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梦是反的
易轩盛了一碗老参汤,一勺一勺的喂我。今夜易轩有些不同,参汤见底,易轩搁了碗,“以秋,我得离开几日。”滞了片刻,我故作轻松地应道:“快到除夕了,是该回家去看看爹娘了。只是故都离万州路途遥远,下雪路又难行,你一路小心才好。”
易轩道:“别担心我,照顾好自己,缺什么就告诉文澜,我很快就回来。”
我道:“今晚就走吗?”
易轩道:“今晚动身。”
我道:“一路小心。”
易轩打了个哈哈:“以秋放心,我可是会功夫的。”他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塞到我手里:“想我的时候就看看,至多一个月我就回来了。”
故都离万州路途遥远,且现下风雪路难行。原本万州到故都需要策马四日,眼下恐怕要多耗上几天,一个月的时间着实有些紧。“除开来回耗在路上的日子,你都没有多余的时间陪令堂。如今你出来这么久,此次回去应该多陪陪他们才是,我不妨事,你只要能在大雪化尽前回来就好。”
易轩似有话要说,迟疑片刻只说出一句:“安心等我回来。”这一夜,易轩带着十来个家仆策马离去。我一人在床上辗转难眠,好不容易习惯了他的存在,如今一走,我又得再次习惯一个人。屋外的风雪呼呼,身边又少了易轩的热度,我第一次感受到了冬雪的寒冷。这一夜,我约莫是没睡着。
文澜不怎么爱说话,我不晓得是他天生不爱说话,还是身为护卫的职业所需,他总是闷声闷气。易轩走了,眼下清清静静,我又觉回到了以前,可是再无以安和以春的身影。
本来没什么胃口,文澜好言劝着我又多吃了两口。时辰一到喝了汤药,文澜又陪着我去院子里看了一会儿腊梅。府上的小丫头们和家仆忙着除旧迎新,除夕、春节将近,该布置的还是得布置。即便易轩不在,这节日还得照样过。
除夕夜,家仆们备了一桌子好菜,我一个人对着满桌的菜食提不起筷子。文澜道:“以秋公子,是身体不舒服还是饭菜不合胃口?”我摇摇头:“以前除夕,以安也会弄一大桌子的菜,虽然比不得眼下的丰盛,但我却很满足。一张桌子不大,人总归是齐的,现在太冷清了。文澜,你坐下陪我一起吃吧。”
文澜多有迟疑,最后还是坐了下来。这顿饭我吃得尤为艰难。本想同他们一起守岁,文澜一直在我耳畔念叨,加上药劲儿上头,我也没再坚持,在堂中坐了一会儿便回了屋。睡得迷迷糊糊时,隐约听见了一两声炮仗声。
第二日一早,我欲带礼去醉香楼,刚出房门,文澜便拦着不让,一张嘴就是一堆理由,我完全不能反驳。平时见文澜不怎么说话,眼下说什么都有理,还不带喘气。旁人都说两个人在一起久了,会变得相像,现在我算是信了。易轩的嘴如此会扯,文澜应该也差不到哪里去。
文澜说了一通,还是不能阻我去醉香楼的意愿。一来,多日不见柳半烟同六儿,我实在想念;二来,这过年过节本该走动,更何况先前柳半烟同六儿帮了我不少的忙,过河拆桥,忘恩忘义这事儿我代以秋做不来。
我同文澜磨了好一阵,最后文澜还是退步了。外面确实冷得厉害,我文澜给我裹了两件袄子,加了一个暖手壶才肯让我出门。严寒隆冬,我裹成了一枚最暖和的粽子。
马车在醉香楼大门口停了下来。文澜扶我下了马车,又转回去抱我准备的礼物。走到门前,我敲了敲门。片刻六儿来开门,一见我,他的声音就哽咽起来:“以秋公子……”
我笑道:“六儿。”
“快进来,外面冷。”六儿急忙邀我进屋,将我领到我以前常歇的屋里。六儿泡了一壶茶,递与我和文澜:“这是今年的雪水,公子快尝尝。”我喝了一口,入喉甘甜,回味清香。茶好,水也好。六儿问:“味道如何?”
我笑道:“也只有六儿才能泡出这样好的茶。”六儿面带羞意:“以秋公子竟捡好的说。”搁了茶杯,我敛了些许笑容,“半烟姐姐还是不肯见我么?”
