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点了灯,孩子往他怀中挤,他立马抱紧了,拿干净的手摸摸孩子脸。
又是湿漉漉一片,他低声哄了许久,这孩子才累得睡了。
后来几日艰辛倒不必详说了,守着一点越矮的光,啃着几口冷饼,最后一口水也没有,终日醒了又睡,孩子也不闹了,醒着便安静地看着阿雪,也不找金铃儿了,像是心里知道怎么了,不给阿雪闹。
阿雪也时常端详着孩子,孩子看向他,他便露出浅浅的笑来,有天光没了,约莫是只撑到这了,孩子害怕地抖着身子,阿雪低声安慰,说有他在,叔叔保护你。
孩子点点头,他只能依靠阿雪了,挨得更近。
阿雪也讨厌黑,但口不能说,以前是陆照阳抱他在怀里,身后必是燃着一点烛光,眼一睁又是亮了,或是交缠的夜,淅淅的汗,趟了一地的月,它们蒙着晶莹的纱,因此夜里不总是黑透的,他只是怕实密的,死寂,淹没一大瞬的没了形体的,包括自个的手指,鼻子眼睛。
他俩紧紧挨着,不知睡到什么时间了。
后来实在挨不住,孩子发起了烧,干流泪,哭不出身,阿雪满面愧疚,突然觉得许多对不住这孩子,想他才多大要跟着自个在这挨饿受冻,浑身发抽,脏兮兮的不见人样,是他太笨了,只想到这回家等陆照阳的一条办法。
也许这的人都走了,只剩下他们两个还躲藏在这,穷等着,妄想还有人救。
但是到了这时候,阿雪等不了了,他要带着这孩子出去,倘若还有一丝生机,真的碰见好人了,他便求那人,左右将这孩子也一块救走,他会说道这孩子是谁家的,只要一听是金铃儿和百夫长的孩子,机会便大了。
而他依旧原路回去,他答应了陆照阳,在家等他,别的人许是想不到,但找寻不到他,陆照阳一定会明白他在哪的。
阿雪与孩子说道我带你出去,孩子汗湿的小手拉了拉阿雪散下的发,阿雪说再忍忍,叔叔救你。
他打开好几日不曾打开的地窖,一出来眼睛便流着泪,不得不闭上,可他挨不了多久,便随意找了块尚且能用的薄布盖在了两人头顶上,挡去了许多光亮。
这些光亮里头有的是雪花片似的冷光,一层叠着一层的,它们张开手团团拥抱住,从头顶到地的距离,仿佛是落了一年的光景,这般慢的又折磨人的,甚至一声风叫也没。
马蹄声也没了。
阿雪弯腰背着孩子,一脚陷进雪里,歪斜着□□,一脚泥泞的汤水般的湿腻。
他往巷子里穿,两堵墙形成的羊肠细窄小路,沿着它们走,是一条只能留下一串脚印的不归路,再回头走时,低头看却恍然发现无论走哪,都是相反背骨的脚印。
出了巷子,他躲在墙下往外看,看见几个兵丁打扮的,穿的与平常的陆照阳一样,他们在往外挖一个个人,他眼尖,认出有具无头男尸便是那日被砍飞脑袋的男人。
像是吊起四腿的猪,被随意扔在一旁。
这些尸体皆不能留的,也没还回去各自家人安葬的道理,时间久了,怕是腐烂有什么疫病,待找全了,便一把火都烧了干净。
阿雪踌躇了许久,确定他们并非那日凶煞人马伪装,便走了出来,几个人见到他皆是惊讶不已,不想还有活的人在。
他求他们带走这孩子,要给看大夫,几人犹疑,阿雪忙解释说他和这孩子一直躲在家中,没接触什么尸体,身上都是干净的。
“这孩子是金娘子和百夫长的孩子,便是看在百夫长的面子上,带他到他阿娘身边去罢。”
“原是他的孩子。”其中一人颔首,结果熟睡的孩子,问阿雪你呢?活着的人现今皆在城外安全地,你不走吗?
“我……”阿雪想了想,问:“你们是不管着了吗?”
“倒也不是,死了大半的人,咱们的人,别的人,到处都乱,除了咱们营里的弟兄,别的一律不准再进,生怕什么通风报信的,有什么漏网之鱼,你一个小老百姓的,万一被发现了不走,当做什么细作探子极有可能就地绞杀,咱们可不管你是谁。我劝你还是赶紧跟着走罢。”
阿雪抿着唇,问知不知道有位陆照阳的人,你们见过吗?
“他啊,到是来过城里,可后来又走了,那般多的人聚在城外,一半都在那保护,还要防着趁乱骚扰的游牧人。哎,好歹咱们只要处理尸体,倒还安全些。”
阿雪懂了,点头谢他们,却不打算走,几人面面相觑,还要劝他,若等到封城,便要等个十天半个月才能走,他除了自个的家待着,别的哪也不准去。
“我在家待着便好。”
“你何苦呢?”
