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无决眯着眼看小胖,“放心,死不了,你传了那么多妖力给他,恐怕很久都变不成人形了吧?”他轻轻拢好棉布盖着琥鸣,“我倒从不知你如此深情,就算他心里只有另一个人,就算他这伤是替别人受的,你也不在意?”小胖一跃跳上桌子,嘴叼了棉布为他琥鸣掖好,许久才说:“哥,我也不想的,我也不想这么贱的,可我,真的做不到眼睁睁看他去死,哪怕他眼里没有我。”季无决愣住了,伸手去撸小胖的头,“真是好样的。没白养你。”小胖矮身躲开他的手,“话说你什么时候去找温公子?”
季无决手一僵,“人家腻了不想跟着我,我何必还去找他?”“哎我说哥,你这也太薄情了吧?我可都听琥鸣说了,上次他去引诱温公子,人家看见的可是你啊!”“什......什么?”季无决一时转不过弯,“人家当你是心爱的人,你倒好,撩完人拍拍屁股就不再当回事,潇洒得很。”季无决惊得说不出话来,围着桌子一圈圈绕,像个苍蝇似的搓着手,小胖也不再理他。自己守在琥鸣身边趴下了。
季无决乱糟糟想着温默的事温默舍命救他时的毫不犹豫,酒醉时那一吻,温默笑着朝他耍无赖的脸,全搅合在一起,让他心里翻涌着不知是懊悔还是喜悦的情绪。恨不得马上就去找温默,可若温默真的对自己有那份情意,那为什么还就这样干脆离开了呢?不行,还是得找个好理由,他一拍大腿,罢了,千头万绪,还不是得从十年前那件事开始理,这件事是根要命的刺,扎在他心头,也扎在温默心头。季无决想好了,先去找季问忠问清楚这件事。
中殿的房里还点着一盏孤灯,季问忠坐在灯下,灯火照的他的侧脸明明暗暗略显狰狞。窗外一阵风吹过,他缓缓睁开眼,“你来了。”
季无决站在窗下,“大伯。”
“哼,难为你还肯叫我大伯。”
“大伯,若非真的差点丧命,我也不愿怀疑您,我这次在乌衡看到的,不是什么恶妖,是我父亲的元神炼成的凶神。”季无决深吸一口气,“大伯,炼制凶神是妖师禁术,而私修这门禁术的人,很可能就在季家,而且,很可能就是十年前设计害我父母的人。”
“害你父母?你父母是战死的英雄,哪里是被害死的?我季家妖师向来堂堂正正,怎么会去修这些歪门邪道?”
“实不相瞒,这件事无决已经查实,我父母中了别人的计,若不是为了规避最坏的结果,保住人族,也不会灵力耗尽而死。”季无决身形忽然一动,“大伯,得罪了!”他出手极快,一掌探向季问忠心门,季问忠一惊,没来得及作出反应,季无决已经收回手,“看来琦姑娘的妖丹并不在您身上。”
季问忠扶住心口,惊异地问:“什么妖丹?”
“大伯,这次找上门寻季文的,是个住在昆山的,叫做琦墨的树妖,她是凝丹的妖,数月前,她的妖丹被人骗走,她被我季家的定元刀和缚魂咒所伤,而参与此事的不止季文,还有凶神,若不是季文,也很可能是季家的什么人,在修这些邪术。”
季无决口气平淡,季问忠却出了一身冷汗,昆山,妖丹,他心里涌起一股恐惧的感觉,他想起自己那个忽然站起来的儿子,想起当年带季文入府的,也是他那个儿子,那个和善儒雅的,瘫了许多年忽然能够站起来的儿子,他浑身都轻轻颤抖起来,思绪回到季无凡出世的时候。
当年季无凡的母亲怀孕时,阖府上下比过节发赏钱还高兴,季府的长房长孙就要出世了,当时的家主,季无凡的爷爷,对这个孙子抱了极大的期望,谁知道降生时,左探右探,就是个普普通通的人,竟半分灵力也没有,出生时还是难产,他母亲生下他就死了,横生不详,他爷爷失望之中,就拣了个凡字做他的名字。季问忠都记得,他也很清楚,为什么季无凡半分灵力也没有,因为他根本不喜欢女人,这个孩子,只是借种而来,为交差而已,这个孩子绝不能季家将来的家主,所以他的生父,是个普普通通的人。可连累他在这样饱受轻视的家庭里成长,季问忠始终带着深深的愧疚,尤其是他后来受了重伤不能站立。这么多年来,视如己出,胜似亲子。他想到那种可怕的可能性,想起季无凡那倔强好胜的眼神,他几乎可以确认了。他深深吸了一口气。
“没错,是我,是我做的。”
作者有话要说: 实在没时间,努力更一点。后面会修文的。
☆、风痕(三)
季无决眉心一抽,“大伯,真的是你”
季问忠脸色已经恢复如常,“无决,你先走吧,你明日再来,我会给你一个交代。”季无决沉吟片刻,点了点头,依旧从窗口离开了。
季问忠缓缓站起身,推开门走向东边小阁,季问忠当上家主之后,曾经让季无凡搬离这个小阁楼,但是季无凡不肯,他慢慢走到阁楼下,楼上房间里的灯还亮着,那点灯火让他想起季无凡降生的那个夜晚,那时的灯火也是这样微弱,他想起重伤之后无法站立的季无决带着骨瘦如柴像个乞丐一样的季文回季家的样子,那时的季无凡一脸平静,季问忠觉得自己的儿子很善良,却忽视了那平静之下一潭深水。季问忠慢慢走上去,门没有关,季无凡披着件青衫,头发没有束,就散在肩膀上,坐在桌边看着手里一卷书,季问忠站了很久,才踏进去,季无凡放下书站起身来,“父亲。”
季问忠看着他,“凡儿,你想要什么?”季无凡微微一笑,“父亲,我什么都有啊。”季问忠停了停,语气带了焦灼,“那你为什么还要去做那些事?为什么要去修那些邪术?”季无凡依旧笑着,“父亲说什么呢,我......”“别否认!”季问忠打断他,“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私自进过浣灵阁,我当你是好奇,才没有拿家法罚你,我没想到你竟敢偷进禁室!儿啊!为什么不能安分守己呢?”
