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无决本来被顶得十分难受,后来温默调整了下位置,季无决没那么难受了,晃晃悠悠的觉得还挺舒服,差点没给睡过去,这会儿听见温默这句话,从不知害羞和尴尬为何物的季二忽然感受前所未有的窘迫,更铁了心一定要装到底,梗着脖子想我现在就不醒你能怎样,温默也不说什么,手一垂,肩膀一松,下一刻,我们季少爷就和大地母亲来了个亲密接触,这一下后脑着地,突如其来,把季无决都摔懵了,温默你个禽兽,老子好歹是受了伤的!季无决躺在厚实的草地上,心里愤愤的 ,还想死顶着,至少撑到小胖他们回来,温默一边轻轻拍衣服上的尘,一边说:“摔你这一下,是要你长长记性,往后做事谨慎些。”他拂拂袖子,“起来洗洗,再装,我亲自脱你衣裳了!”
季无决挺尸一般躺在地上,正打算厚脸皮就是不醒,听到温默这么一说,忽然想起自己上回叫温默光溜溜从水里捞起来,据说还把人家摁床上轻薄了,一想到温默修长白皙而且指尖凉凉的手来解自己的衣带,季无决就觉得血气上涌,老脸一红,我们季二少爷,终于也生出些羞耻心来,慌忙就坐起身来。温默正半跪在他身边,他这一下忽然起身,两人的脸正好对上,相隔咫尺。
夜色正浓,穿林而过的月光愈发皎皎,不知是否因为这月色,温默的眼睛闪着一层蓝色的寒光,看起来愈加深邃明亮,这眼神仿佛看到了季无决的心底,灼灼的好像在向他索求着什么,似乎快要将他的心神都吸走,而温默看着季无决深褐色的瞳孔,心里只是压抑不住的欲望想狠狠抱住眼前的人,就这么对视了一会,季无决终于还是心慌地错开眼神,偏过脸干咳两声,温默也垂下眼,靠近了季无决,伸手到他后背上,说:“我帮你取这钩子。”他一手顺着钩势拉出钩子,一手轻轻抚着伤口,伤口随即浅浅愈合了,他手脚很快,可季无决还是疼得一身冷汗,温默放开他,季无决缓了口气,才低着头说,“多谢你。”
“你不必谢我。”温默从怀里拿出墨月玦,向着季无决递过去,“现下交还给你,也算物归原主。”他看着季无决微微低垂的头,头发有点散乱,额发乱糟糟贴在额头上,脸脏了,也瘦了,线条都硬朗了些,温默看不清他的眼神,只微微叹了口气,又说:“如果季无凡不抓了你,我也许不会出现,我现下在做的事,原本不想将你卷进来,温叔为了妖人两族和平共存,为了我父亲,已经连性命都搭上,他和碧姨的仇,我必一并报了!我的筹划已经完备,只等一个时机,这墨月玦是你季家浣灵阁的密钥,咒语你也听到了,你好好收着。”
温默的话语气温和,这种认认真真的态度简直就像在交代后事,听得季无决剜心一般难受,凭什么要他来承受这些呢?季无决垂眼盯着温默手上的墨月玦,温默的手本就白皙纤长,那一弯墨玉在温默的手里好像流动起来一般,莹莹生辉,季无决瞧了一会,只觉着墨月玦叫温默拿着,才真正像一块宝玉,他伸出手去,轻轻盖住了温默的拿玉的手,连同他手心的墨月玦,缓缓握紧在手心里,温默一怔,要出口的话卡在喉咙口,季无决将他的手朝自己拉近了些,头依然微微垂着。
“温默,”季无决的声音轻轻的,“小时候我背不动无华,常常半背半拖着,很累,样子也很难看,很多人劝我先放下,我都不肯,因为我怕,我怕一放下就没有了,我爹娘离家时我还在睡着,那天早晨天还没亮,我听到点名的声音,听到车马辘辘,却贪睡没起来,我以为那是再寻常不过的一次收妖,不出一月他们就回来了,可是我最后连他们的尸骨都没等到,你知道吗?灵力耗尽而死的妖师,元神散去,尸首化灰,最后捡回来的只有他们的衣裳和无华,这么多年我无牵无挂,以为我这一生就这么混混着过去就好了。”季无决握着温默的手按在心口上,头向前靠在温默的肩上,“我很久,很久没有这样害怕失去的感觉了,温默。”温默安静地听着,像这月色下的一弯清水,寂寂无声,良久,才轻轻地把手搭在季无决背上。
正当季无决想着温默该说些什么的时候,林间传来嘈嘈的声音,温默放开季无决,站起身面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脸色冷冷如冰,带着隐隐的怒色和说不出的诡异神采,“来了!”
声音渐渐靠近了,在离温默五步之外的地方停住了,一队妖师摆开阵势将他们围住,温默冷笑一声,“你终于现身了!”
那黑衣斗篷缓缓摘下自己的帽子,“老奴阴回,拜见少爷。”
黑衣斗篷下露出的人让季无决大惊失色,这分明就是老龟妖冥见嘛!除了神色阴冷之外,哪哪都是一模一样的啊!
温默的脸色没变,眼睛却微微眯起来,只冷冷开口道:“温家,没有这种背主忘恩的东西!”
