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半个时辰后,他抵达了马场。和初试一样,马场四周亦是人山人海。
卫霍费力地挤入了内围,透过铁栏望向马场内。
终试刚刚开始,东边安置着十几匹骏马,高大健美,膘肥体壮,很快便有几匹被牵了出来,几位应试者上马,接过弓箭。
武举终试考两项,骑射和兵法策问。
朝廷重文轻武,兵法策问不过是走个流程,主要还是侧重武力本身。
卫霍正专心致志地看着那几个人,想从中找出秦淮的身影,感觉袖子被扯了扯。
他回过头,一个面庞尖瘦的男子站在旁侧,手中捧着一堆没有封页的书,那书比平日见的规格要小,窄窄瘦瘦的。
男子笑嘻嘻地道:“公子,买本书吧。”
卫霍摆摆手:“不用。”
“买本吧,回去翻着解乐。”
“不用不用。”
“哎,我这里都是旧书,便宜卖,两个铜板一本,公子,就买一本吧!”
本不想掏钱,可这书贩在身边纠缠实在有些吃不消,卫霍就抽了一本,随手塞进了衣兜内,丢了两个铜板给他。
“多谢公子,这位小姐,愿意买本书吗……”
……
卫霍趴在铁栏上睁大了眼,等到第三拨人上马时才看清里面的一人是秦淮。
他之前有些担忧,毕竟秦淮没怎么骑过马,只在宋府内练习了几日,可看到他牵着马匹游刃有余地绕了一小圈,卫霍心中也稍稍安定了些。
一柱半香的时间,骑射结束,离得实在太远,卫霍只能看到秦淮射出的箭是插在箭靶上的,但有没有射中靶心就看不出了。
等秦淮拿着号牌走向西边,他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进行到兵法策问,应该是没什么大碍了。
主考官接过号牌,掀起眼皮瞧了面前的少年一眼,懒懒地说:“秦淮?”
“是。”
“唔,我考考你,《三十六计》总共有多少计?”
“……三十六计。”秦淮在怀疑自己听错了之后迟疑片刻,给了答案。
“嗯,不错,再问一个。”
“……”
主考官又想了想,开口道:“李代桃僵这一计如何用?”
秦淮道:“李代桃僵就是要趋利避害,‘势必有损,损阴而益阳’,也就是说舍小而取大,必要时丢弃微弱的优势,争取在优势更强的部分谋取更多机会,田忌赛马就是这个道理。”
他答得顺畅,主考官轻轻颔首,拾起笔,蘸墨磨顺笔尖,在册子上写了几列字,然后将号牌还给秦淮。
“可以走了,明日寅时一刻到皇宫南门候着。”
行过礼,秦淮转身欲走,只闻身后一声惊呼,他立刻回头。
只见几支箭飞快地掠过低空,射向约莫十米之外的座席,那里皆是皇亲国戚和世家子弟!
秦淮不作他想,双脚顿地而起,于空中轻点足尖,踩着旗杆飞往那边,抬手——
在千钧一发之际握住了一支箭的箭柄,箭身似要挣脱束缚的困兽一般向前冲移,秦淮掌心一片刺痛。他紧咬着牙,牢牢地握箭折断。
他再抬头时,一众皇亲国戚与世家子弟哪里还有半分威仪端庄,全是一脸惊惶。
“快,快!”一个中年男子难得面色镇定,喝道,“保护太子殿下!”
两队列兵这才姗姗来迟,护在诸位贵人身边。
秦淮一侧头就看到朝自己飞奔而来的卫霍。
后者在马场外看到里面的乱象,趁乱混入了场内。那些士兵忙着护卫贵人们,一时竟没看住他。
卫霍一路奔到秦淮面前,剧烈地喘着气,急急地打量他:“有没有伤到?”
接着又想到刚才那一幕,他迅速将秦淮的手臂捧起,拨开他的五指一瞧。
掌心一片擦红。
一旁,中年男子细细地打量卫霍,看他俊俏的脸,清亮的眸子,红润的菱唇,细白的耳垂和颈子。
他忍不住上前一步,正欲发问,又有数支箭射来,秦淮敏锐地反应过来,将卫霍和身旁的中年男子护到身后,顺手抄起一旁的旗杆将射向这边的箭打落。
慌乱之后,射箭之人被捉拿,由士兵押解下去。
确定没有危险之后,秦淮才将手中的旗杆扔掉,有几个士兵跑过来,从另一侧赶来的一个男子对着他们一人踢了一脚,厉声道:“让你们懈怠,啊?朝廷是白养你们的吗?刚才尚书大人处于危机之中,你们怎么站得那么远?”