六儿连忙打哈哈:“以秋公子可别这么说,这不昨儿是除夕么?烟姐儿昨儿守岁,又处理了许多事情,今早天亮才睡下。”见六儿为难,我也不好再打搅。柳半烟不愿见我,他也没办法。我道,“六儿,上面两盒是给你的,下面的劳烦你帮我送给半烟姐姐。”
六儿连连谢礼。我手里的暖壶渐渐失了温度,便起身要走。六儿将我们送到门口,看着我上了马车才转进屋去。这一天又过了,两个人吃饭,一个人发呆。唯一不同的就是今天在发完呆后,我还抚了一支《贯秋词》,这曲子实在悲伤得紧,只一遍我就不想再抚。
日子异常的难熬,除了抚琴、作画、小睡之外又多了一种消磨时间的方式――发呆。若是文澜不喊我,我可以坐一天。不晓得想了些什么,又觉得想了很多。
外面的雪开始融化了,气温也随之降了许多,下雪不冷化雪冷,老话总是没错。夜里我时常冷醒,一醒就再也无法入眠。每每吃了早饭,喝了汤药,我就要睡,一直睡到下午才会醒。
再往后,我越来越嗜睡,整日整日的睡,我还是睡不醒。文澜叫来一个大夫,那大夫把了我的脉,叽里咕噜说了一通,我全然没有听进去。我只晓得自此以后我得多喝一碗药。
*
“以秋。”
“以秋。”
我听得有人唤我,这声音十分熟悉。我睁开眼来,只见自己身处山林,林中弥漫着雾气,我看不清眼前事物。“以秋,以秋。”呼唤声继续传来,这是以安的声音,我急了:“以安,你在哪里?!”
“以秋,以秋……”以安的声音越来越小,我稳了稳心神,循着以安的唤声过去。我穿梭于林间,时不时会有一两滴露水砸到我的额头和鼻梁上,那冰冷的感觉渗入骨髓,我不由地打了几个寒颤。
我顺着以安的唤声来到一个断崖处,只见以安身悬断崖,手里只抓着一根老藤。“以安!”我当即吓出一身冷汗。以安抓着老藤满头大汗,“以秋,快救救我。”
我忙道:“以安,你你先别动,我马上就来救你。”我趴到地上,伸手慢慢靠近以安,将要拉到以安时,崖边的碎石子连连滚落,那根附在石上的老藤亦就此脱落:“以秋――!”以安抓着那根老藤直线下坠,最后消失在层层迷雾之中。
“以安!”我猛然惊醒,屋中一片漆黑。这才反应过来方才那只是一个梦,我抬袖擦着额头上的冷汗。门吱嘎一声响:“以秋公子!”文澜快步而来,手里的剑露出点点锋芒。我道:“无事,只是做了一个噩梦。”
文澜燃了一盏灯,屋里这才多了一丝亮光,他上前拉着我的被褥:“公子快躺下,还有两个时辰天才会亮。”此梦不详,眼下我自然睡不着了,“文澜,可有我兄长的消息?”
“以秋公子不必担心,若是以安大夫有消息了,我会立马告诉你。”文澜将剑搁到一旁,细声安抚。我的心仍旧不安,那个梦太过真实,“我刚才梦到以安掉到山崖下了,你说以安会不会真的出了什么事?”
“以秋公子难道不知道梦是反的么?在梦里以安大夫掉下了山崖,就说明他现在十分安全,公子不用担心。”文澜替我盖好被褥,交代了几句,便灭了烛火,出了门。后半夜我终是睡不着了,在床上辗转许久后,我摸黑裹上衣裳,披上大氅,悄悄从后门出了易府。
如此冬夜,除了我,街上再无半点人影,街头巷尾挂着的大红灯笼只有一半还散着微光。街上很静,静得我能听见自己的喘息声,终于要到醉香楼时,我才听得几道人声。远远看去,醉香楼里灯火通明,欢笑声不断,这大雪并未盖住它的热闹,此刻六儿应忙。
我推开大门,一股热气迎头扑上。我一步跨进屋,转身就合上房门,堂中还有十来个人喝着大酒。我灭掉灯笼的火,只听见六儿喊了一声:“以秋公子。”我招呼了一声,上到二楼。六儿跑过来:“这么晚过来,以秋公子可是有什么事?”
我道:“半烟姐姐呢?”六儿面色稍变。我晓得柳半烟是故意不见我的,先前我就将以往诸事都理了一遍,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妥。我没有惹柳半烟,此番她躲着不肯见我,这其中原因若不是出在她身上,就是出在以安身上。我心里实在不安,盯着六儿道:“不可能又睡着了吧?”
六儿的目光飘忽,支支吾吾:“我去看看。”我一把拉住六儿,“还是我自己去吧,想来你也是累着了,得空就去歇会儿,别累坏了。”六儿干笑了一声,“那好。”
柳半烟的房间在三楼的最里边,我再上一层楼,拐了两道弯儿,来到她门前,屋里亮着灯,我抬手敲了敲门。两道门吱嘎一声响,柳半烟穿着一身红裳立在我面前,香肩外露,面容略显憔悴,见来人是我,她稍显惊慌。我道:“半烟姐姐,多日不见,你又瘦了些。”
柳半烟微微往旁边挪了挪:“进来吧。”这是我第一次进她的屋子,心里难免有些忐忑。柳半烟合上房门,替我倒了一杯热茶:“东西六儿已经交给我了,我在此谢过代二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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