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陡然消失,阿雪不大适应,一时也无人倾诉。
金铃儿店里生意不好,酒也很久不酿,另一个伙计早就走了,每日天未亮,金铃儿带着孩子还有阿雪挤在人群里,一个个人挤人,店铺未开门,就排队买炭,一开始省着点用能买些屯着,他们不求好的,可后来贱炭也涨了钱,好多人家买不起了,不得不摇头丧气地走,可笑的是因有好多人家买不起了,金铃儿他们便舒了口气,不怕挤着孩子了。
孩子睡了,趴在金铃儿怀里,冷风刮骨,密黑的云尚不得透一丝天光。
金铃儿突然望着远方旗子道:“你猜这是第几次了?”
阿雪摇头,说不记得了,金铃儿说我记得,苦笑道:“那冯兆如如今器重马青,我夫君自然也受器重,此等立功保卫之事自然是落他们头上了。”
“那不好么?”
“怎么不好?”金铃儿道,“坏的却是到头来累死的却是千里马,不知值不值……”
阿雪低头,沉默了一瞬问道:“娘子是说近日不断来犯,他们不断出城迎战是么?但是,一个营里有许多人,累了便换人马不是吗?”
金铃儿摇摇头,说那挥旗子的人我不认得。
阿雪道约莫是那冯兆如的人罢。
金铃儿问我夫君他们迎敌,那么冯兆如的人去哪了?
阿雪眨眨眼,一时没听明白,金铃儿抱紧怀中熟睡孩儿,自打冯兆如说出有关孩子的事,金铃儿便总觉得另一个孩子也保不住,平日不离半步,店里生意也不如以前由她亲手看顾着。
他冯兆如来了也有一年了,为何却觉得像是从未见过他似的,近一年,只知道马青似的,从这到那,哪都是马青他们的影子,这又立功了,那有立功了。
真的有这么多机会给他们么?
金铃儿很是疑惑,阿雪答不上来,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马青比以前更受器重,外头也在传,说兴许这冯兆如是个草包,离不得马青,太后这步棋可是走岔了。
也因此百夫长,甚至陆照阳也像是节节攀升,越发受马青重用,而冯兆如睁只眼闭只眼,确实不管,关系好时要跟马青拜把子。
心思沉重,二人沉默,等了一会子,到他们了,几两的银子,却换来一把碎炭,金铃儿横眉理论,店铺伙计却是蛮横,不待金铃儿发作,怀中孩子大哭大闹起来,金铃儿没法,只好忍下一股怨气扯过布袋。
金铃儿在路边哄了一会孩子,阿雪见此便道我来罢,伸手接过孩子软绵绵的小身子,亲亲面颊,拍拍背,哼着陆照阳原来哼的,奇的是这孩子到他怀里很快便不哭了,金铃儿松了口气,笑道:“怎么就爱黏在你身上,我哄的都没你厉害!”
阿雪抱着孩子,拎着炭小声笑起来,两人继续往前,走在积雪深厚的宽阔街上。
走了会路上人少了,身后却又疾驰的马蹄声冒窜上来,金铃儿拉着阿雪让至路边,略等了等。
阿雪低头看看孩子,复又抬头,此时散去的云终于愿意让太阳冒出点丝丝白光,它照着白雪如梅,黑骏马尤其得健壮,马蹄步子像是在一尊大鼓上跳舞。
咚——咚——咚——
梅?
阿雪呆望着擦身而过的马,马上盖住脸的彪头大汉正拿冷漠的眼神看着他。
咚咚——
好像不止一匹,是好几匹。
他听出声了,奇怪的是这些急促的声音陡然放慢了许多,他仰头突觉白色天光远了,紧接着金铃儿吼他名字。
阿雪——这样吼着。
还有别的声音在嘶叫,说的是杀人啦——救命啊——
奔腾的马蹄声,乱七八糟的马蹄声。
但最明显的是金铃儿继续朝他吼叫,像是切断了翅膀了雄鹰,最后一声高傲拉扯出的鸣叫。
跑啊!阿雪!