阴回只是微笑,“还请少爷见谅,老奴身为妖,怎能侍奉这样一个勾结人族的窝囊妖王?”
温默没有再回答他,只是看着他身后,阴回很快明白他在看些什么,拿着一包糕点刚刚回来的冥见,就站在他的身后,看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背影,怔愣着说不出一句话。
“兄长,别来无恙。”
☆、沧浪(四)
这一声兄长叫出口,温默和冥见脸色没变,季无决却大惊失色,他伸出左手轻搭着温默的右肩,低声地问:“这怎么回事?难道你家的王八还量产批发?”温默却没有出声,他拿下季无决的手,声音略有些哑,说:“你且避一避。”季无决转头看温默的侧脸,不禁觉得后背一凉,温默满脸肃杀之气,眼神阴狠,季无决第一次见那种神情出现在他脸上,惊讶地松手后退。温默身体里那一半妖王的血脉正在苏醒,像个傲然御下的君王一样站着,睥睨众生,那种气势,竟让季无决膝盖一软差点跪下,温默往前走了几步,一边慢慢抬起右手,沉心聚气,一把灵剑随之在手上凝成,剑身通明透亮,冥见一言不发,在温默抽剑的时候,将手中藤杖往地上一插,结起一个半圆的界,阴回忽然大笑,笑得极为阴诡,“以为这样就能困住我?哈哈哈!真像你爹一样,一样天真!”他狠狠盯着温默,低喝一声:“上!”
随从的一队妖师立即应声而起,温默却依然不动,剑气笼着他的全身,衣衫发带在夜色之中微微飘动,因着那层剑气,衣袂发梢都有点清透的微弱光亮,温默的眼睛变成一种深幽的蓝色,眼神狠绝而冰凉,旁边冲上来的妖师好像透明一般被他忽视,他冷冷开口:“阴回,十年前帮助灭妖团追踪妖王温兆,毒害王后凌霄的人,是你吗?”阴回犹无丝毫惧怕,反笑着说:“就是我,你能怎样?妖灵诫上说了!掌妖灵者,不可杀戮!哈哈哈!”阴回笑声得意而刺耳,温默不着急,季无决在一边却心焦,这些都是季家数一数二的妖师,他现在身体尚未恢复,一个都挡不住,温默还当看不见,他正着急,却听一阵簌簌声,密林之中落下十几名黑衣人,挡住那些妖师,这些黑衣人身手极佳,不过几招,季家妖师就要落败了,阴回忽然抽出几道符咒,甩向季家的妖师,而那些黑衣人仿佛早预着他这一手似的,甩出一道火咒焚毁了,只有一道符咒顺利贴上领队季元的后心,季元显然并不知道为什么符咒会贴到自己身上,转头想看却神情突变,他惊恐地发现自己身体中有股极邪的煞气想要破体而出,刚刚与季元对打的那个黑衣人迅速甩出一道缚灵索将其牢牢困住,旁边几人也迅速上前,站好四个方位,齐齐念咒做阵,阵中的季元在灵阵的压制下跪倒在地,身体中的异变也暂时止息,其中一个黑衣人回头朝着呆住的季无决抱拳行了一礼,末了一抬手,其余人便将阴回带来的妖师绑了,带着消失在黑暗之中。
阴回终于惊慌起来,“怎么,怎么可能?少主的化灵咒所向无敌!怎会......”温默微微勾起嘴角,只是满脸的肃杀之气未减,看起来愈加阴鸷可怖,“你一定很好奇,为什么留了你?”阴回瞪大了眼盯着温默,一直在后面默默持界的冥见忽然开口,“少爷,能不能......”温默微微眯眼瞥向他,语气依然冷如冰,“冥见,此事已定,勿忘你我当日之约。”冥见垂下头,默默加固了手中所持的界,将想要溜走的阴回狠狠挡了回来。阴回满脸惊惧,“为什么!你又杀不了我!你还想怎样?”“我是不能杀你,但是召月能!”温默微抬下巴,“得灵结丹,则为妖王,御我四方,惩其恶妄!你不知道吧?确实,妖灵是守护者,掌妖灵者不可杀戮,但妖灵也是惩恶者,像你这样的叛徒绝逃不过这一道惩戒,你不知道很正常,因为你偷看的那卷妖灵诫,根本没有这句话!”话音未落,温默猛一握手中灵剑,碎掉的灵剑重新汇聚,绕着温默重新凝成一头狼的样子,呼啸着冲向阴回,阴回甚至来不及躲避,就被召月卷住,蓝色的灵兽撕扯着阴回,而他连一声惊呼都来不及发出,就被撕成碎片,元神被拖到最深的阿(ē)鼻地狱,再不得出,冥见放手中藤杖,召月回到温默身上时,他也冲上去接住了落下来的那个龟壳,跪倒在地,颤抖着抱在胸前,闭了眼,任两行浊泪蜿蜒流下,温默缓缓走到冥见身边,蹲下身,伸手搭上冥见的肩膀,止住他的颤抖,“少爷,老奴我......”“送他去吧,葬回你母亲身边。”“多谢!多谢少爷!只是他害死了族人,怕是回不了族陵了,老奴找个地方,埋了就是。”“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