“罢了,”中年男子道,“他们要保护那么多人,难免有疏漏,李参将也不必苛责。”
李明讪讪地笑了笑,拱手道:“多谢胡大人体谅,这些兵护卫不当,我下去会多多□□。”
说完很快告辞,带着士兵们离开。
虽然未听到名讳,但姓氏加官职,卫霍已经猜出这人是刑部尚书胡然,恭敬行礼:“胡大人好。”
胡然含笑望着他:“这位小兄台认得我?是何人啊?听口音不像京城人士。”
卫霍笑道:“他乡来的一介白衣罢了,现在在长吟书院求学,我名叫卫霍。”
“秦淮。”秦淮跟着自介道。
胡然点点头,看了看不远处,又转过来道:“那就后会有期,我去那边看看。”
三人叙礼过后,胡然离开。
卫霍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这才顾得问:“终试如何?”
秦淮道:“还好。”
“什么叫还好?你骑射射中靶心了么?”
“嗯。”
“兵法策问如何?”
“问得很简单,应该答得没问题。”
卫霍哦了一声:“那回去吧。”
路上,卫霍想到昨天的事情,踌躇一阵,有些别扭地道:“昨天……”
“嗯?”秦淮并未反应过来。
“……算了。”
卫霍扁扁嘴,好像就他一个人记得,人家压根没放在心上。
晚上睡前,卫霍才想起他从书贩手中买来的那本书,从衣衫中翻了出来。
没有封页,边角也皱皱巴巴的,卫霍蹙着眉翻开。
烛火摇曳,卫霍只看了一眼便身体微僵,倒吸了一口凉气。
原来这竟是一本龙阳图集,翻开的那一页明晃晃地画着两个衣衫褪尽的男子,上方的那位埋首于对方股间,肌肉贲张,下首的那一方情态诱人,双颊晕红,闭目启唇,似在经历极乐之事。
春.宫图卫霍偷看过一两次,但男风之事却是头一次见到,陡然间心跳如擂鼓,面颊滚烫,呼吸也急促了几分。
秦淮恰好动了动身,卫霍心中一惊,立刻将那本子合上,用手挡着秦淮可能投来的目光,脸颊绯红,心虚不已。
又过了一阵,他才平复好心绪,将那书塞进了书柜里,又不放心,再上了一把锁。
秦淮听到动静,探出头:“还不睡?”
卫霍心中一跳,强作镇定地道:“马上。”
将锁上好,他用手掐了掐自己的脸,翻身上床。
面颊上的热意半晌也退不下去,脑海中不自觉地浮现出那图上的景象,两颊生晕,呼吸重了几分,身体表层的肌肤一阵滚烫,凉席竹片的沁凉也纾解不了。
他强迫自己忘却方才入眼的东西,默背了一段古赋,那股热意才渐渐淡去。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额头一疼,卫霍方从遐思中回神,诧异地抬头。
常荣手拿戒尺,板着脸站在他身侧,沉声道:“走神,该打。”
卫霍惭愧道:“是,学生知错。”
常荣抿了抿嘴唇,道:“你今日已经走神不止一次了,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灵台处虚浮的那些景象卫霍哪敢说出来,他嗫嚅道:“没……没想别的……只是想午饭吃什么……”
“……无用之想。”
所幸的是他平素完成功课还算刻苦,常荣□□了几句,也没有苛责。
卫霍捧着书本遮住脸,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自从误买了那龙阳图集,卫霍便时不时地想起那泛黄糙纸上的图画。
画上之人情态栩栩,眉梢间风情浓郁,且非墨笔白描,还上了层色,愈发生动活现,让人只看一眼便难以忘却。
在此之前,卫霍也并非对男风之事一无所知,但认识是一面,深入了解又是另一面。
他那一晚也是受其所累,晨起时亵裤鼓囊囊的,后背出了一层汗,让卫霍自己羞窘十分,用脏衣衫卷着亵裤塞进了桶底,尽快浸水洗净,生怕被秦淮看见。
他安慰自己,过几日心绪平复,应该就不至于那般狼狈了。
公布武举名次这一日,全城休憩。
卫霍丑时就和秦淮一起起来,洗漱后匆匆赶往皇宫南门。
他们抵达时,还未到寅时,夏夜的天穹幽暗,玉蝉挂在天边,色泽依旧鲜明。
其他参加武举之人陆陆续续也来了,无论是文举还是武举,对于普通人民来说都是改变命运的契机,谁都不敢耽搁这样重要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