(咸鱼智商随时准备掉线,秃头作者压力很大)
☆、85
他怀里还抱着一个孩子,金铃儿叫他跑,阿雪就下意识拉开步子往前冲了两步,他尚且来不及回头看,只是闭上了眼,渐渐忘记了金铃儿。
他身后还有别的声音,一个个杂乱而无序,那些惨叫声,还有划风破开的动静一脚踩在阿雪踩过的路上,尘土和石子带着沉闷的嘶吼,像出洞的游蛇,探出的舌尖滴着毒液。
怀中的孩子还在睡,好像被捂住了双耳双眼,仍旧睡在一段柔软的云朵上,梦里小孩走着步子,下水掏鱼,上树捉鸟,这是他再长大些的时候,才吃了饭一抹嘴,便呼朋唤友地,一帮子小孩们,回家时太阳西垂,柔柔的霞色轻轻探下腰,一遍遍亲在这些孩子的脸蛋上,依依不舍地摸了摸还留鼻涕的脸,这才走了。
乍一天光,尖叫声驱走了许多无用的云,时至霞日璀采,先是从云端一跃而下,浮空中就碎了个片片金身,慢慢落在洁□□红的雪上,有一处金色的,白色的,还有斑斑点点的红色,混在了一道,阿雪紧着从这处掠过去,身旁初时还有许许多多跑的人,吊着心地再跑,可还是有许多,跟雪被融掉那样,一回头亮闪闪的地,换上倒卧了人。
霞光一转,它不愿意继续跟着了,往后一停,金粉的光停在卧在地上人们的手边,随后吞下一根僵直的指尖,一用力爬上了半腰。
阿雪一个趔趄,捂紧了怀里的孩子摔在地上,原是后面有人推他,自己逃了,阿雪忙低头看孩子,孩子被打醒了美梦,嘴巴一撇,正是要出声嚎哭的时候,不料擦着阿雪而过一匹骏马,马上大汉扬起刀,便将前头推了阿雪男人身首分家,一颗头颅远着飞过去,滴滴片片的,啪嗒地落了好几寸的地,被霞光吞吐出去,变成一个不起眼的点,不见了。
在这马擦肩而过之时,阿雪忙捂住孩子的嘴,不让他哭出声叫马上的人听见,也不知会不会回头杀过来,他忍着满鼻子作呕的腥味,趁着未叫人注意,往身后一条小巷子里躲去,若他没想错,在巷子中穿行,虽是远了些,却是最安稳一条能到家的路,家中地下有个地窖,开口很隐蔽,若不仔细看是分辨不出的,他便打定主意要带金铃儿的孩子躲回家里去,况且他又想了,这是他们的家,他永远在家里等陆照阳,每回陆照阳归家,像倦鸟回巢这般,总对翘首以盼的他笑,因此他不走,哪也不去。
阿雪轻一脚地贴着墙走,巷子狭窄,且越走越深,许多地幽暗紧,孩子怕得在他怀里挣,阿雪一时托不住,猛地两膝盖骨跪擦在了地上,他顾不得痛,含了一口气,不得不捂住孩子嘴,求他安静,可孩子不听,似乎是见金铃儿不在身旁,要阿娘了。
阿雪捂他越紧,孩子就越讨厌他,一张嘴几颗牙将阿雪手心的肉狠狠咬住,又用手扣着抓着他的手,抓下一层皮下来。
阿雪疼,他离开小时候的地方太久了,这点疼也受不住,当即眼睛一热,要滚下泪,却听远处巷口哒哒马蹄动静,浑身颤颤,将身子缩得越来越小,顿觉几股子冷汗滚将下来,偏孩子还不懂道理,只几回鼻息,阿雪逼出满头的大汗,脖间绞紧的头发噎住他喉咙。
那声音还在巷口徘徊,一道侧阳将人与马细长的影子变作无孔不入的针尖,又像是寻到猎物黑狗的鼻子,灵敏而狡诈。
待这声音远了些,不知是不是守株待兔,阿雪打定主意继续往里走,低头朝孩子道:“咬罢咬罢,左右疼久了倒也习惯了。”
孩子狠狠地瞪着他,阿雪起初心里还不大好受,可走了一段路,心里愧疚便淡了,无论如何,是叫从此这孩子厌了他也罢,断不能纵了孩子却死路一条。
虽有时总想过死死生生的不吉利的事,开口说生死也是信手沾来,可每一句他都是说真的,而这时候他还不想死,不能没见陆照阳就死在别处。
伤口是真的没多大的痛了,许是天很冷,手上起了许多疮块,两相一冲,便什么都感受不到了。
他转了许多弯,怀里的孩子见他不放手,一会便打累了,又过了一会心中委屈,静悄悄掉起了眼泪,金豆子般的眼泪湿了满手,阿雪只好拍拍他背,不想孩子更觉得伤心,趴在他肩上睁着大眼睛,小团身窝在阿雪的臂弯中,想寻些安慰。
阿雪急着回家,不敢停下来,又是手心流了血,不好沾染在衣服上,只好颠颠孩子,孩子环得更紧了,几乎贴在他身上。
阿雪心下松了口气,想是终于乖了。
这屋子本是陆照阳为了阿雪,顾惜他身体不好,喜静的缘故,选的一处远的,人烟不多,却是清净。
平日总觉得要走许多路才能到热闹地方买东西去,可如今屋子的好便显出来了,因着人少的地方,也不会有太多寻望的冲动,更何况那些人见人就砍,自然是选更为密集之处,才能宣泄这方快感,砍得乐意了,万是顾不上这偏远小地方的。
好容易走到家的地方,确如所想,这还未被发现,他急着将孩子送到地窖,怕他冷又裹了厚被子,他原地站了会,一跺脚,冲到厨房,胡乱拿了东西就往地窖藏,但他不敢多拿,怕到时看出端倪,回了屋子,阿雪又宝贝地将陆照阳与他的书信,还有藏在柜子里的钱都抱在怀里,如此一番做下来,他不敢怠慢,慢慢下了地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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