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堂胥抵着他的额头,微微喘息,道:“这是原本的你么?白楼?”
男子微愣,道:“我要告诉妍安公主,你在外面沾花惹草。”
魏堂胥轻笑:“你是花?还是草?”
男子极其认真极其骄傲地道:“我是……上仙魔执灵君之徒。上仙善白楼。”
魏堂胥稍稍离开他的额头,看着他的眼睛。他伸手,想拿开那张面具。
温苏夌抓住他的手,道:“不。你不会想看见这张脸。”
魏堂胥将视线落在他红润的嘴唇上,往下,他脖子上,围着一圈细细的,淡红色的伤痕。仿佛那个地方,曾被一刀截断过。
魏堂胥将夜明珠和玉佩分开,收回玉佩,将夜明珠挂回温苏夌腰间,道:“不许再弄丢了。”
温苏夌定定地看着他。他伸手,将温苏夌搂进怀里。
温苏夌回抱住他,将下巴抵在他肩上,闭上眼睛道:“魏堂胥,若是某一天,在这个世界上你再也寻不到我,那我便是走了。谢谢你。我会永远记得你的。”
魏堂胥收紧手臂,侧过脸亲吻温苏夌的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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溪矜不明白,为何陛下忽然就不那么经常来绣央殿了。难道真是喜新厌旧,君王无长情?
卫公子也好像变了个人……不,应该说是变回了几个月前他刚来时的样子。整日里忧郁而乖巧地坐在殿中,从不迈出大殿一步。等着陛下。
溪矜都开始心疼,陛下却还是没有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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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痕忽然到徐席砚府上拜访。
他感慨:“卫公子怎么那么久不出来捣乱了呢?”
这么一说,徐席砚也开始意识到,真是很久没有见过卫修了。
扯着扯着,御痕终于记起来正事,道:“徐席砚,你知道的,不可能不知道。你在装傻。护着那个温亦华,你想做什么?陛下不戳破你,不过是想给你一个自行请罪的机会,趁着还没闹出大事,你趁早处理了温亦华。指不定陛下可以饶你一命。”
徐席砚道:“御痕,我觉得,我发现了一件了不得,指不定陛下会杀我灭口的事,你想听么?”
御痕道:“不想。”
徐席砚:“哦,是这样的,我觉得,温苏夌也许死得太不值得,我们错怪他了。而卫修,他很奇怪,我怀疑,这段时间我们见到的根本就不是真的卫修。”
御痕道:“……你现在判断易受温亦华左右,而温亦华是温苏夌的弟弟。前一个观点暂不置评。后一个……你的意思是,出来捣乱那个卫修都是假的,像现在,躲在绣央殿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那个才是真的?”
徐席砚道:“不错,我想,这件事陛下大概是知情的,他们二人如此亲近,陛下断不可能察觉不到。御痕,我正好有些疑问想找你解答。”
御痕神情有些严肃,徐席砚道:“我想确定一件事。当初我救回卫修后,除了你陛下没让其他任何太医看过卫修。我想知道,卫修他当时身上带的伤……”
御痕喝了口茶,道:“不错,是情伤,但是他没有中过蛊毒。”
徐席砚道:“你知道,我不可能公私不分。前些日子,陛下命我肃清周卞余党,所有能活捉的我都活捉了,而这些人他们给了我一个完全一样的讯息:温苏夌是受周卞胁迫而潜伏在陛下身边的,并非自愿。他做的很多事,以前在我还不知情的时候看来是大逆不道,现在看来,却反而是为了保持一个平衡。我猜测,温苏夌必定有一个在后期将周卞一网打尽的计划,却不想陛下情蛊提早解了,并且杀了他。”
御痕皱着眉,无法尽信。
徐席砚又道:“此事原不复杂。只是我们皆是在对温苏夌有一个‘妖后’的整体定位下来看此事的。若是摈弃成见,从头分析,便可以发现很多不合常理的事。”
徐席砚负手踱步,这一些,其实都是他的猜测,而并不是温亦华告诉他的。一开始他就觉得温亦华很眼熟,只是想不起来他到底在哪里见过。直到某一天,他细细品味温亦华的名字,才想起来那个被陛下处死了的温苏夌。
温亦华一直说有求于他,却始终未明说到底是什么事。关于这一点,徐席砚并不知道原因。直到确定了温亦华的身份后,徐席砚开始猜测温亦华的事是否与温苏夌有关。
有了这个设想,他派人去了桑穰彻查温苏夌与温亦华两人。调查的结果出乎意料,后来他开始审问每一个能活捉到的周卞余党,而几乎每一个人,都会带给他“惊喜”。
徐席砚道:“便如陆贤一事,周卞要陆贤死以此逼反陆家,大可以让温苏夌怂恿陛下廷上杖毙陆贤,而绝不可能让温苏夌将陆贤发配到陆俊的地盘上去。温苏夌为了将这件事在周卞面前糊弄过去,定然费了不少力气。如今想来,那段时间温苏夌那场让朝廷上下幸灾乐祸了那么久的‘风寒’,想必正是灼夭所致——此乃第二个问题,御痕,以你的医术不可能看不出来,温苏夌当时,是否身中灼夭?”
