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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北有相逢 完结+番外 (秦九郎)


  “相爷,广陵军到了,正在城外于异族作战!”掌印绑好腰间的绳子和暗器,匆忙上楼与丞相回禀,丞相正握着一卷地图在查看。
  丞相闻言悚然一惊,哐啷一声推开门走到外面的栏杆旁边去,刺眼的火光迎面扑来。这里是城中的鼓楼,大风绕着那面古老的大鼓呼啸,发出呜呜的声音。
  他从栏杆往下面望去,整个帝都的景色他都尽收眼底,天际燃烧着熊熊烈火,火焰遮挡了远处的山崖。房屋在成片地倒塌,不少人没来得及逃走就被烧成了灰烬。
  “广陵王现在在哪里?!”丞相厉声问,他扫视城中的街道,火焰阻挡了他的视线,眼睛因为连续几晚彻夜不眠,红得要滴出血来。
  尖利的叫喊和轰隆的马蹄声混杂在一起,涌进他的耳朵里,把他的影子拉长,弄得人恍恍惚惚。
  一旁的探子上前一步大声禀报:“南城只看到广陵军副将,未曾见到王爷!”
  丞相攥紧了栏杆,没有言语。忽地,城北传来高昂的号角声,一声连着一声,连绵不尽。这是海螺号的声音,螺号来自北海冰封的的海床,那声音听着犹如滔天的海潮奔涌而来。
  城北聚集了大批异族的士兵,他们靠在一起,背上灿烂的花纹形成一道长墙,那些色彩随着身体的动作上下浮动,如饱蘸了靛蓝石青的画笔,在纸上走笔描摹。
  亲兵围在那些异族人周围,企图阻止他们从北门出去。包围圈中站着一人,高鼻深目,王气盎然,兽皮缝进盔甲里,胸前嵌着一块红玛瑙,正是乌罕那提氏!
  丞相思量了两下,回身披上自己的风袍,翻身跳出栏杆,从破风高楼上一跃而下。他脚下踏着风,从青砖檐头掠过,月面上只留下一晃而过的虚影。
  “相爷这是要去哪里?那边可是修罗场啊!”一声尖叫从人群中响起,慌乱中有人砸到了大鼓,发出沉闷的一声巨响,如轩辕氏擂响战鼓,大败蚩尤。
  探子们都吓了一跳,忙追过去查看,却见丞相早已消失在屋宇之间了。倒是掌印显得习以为常,扶着栏杆淡淡说:“相爷从不出差错。”
  他回头望着屋子正中间那面大鼓,青铜鼓身,雕的是十三条夔龙,龙首均朝向皇宫。三个朝代在此更迭,风雨如晦,只有这鼓楼屹立不倒。
  乌罕那提在包围圈中挥刀战斗,她的刚强和勇武丝毫不逊于男人,甚至要更甚一筹。保护她的异族正一个一个减少,乌罕那提呼唤着每一个兄弟的名字,她的吼声在天宇下回荡。
  异族虽四处流浪,逐水草而居,时常抢掠北疆的民众,但他们也有自己的信仰,有自己的神明和图腾。他们把死亡看的很重,尤其是为部族战死的,都被称为勇士。
  异族人随身佩戴各种首饰,首饰上刻着各自的姓名,客死之后由别的兄弟带回故乡,投进北海中。异族人相信北海里居住着神仙,会保佑他们长寿安康。
  丞相攀着飞檐借力弹跳,风袍猎猎作响,秋风刮在他脸上有些许寒意。他渐渐逼近北城门,一颗炮弹轰过来,丞相急转身子,然后脚下的房屋就被轰塌了。
  箭雨落进异族人的军队中,异族举着盾牌抵挡,把乌罕那提护在中间,形成圆阵,缓缓向城门移动。
  “陈维山!打开城门!”丞相朝着站在门楼上指挥作战的将领大吼,炮弹的轰隆声震耳欲聋,很快盖过了他的声音。
  陈维山是守北门的守将,见异族人始终不肯投降,正要投下旗帜打算从西城调兵来支援。丞相冲上垛墙,飞起一脚踢开了陈维山的手臂,旗帜啪嗒一声折断了。
  “来者何人!”陈维山怒目圆瞪,大喝一声,拔出腰刀正准备要劈砍。
  丞相站定,一脚踹开腰刀,冲过去揪住陈将军的衣领,命令他:“我是晏翎,听着,你现在调兵三面围击乌罕那提,同时打开城门,放他们出去。”
  陈维山定定地看了丞相好一会儿,确定自己不是听错了,才沉声说道:“晏大人,你是文官,管不得咱们武将的事吧?”
  “狗屁!这什么时候还管你左文右武?”丞相眯起眼睛,森冷如月,“本官这是在救你们,要是不把她放走,你和你的手下今天全都要死光!”
  “一派胡言!”陈维山大怒,甩开了丞相的手,破口大骂,“我看是你自己贪生怕死吧?把异族人放走?晏大人,你莫不是通敌叛国?!”
  丞相一拳打在陈维山脸上,大吼道:“我就是通敌叛国!你们根本杀不死乌罕那提!别让更多的弟兄白白送命了陈将军!”