季无凡脸上的笑消失了,“安分守己?凭什么?”他眼神冷冷看着季问忠,我的能力哪一点弱过季无决,我不过是没有灵力而已,灵力可以取得嘛!为何我做不得家主?”他眼神透出些狠烈,“我才不要像你一样窝囊,要不是我,你这辈子就在你弟弟手下打杂,哪还坐得上这个位置?家主之位自然是能者胜任,为什么我就非得安分守己?”季问忠惊得连连后退,“你害死了你二叔?你...你怎么忍心?”他撑着桌子勉强站立,仰头悲喊:“天!我养了条毒蛇吗?”季问忠指着季无凡,“你有什么资格做季家家主?你根本就不是季家人!”
“我,我不是季家人?”季无凡脸色都变了,季问忠惊觉失言,上前就去扶他肩膀,“我的儿啊,听为父一句,赶紧收手,否则为父也不知道还能为你做什么了,好吗?凡儿?”季无凡却不出声,许久才从喉咙里挤出一句,“爹,你还有事情可以为我做啊。”“什么?”季问忠一时听不清他说的话。可还来不及疑惑,胸口就被一掌洞穿,他不敢置信地低头看着穿过自己心口的季无凡的手,季无凡的声音压抑着,语气诡异的兴奋,落在季问忠的耳朵里,“爹,你还可以去死啊!”
穿过心脏的手猛一抽出,季问忠口吐鲜血,元神已被击碎,他说不出一句话,就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季无凡从容脱下染血的青衫,走到水盆那里洗净了手,漠然看着季问忠的尸体,“爹,你以为我不知道这件事吗?若你肯跟我一起,大事成后,我们自然父慈子孝,可你不肯,那就不能怪我了。”他缓缓走近,手轻轻地,拂上了季问忠带着惊疑和痛苦的双眼。
第二日,季无决如约而至,这一夜他没有睡着,满脑子都是季问忠说的话,他的大伯,在他父母双亡后,待他如亲子的大伯,那么憨厚敦和,不曾与人为恶,这样一个人,竟会是想杀他灭口的人吗?季无决不愿意相信,他带着这些迟疑,走进季问忠所住的中殿,一推开门,他只看到躺在地上气绝身亡的季问忠,他刚在对方身旁蹲下,伸手一探他的脖颈,门外就一片喧闹,一队人马冲进来,刀架在他脖子上,“捉拿刺杀家主的凶手!”季无决并不惊异,他甚至还暗暗松了口气,这样,就说明地上躺着的这个人,不是幕后的那个人了,所以他没有回头,微微笑着说:“哥,你真厉害,我怎么都想不到竟然会是你。”身后的人没有出声,直到他被锁元链穿了琵琶骨带走,也一直都是静默无言,仿佛不存在一般。
☆、风痕(四)
四周一片白茫茫,温默独自走着,没有方向,仿佛无论如何走不出这片迷雾,每一步踩出去,都带着一种未知的恐惧,不知道这一脚下去会不会是无底深渊。温默觉得自己的身体似乎不受控制,心里隐隐知道会发生什么,下意识想去避开,却避无可避,终于,迷雾之中,一具尸体挂在半空中,那是母亲!温默心底喊着,不由自主去细看,细看之下,那竟不是母亲,而是季无决!而季无决也像死去的母亲那样,满身伤口流着脓血,被密密麻麻的黑色虫子噬咬着,他脸上是扭曲的痛苦,嘴唇还在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