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苏夌眼中只剩下周礼桓喉前锋利的剑尖。他猛然划动稻草,稻草中的灵力化作剑气逼到闻人恭书拿着剑的手上。闻人恭书的手腕瞬时淌出鲜血,微微倾斜。便在这个间隙,温苏夌掠至周礼桓身前。
周礼桓那一瞬间眼中只剩下温苏夌。
温苏夌曾经怀疑过他教授的难迦剑法是假的。因为它违背了所有武功的规律,境界越高,反而越好练。
周礼桓没有解释。
难迦剑法,能成为万剑之宗,正是因为它违背常理的剑决。换言之,它是唯一一套敢于承认人类天性的剑法。
江湖侠者尽皆先人后己,大义凛然,于是所有人也就自然而然觉得只有先人后己,大义凛然的人,才配得上侠者二字。
习武是为了什么?前辈会告诉你,是为了行侠仗义,铲奸除恶。
久而久之,没有人敢承认,为了自己最重要的东西而战的时候,其实才是最能被激发潜能的时候。即便他们明白,为了活命比为了行侠更有动力让他们学成一套武功,但道义不允许,他们只好学着以行侠为目的的武功剑术,浑浑噩噩,道貌岸然。
直到难迦立户,难迦剑法横空出世。
它由难到易,由大气到小家,以大义为经纬,以人性作终结。
所以,难迦剑法最后一式,万元归一,是最自私的,也是威力最大的。因为这个时候人们不是为了所谓大义在奋战,而是为了自己最在乎的东西。怎能不拼尽全力?
温苏夌并不知道,此刻的他,与一年之前从周卞手上救下卫修的周礼桓有多像。
他看着周礼桓,嘴唇微微发颤。
周礼桓瞳孔剧烈收缩,温苏夌只是让闻人恭书的剑尖远离了他,却将自己的命门暴露在了闻人恭书的剑下。他吼道:“白楼!防守!你还没有胜!”
温苏夌转身,胸口被闻人恭书的剑直直插入,穿透。
周礼桓肝胆俱裂:“白楼!”
魏堂胥眼中一片血红,他道:“闻人恭书,救他!马上!我可以答应你的任何要求!”
虽然不是自己的身体,但这一次,温苏夌竟然觉得自己甚至比上一次还要痛。他看向周礼桓,道:“周礼桓……”
他口中源源不断地溢出鲜血,手中的稻草继续使出未完的剑招,闻人恭书被剑气一荡,剑脱手,往后踉跄了几步,真气受损,吐出几口鲜血。他权衡之下,迅速施展轻功,飞身退走。
温苏夌胸口插着一把剑,踉踉跄跄地倒在周礼桓身上,用满是鲜血的手颤抖着拉出上古神玉,放在周礼桓胸前。周礼桓霎那间恢复力气,他不知所措地抱住温苏夌。
温苏夌艰难地笑了笑,道:“你,肯定被……吓坏了……吧。放心……卫修他……不会有事……的。师父……肯定……可以恢复……他的……身体……他会……没事……的……”
周礼桓抱起温苏夌,将神玉扔到徐席砚身上。
温苏夌闭上眼睛,似乎连呼吸也逐渐没有了,血却还是在往外流。
周礼桓惶恐地亲了亲他,道:“你不是天神么?也会死?别骗我了,快醒醒……”
他说:“白楼……”
温苏夌终于完全停止了呼吸。
魔执灵君收回卫修体内的魂魄。千里传音:“堇离,补好卫修的身体。”
堇离道:“是,灵君。”
魏堂胥赶上周礼桓,周礼桓的衣服已经被血染红,他怔怔地抱着卫修的躯体。
魏堂胥探了探卫修的呼吸,手一颤,唤道:“白楼……”
堇离凭空出现,一道华光闪过,卫修的躯体消失。
周礼桓和魏堂胥同时站起来,周礼桓如同野兽般暴怒,道:“堇离!把他还给我!”
堇离的声音传下来:“他死不了。”
周礼桓一喜,竟痴痴地笑了起来,道:“他不会死……太好了……”
——*——
魔执灵君一脸严肃地将温苏夌原来的尸体解除封印,刚接好身首,妖执灵君砰一声闯了进来:“不好了不好了!魂执回来啦!快快快快藏起来!”
魔执灵君一个踉跄破功:“我去!我把他引开,你把温苏夌的尸体交给堇离!”
——*——
堇离施灵术补好了卫修的身体,将他送回了绣央殿。
周礼桓某天下朝归来,床上静静地躺着一个人。
身上没有可怖的剑伤。仿佛只是在昏睡一样。
周礼桓像是做梦一般,上床将他紧紧搂进怀里。然而,那具身体,他没有呼吸。
周礼桓开始不停地唤他:“白楼,白楼,白楼,你怎么还不回来?”
