里,似乎也没有去过多地关心修运河的进度,而自己送去的歌妓刚进屋便被轰了出来,送去的珍馐美食只吃了一次就吩咐不要再送了,平常饭食即可。好在自己有些聪明,找了杭州名厨做一些地道的当地小吃和淮阳名菜,分批混在其他菜里送去,倒在膳食上没得罪这难伺候的王爷。
可昨日他突然提出,要见一见这苏家的当家,还要伪装成自己的侄儿,这倒让赵太守摸不着边际,又不能违抗,毕竟这王爷可不是自己能得罪的起的,好在生为地方大员,平时和苏家的往来频繁,想那性情古怪的苏锦不看在自己的面子上,也要看在他爹的面子上,于是硬着头皮写了信函相邀赏月,收到答应的回信才放下心来。
急忙找人定了流丹阁最贵的雅间,刚好对着波光潋滟的湖面,若是晚上,还能看见月下苏堤的美景,赵太守为自己选的地方得意起来,不过转念一想,现在不是松懈的时候,等到江王和苏锦详谈甚欢,他才算真正又解决了一件苦差事。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君感冒了,窝在寝室喝红茶写文。杭州的秋天早晚也是很冷的......话说各位看官要是觉得冷的时候可以泡杯红茶喝,绝对的驱寒圣品啊。
☆、第 10 章
王夫人的闺名是婉烟。
她本是一个在酒楼唱曲的歌女。
那时她只有十八岁,母亲早逝,父亲长期卧病在床,靠她在酒楼唱曲贴补家用,嫁个良人什么的她不敢奢求,只愿父亲身体健康。
江南习俗,立春必吃春饼,对于穷苦人家来说,也只是随便凑合应景而已,却不料喘着粗气的父亲硬是坚持要吃她亲手做的春饼。买了材料归家的路上,她居然看见了早开的几株桃花。
多年后每当她看见桃花,就会想,这几株桃花,是否真的是上天给自己的命呢?
在惊蛰左右才盛开的桃花居然立春时节也能见到,贪恋那早来的春色,偷偷采了几枝带花苞的想拿回家去给那昏暗的小屋添些颜色。
不巧的是,这时纷纷的春雨下了下来,赶不及跑回家就已经下大了,她抱着那几株夺目的桃花,站在一个门脸很大的商铺檐下避雨,那正好是苏家的绸缎庄所在,当时的单纯的她并没有多想,只计划着快点回家给父亲做春饼吃。门帘被掀了开来,走出的是苏家的当家人,苏长鹤。
丧妻三年,并没有打算续弦,可就在掀起门帘的一瞬间,被那亮丽的桃红夺去了呼吸。站在檐下避雨的女子,手捧几株桃花,被春雨打湿的鬓角贴在脸颊。
婉烟并没有注意眼前这个中年男子,见他盯着自己看,也是欠身回了礼,恰好雨停,便马不停蹄地跑回那个破旧的家里。可当她推开门时,父亲早已断气,食物从她手上掉落,几枝桃花撒了一地,她瘫坐在地上,掩面哭泣。
葬了父亲后欠了很多银子,原本以为就要被卖进青楼的她却被领到一处金碧辉煌的大宅子,媒婆问她可愿给苏老爷做续弦,她没等说完就点头答应,毕竟,给人做续弦比被卖到窑子要好得多。就这样,她浑浑噩噩地穿上嫁衣,和一个从没谋面的男子拜堂成亲,等到洞房花烛之时,盖头被掀开,她才认出,自己的夫君就是那个避雨时有过一面之缘的中年男子。
他虽然比自己大了十多岁,可面容端正,气度不凡,对自己说话温言软语,并不像酒楼的那些下流男子一般猥琐。在心底庆幸嫁了个好夫君。
第二天醒来时,带着羞涩的心情想为夫君穿衣束发,尽自己妻子的本分,可没想共枕之人早已不见了,匆匆梳洗穿戴后由丫鬟伺候着用了早饭,独自一人。
这一独自,就独自了半年。从前也会在深夜里偷偷地憧憬和未来夫君的浓情蜜意,可她没想到会是现在这样,偶尔地,他会来到自己的房中,沉默以对,然后熄灯,同睡在一张床上却恍如陌路,若不是少有的行过几次夫妻之实,婉烟真的会以为自己嫁给了这个庞大华丽的宅子而非一个实实在在的人。
慢慢地她也就习惯了一个人,毕竟嫁进来苏家,不用再过以前那种贫苦的日子了,首饰衣服,胭脂美食,要什么有什么,何必苦了自己。
她就在那种锦衣玉食的生活中一点一点消磨着时间,顺便看着自己对婚姻的渴望随着自己的青春流逝殆尽。不久之后,她发现自己怀孕了,而他的夫君,本该贴心陪伴的人却在听后默默地嘱咐了下人几句话后离开了,这让她心里的最后一丝火焰都熄灭了。
王夫人倚在窗前,看着院子里有些花已经开了,便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节了?怎么花都开了?”身后为她揉肩的妙兰答道,“回夫人,明天就是立春了,您看院子里开得,是迎春花,”王夫人有些微微地失神,喃喃自语,“怎么不见桃花开?”妙兰说,“夫人不是不喜欢桃花吗?再说现在也不是桃花开得时节啊,那要到惊蛰前后呢……”王夫人闭上了眼,揉揉自己的额边,“好了,你说的我头都疼了。”妙兰见状闭了嘴,默默地给自己的主子揉肩。
过了一会,王夫人睁开了眼,依旧看着窗外,“你去吩咐一下张管事,今个从香满楼定些春饼点心让明早送来,再去通知大少爷和二少爷,明天中午来我的院子里吃个便饭。”妙兰心里有些疑惑,平常吃饭都是自顾自地,怎地夫人这次要在自己院子里弄个聚会。当然这席话是不能说出来的,于是领命而去。
绣心独自坐在院廊上,看着自己翻过都撒下种的地,期待着开了春真的能够长出绿绿的幼苗来,也希望能有个机会和莺儿见一面,虽然不能每天一起,但起码知道她过得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