御痕沉吟,他确实曾经看出来,温苏夌身中灼夭,且另一半宿主正是陛下。然而陛下并没有中毒,似乎温苏夌将蛊毒尽数引到了自己身上。御痕没有深究此事,他时刻观察陛下,见陛下始终没有中毒的迹象也就放下了心。那时为了岚邑,他没有告诉任何人,生怕此事传到陛下耳中,陛下搭错筋要他为温苏夌解除蛊毒。
御痕道:“不错。确有此事。我没有告诉任何人,只等着他一命呜呼。”
徐席砚微微叹了口气,道:“今日到此为止,无论你们信我与否,这件事我都会一直调查下去。陛下若是因为温亦华的事要拿我,我不会服的。转告陛下。”
御痕凝视徐席砚。他与徐席砚都自小被周礼桓看中,留在身边,一武一医。三人年纪相仿,那么多年,彼此了解。他明白,徐席砚绝不是会为色所诱的人。他道:“陛下其实并不知道温亦华的事。你好自为之。”
徐席砚笑道:“大恩不言谢。日后自当报答你,好兄弟。”
御痕挑了挑眉,离开。
徐席砚笑了笑,转过身,看见温亦华。
温亦华眼中盛满感激,道:“徐大哥……”
徐席砚走近温亦华,十分认真地道:“我救你,收留你,帮你,是因为我喜欢你。你若是不能接受我绝不会勉强你。我现在便告诉你,我不想日后你知道真相,以为我在用恩情留住你。”
温亦华一愣,脸上发红。低声道:“我……”
徐席砚道:“你还小,我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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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近时间上朝,周礼桓还是在批阅奏折。王长喜担忧地看着。他不知道陛下为何最近都不再去绣央殿了。难不成是连那位卫公子也厌倦了?
陛下虽未公开承认卫修的存在和身份,这几个月来,这位卫公子在陛下的默许下天天乱晃,还搞出那么大动静,却已是几乎人尽皆知了的。
许是有温苏夌这个十恶不赦的妖后作对比,卫修着实讨人喜爱,朝廷上下知道卫修后竟个个缄口不提,由他去了。
王长喜诚惶诚恐地跪至御案前,道:“陛下,上朝时间将近,陛下已经几日未好生休息,千万保重龙体。”
周礼桓道:“孤知道了。退下。”
王长喜又一拜,惶恐退下。
周礼桓抬起头,眼中映出两点跳动着的烛火,却不煜煜生辉,只躁动而虚假。
他走出御书房,待脚步停下才发现眼前是绣央殿。他一愣神,溪矜已经唤出声:“陛下!”
周礼桓望着“绣央殿”三字。
溪矜脸上露出些喜色,他正想着向卫修通报,殿中已经跑出来一个人。溪矜福了福身,悄然退下。
周礼桓将视线投向跑出来的那个人。
卫修光着脚,只穿着单薄的雪白里衣。站定在离周礼桓有些远的地方,仿佛想起什么,不敢再靠近周礼桓。
周礼桓缓缓走向卫修,卫修看着他,眼中闪着一触碰就会碎的脆弱。周礼桓靠近他的时候,他甚至低下头往后退了退。
他像是鼓足了勇气,终于抬起头,眼中含着雾气问周礼桓:“你不喜欢我了?是这样么?陛下,你直接告诉修儿,修儿不会缠着你的。”
周礼桓看了他很久,将他抱起来,走回殿中,轻轻地放到床上,道:“是孤对不起你。”
卫修猛然抱住周礼桓,失声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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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臣面面相觑,王长喜见周礼桓竟直勾勾地望着玉玺,漠然地出神,暗暗叹气,尖嗓子一扯,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群臣骚动,此时,魏堂胥出列,道:“陛下,臣有本奏。”
周礼桓回神,看向魏堂胥。
魏堂胥道:“陛下,日前臣偶遇江湖神医亓布,亓布为臣诊了一脉,发现臣身患隐疾。妍安公主三年未能添丁,原是臣之过。臣不能耽误公主开枝散叶,望陛下,准许公主休夫。”
此言一出,众臣俱目瞪口呆,廷上一片寂静。
任是谁也不会想到,堂堂十驸马、桀王世子,竟会当着所有人的面,承认这种大失男人颜面的事,还主动让陛下恩准妍安公主休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