“白楼,你醒过来吧。你不在,孤就会肆意妄为,也无人敢训斥。虽然,你无礼而又粗俗,对待孤却是真诚坦荡,真心实意的。你若不在,这天下便再也没有对孤似你这般纯粹的人了。”
“你回来吧。”
不知过了多久,周礼桓在清晨醒来,怀里的人竟然有了呼吸。
他狂喜,不可置信。他轻轻地,用像是怕惊醒怀里的人,又期望他快些醒过来的矛盾心情,唤了一声:“白楼?”
怀里的人睫毛动了动,逐渐睁开眼睛。
周礼桓那一瞬间心跳失衡。
他期望着,这个惹人讨厌的天神会任由他抱着,又想看见他鼓着脸训斥自己“我岂是你轻易碰得”的样子。无论哪一种,他都甘之如饴。
然而,那人睁开眼睛,看了他一会儿,便紧紧抱住了他,道:“礼桓,今日怎么还未去早朝?”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此处大家可以开始搞事情了ᕦ(ò_óˇ)ᕤ
第7章 亡体归魂·殊门
垣中愈发繁华热闹起来。
茶楼中、民间大街小巷,近来都在流传着一个人。
一开始他们都说“那个十驸马啊……”,后来发觉其实用“那个乐川桀王世子啊……”更能体现出这个人的传奇色彩。一开始他们都是在悄悄地议论着,久而久之,发现朝廷对于称呼其实并不那么忌讳之后,市面上掀起热潮的就只剩下“乐川桀王世子”了。
濂臻皱眉道:“少主,可需要我去让垣中的人住嘴?”
魏堂胥道:“不用理他们。周礼桓不是周成,不会在意这些。”
他微微眯着眼睛,看着眼前繁华的街道。他还记得,不久之前,这个地方,那个少年扯着嗓子吼得脸红脖子粗的情景。
嚷嚷着“我们驸马、我们驸马……”的样子,真是蠢透了。
魏堂胥不自觉扬了扬唇角。而后消逝。
那个人已经不复存在。
余下一副本就不属于他的躯壳,住着一个叫卫修的灵魂。
他只有一个名字,善白楼。他长什么样、是何许人也、来自何处、意欲何为、又将去向何方……魏堂胥不知道。
“少主!”
濂臻策马疾行至魏堂胥身边,手一挥,身后几个侍卫即刻分头围向前方一个带着面具矫健穿梭的白色人影。
魏堂胥看向濂臻,濂臻道:“少主你刚才在想什么?看看身上少了什么。”
魏堂胥摸了摸腰间,眼中神色一凛,双指轻点马背,飞身而起。几个起落逼近那个身影。濂臻弃马,与魏堂胥和众侍卫形成包围之势。
众百姓一见是十驸马在抓人,纷纷上前凑热闹,短短一瞬。
无路可逃。
魏堂胥提着那人的衣襟,抢过自己的东西。上面用一根绳子系着一颗夜明珠和反差强烈的一块劣质玉佩。
魏堂胥冷然开口:“偷什么都可以,偷这个,找死!”
那人反倒不惊慌,道:“鄙人不过借世子的夜明珠一用,用完自当归还。世子何苦用偷如此不文雅的字眼?”
魏堂胥冷冷睨了他一眼,那人的面具只遮住鼻子以上,露出形状优美的嘴唇。
似乎……似曾相识?
这个念头只闪过一瞬,便被魏堂胥晃出了脑袋。他细细抹了抹玉佩,冲濂臻道:“拖出去,埋了。越远越好。”
濂臻:“……”
众百姓:“……”
那面具男子一蹦,破口大骂:“你这个藐视王法的狗屁魏堂胥!”
魏堂胥瞳孔一紧,望向男子。
男子缩了缩脖子,一溜烟钻进人群跑了。
魏堂胥愣了一会儿,迅速追了上去。
男子一边跑一边喊:“啊!姑娘们快出来!十驸马在此!啊不对!乐川桀王世子来啦!!”
魏堂胥见涌过来一大群瞎凑热闹的人,怒极,飞身一跃,上了城楼。
男子跑着跑着不小心被卡在自己招来的人群里挤来挤去,差些断气的时候,被一把提了起来,越过人群,几个起落被带离喧嚣。
落地,男子被魏堂胥一把扔到地上。
男子吼:“魏堂胥!你不会轻点么!”
魏堂胥单膝跪地,将男子罩在自己身下,抬起他的下巴,漠然道:“笨死了。”
男子啧一声,道:“放手!你才笨呢!”
魏堂胥忽然堵住他的唇,男子瞪大眼睛。
魏堂胥的吻强势又不乏温柔,柔软的舌头在他口中反复纠缠,缱绻而不舍。
不知道过了多久,魏堂胥才终于放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