  他冲过去抓起令牌,正准备下达命令,陈维山一掌打在他背上,震得他肝胆俱裂,手中的令牌落下了城门。
  “我陈维山只听皇上的命令,皇上命令我死守城门,我就要奋战到底!就算拼上我自己的性命,也要把乌罕那提堵死在城中!她是北疆的仇人,帝都的仇人,全天下的仇人!而你现在却让我放她走,晏翎,你的良心是被狗吃了吗?!”
  “乌罕那提根本不是人!你们这些凡人,根本杀不死他!”丞相擦掉嘴角的血,“把她放出去,之后自然有人能......”
  一声惊天动地的吼声贯彻天地,巨大的气浪席卷了半个帝都,丞相奔到垛墙边,死死盯着火光中那个人影,几近疯狂。
  乌罕那提从火光中走来,双手握刀,血液滴滴答答落在满地的尸体上。她胸前那块红玛瑙正在消融,融进她身体里,而裸露的皮肤正长出坚硬的鳞片,额上生出了尖利的独角。
  她的双眼里翻涌着璀璨的金色,如岩浆在烧灼山林。
  陈维山震惊了,风中传来浓烈的血腥味,犹如封印怪物的深渊,在今天打开了。
  忽然刀光一闪,陈维山的脑袋就被砍掉了,他的身子像破布袋一样,跌下城头。丞相猛然转身,却见一人站在陈维山站过的地方,戎装铠甲,手握长剑,竟是广陵王!
  “啰里啰唆的老东西。”广陵王骂了一句,“你跟他废什么话,直接砍了吧。”
  丞相没说话,他紧绷嘴角,盯着广陵王,不知此人是何居心。
  “你想干什么?我的兵就在城下,把你的计划告诉我,我立刻就以“勤王”的名义下军令。”广陵王举起了令牌,正是刚才落下城楼的那一块。
  原来他不在南城,竟是跑到北城来堵人了。
  丞相扶住垛墙,看着远处慢慢行来的乌罕那提和她的部众,道:“三面围击乌罕那提,北面留出缺口,引他们逃脱。”
  广陵王掂掂手中的令牌,笑道:“晏相,你可真是慈悲。”
  说罢,他拍拍丞相的肩膀,冷笑着走到城楼正中央去,开始号令全军。丞相的手指扣住粗糙的石跺,指甲都被掐断了,鲜血淋漓。他凝望着漫天的箭雨,眼中飘摇着金色的火焰。
  是夜,乌罕那提从北门出逃,率军深入北方,并无回头之意。乌罕那提一逃脱,异族无心恋战,遂撤退。广陵王率三千人马追击,俘虏异族七百二十人。
  丞相刚跨进别院大门的时候,驿差骑着快马狂奔而来,见着丞相了就大喊晏大人留步。
  “家书,是家书啊!从北疆过来的!”驿差一边朝丞相跑过来,一边兴奋地高喊,仿佛这天大的喜事,是发生在他自己身上。
  驿差三两步跨上台阶,把信件从怀里摸出来,递到丞相手中去。丞相一看,北疆来的家书,除了将军还会有谁!信封上画了一朵白头翁,盖着红泥印章,落款是将军的名字。
  此时丞相心里轰然一声如年节里的烟花炸开,漫山遍野的桃花就在他心上盛放了。丞相含着泪在将军的落款上狠狠亲了一口,招呼驿差进来,他现在就要修书一封。
  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这算是乱世里唯一的一点念想。
  丞相走笔落墨如惊鸿游龙,看得驿差一愣一愣的。丞相妙笔能生花,写起文章来根本不带停顿,一盏茶的工夫就写完了。他寻了信封来包上,画了一只仙鹤和一树梅花在上头,末了,盖上大印。
  驿差看着信封上一只仙鹤笑了,说:“晏大人好生有情趣。”
  丞相不多说,把将军的信捧在怀里,一边把驿差赶出去,催他快点把信送到北疆去。丞相站在别院门口看着驿差绝尘而去,难得笑得像个新婚的小娘子,再看看那些被烧焦的房屋,忽然觉得没那么孤独了。
  他躺在床榻上,打开封口,抽出信纸来看。一开头就是“甚念”,丞相笑得春风骀荡,把信纸盖在脸上,闻到一股苍山籽的香味。
  “心肝儿,你可把我想死了。”丞相说,身子埋进被褥里,像是把谁拥入怀中。
  北疆,将军正在与图甘达莫周旋。图甘达莫骑着白鹿涉过雁翎河,在城外列阵守了两三天,生火做饭,唱歌打猎,活像是出来游玩。
  不过图甘达莫的阵势很大,乌泱泱的一片军队,沿着雁翎河排了几十里路。将军虽不明白图甘达莫要耍什么幺蛾子,但他不敢怠慢。将军每天绕城巡逻,夜里就站在城楼上瞭望异族的动静。
  他已经好几天没合眼了,图甘达莫就这样杵在外头,不进不退,自己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磨都能把人磨死。将军把自己的东西都搬来了城楼,坐在上面喝酒,透过窗户就能看到图甘达莫的大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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