“多谢几位大哥,我只是在等人罢了,况且大家出去了也是要回来的,我呆在这便好。”
他们劝说不下,摇摇头,叮嘱阿雪过了今日千万别出门了,若是不认得他了,自认倒霉。
阿雪笑了,那几人看着他摇头,暗地里说他是个傻子,难不成家里有金子银子藏着舍不得离开一会子?
阿雪听见那些嘀咕,沉默不语,他知道陆照阳便在城外某处,许是保护大家,许是又是战了一场,可无论哪种陆照阳回来便一定会瞧见他,阿雪多想立马像只蝴蝶飞到心上人肩头,跟他一块策马,一块在冷风冷雪中站上一夜守着,冻僵了两只翅膀也在所不惜。
可是阿雪心想不能,他会分了陆照阳的心,惹来一切忧心忧思,哪怕陆照阳不会,阿雪也冒不得这样的险。
他走回家中,想了一路,在门外站了会,才将地窖里的东西拿出来,他泼水擦着地,又理了身子,重新梳了头换了衣裳,当他躺在床榻上时,又读了一遍信,他如今认得字越发多了,字也写得比原来好了。
读完了信他按在心口上,静静看着一处,思索片刻两片唇吻在信上的落字,贴在“阳”字上,手上很郑重地叠好放在枕下,他翻了个身,看见门缝一排浮光之处,像有人开门一刻,他道:“陆照阳,我等你回家。”
☆、86
这些蒙面大汉不知是从哪冒出来的,丁点动静也不曾泄露出一分,若是几人混进城来倒还现实,可猛然一番人马,如潜影之狼,扮作那远行商客,不想一张血盆大口见人便杀,见店便劫,平头百姓尚不及反应,便被砍死在刀下,成了刀下亡魂,或倒或卧,那会偏巧马青等人不在,并不知当日之情形,无暇顾及此事,而当这些人杀将开来,这门楼上的士兵才扯了两面红旗直忙挥舞。
待得了消息,半条街的人已死了大半,有或是被刀砍死的,几岁孩童的尸身上还有其阿娘半截手臂,还有或是被马踢死,碎了半边的头颅。
又巧的是,不知是有了细作与否,知晓了冯兆如体恤底下兵士这段日子辛苦,特特给营里的弟兄们放了半日的闲,有些趁了空家去的,或是天冷歇歇睡了的,只不到寻常兵力,还像平日那般,却也松松不少,行动间皆有些松了气不管事的惬意,还暗自窃喜不用像马青那些人,也没个气喘喘。
却不料享不得半日的清福,真应了世人所言,这命是一天一天悬在裤腰带上的重。有些跑出了城搬救兵,有些来不及穿戴好,拿了刀剑兵器便厮杀上了,回头又拉扯不断,吼着将还活着的百姓们送走,上一句还喊着,下一句只听见扑哧的一声,闷墩的泼洒,下一句终究含在死不瞑目的眼睛上,谁都不会再去注意下句死掉的人要说什么,下一个人继续一边后退一边喊着。
只不到一日,该死的也死了,损了兵,损了民,即便马青等人拍马赶回,犹如天降之力,似是极为振奋人心。
最后还活着命的兵士将该杀的皆杀了,该救的皆救了,闻着锈腥,还闻着寡凉的冬气。
这会却有余下心力思来想去道这番人马到底是谁,虽作着游牧一族打扮,随身所带兵器也为特有弯刀,不如本朝何处皆要镶金错银的豪气排场,可奇就奇在谁也不知他们是如何避过森严的盘守,神不知鬼不觉,带了马匹砍刀进城来,腥风血雨尽数掀来,为他们所掌。
“诶,你倒是说说这些人到底哪里来的?怎么这般巧?专捡了咱们得了清闲半日的时候,还偏巧马青他们厉害的都出城巡卫去了?你说咱们这是不是混进了什么细作?”
“你倒是能说,细作混的进来吗!”
“那今日的事怎么说?没人里应外合,怎么可能打得我们一个措手不及的?我看啊准是没跑了!”
一黑胡子兵士笑了起来,便问看来你心底有了数了?
“那可不是?”兵士挤挤眉,让他往不远处瞧,“我看啊这细作便藏在马青那些人里头!”
“你这说的什么话!”黑胡子皱起眉,“马副将为了咱们这的安宁都没歇着,几乎日日带着人出城,还要护送粮草,干的都是建功立德的业,你可别乱说话!”
“我怎么乱说话了?这事一想便不对劲,我早觉得马青总有些争强好胜的意思,什么都要冲头一个,不然当年杨老将军能看上他提到身边来?这次来的又是太后的侄儿,要是在他面前表现好了,上报给太后娘娘,一高兴,赏金赏银,指不定还能袭个爵,便是正儿八经的高门一族,没人再说他是马家庶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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