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韶坐在陶挚身边,低眉不言,陶挚握住他手道:“明日成亲不过摆个样子。安娘说,那小姐有喜欢的人,待我知晓是谁了,我就成全了她。你放心。”
宗韶依旧不言,定定看地面青砖。
陶挚终于明白宗韶为何一力不让自己来南梁,因为在南梁,宗韶保护不了自己。
宗韶的性子,习惯隐忍退让,在严酷的魏国皇宫即便受辱也沉默生存,可不要是在陶挚面前。当他无力,当他不能保护爱的人,当他受的屈辱尽呈现在爱人面前,他承受不了。
陶挚道:“小痴,廖缃为什么陪你来南梁?他可以不来的,对吧?”
宗韶“嗯”了一声。
“他为了帮你不顾惜性命,我难道比不上他?我自己愿意来南梁,所有的后果我自己承担。我只是想多看看你,多陪陪你,哪怕多一天都是赚。我就是有这个执念,你扭转不了。我既然来了,就没打算做梦浮在云上,安欣的这个提议是天上掉下来的好事,让我们在南梁有了帮靠,安小姐的家世与我相当,我没觉得委屈,便告知我娘也是说得过去的。安娘对我情义深,我愿意报答她家人,娶她兄长的女儿我觉得挺好。巧的是那小姐也另有喜欢的人,我不用因为情不能付而歉疚。一切都在我承受之内,你放心。我付出不是让你难受的,想得你一个感谢和喜欢。”
宗韶转过头来看陶挚眉目,那一刻,陶挚心无比疼痛,可怜的宗韶,无法抗拒的人生。宗韶既然遇到了自己,他就要让宗韶的生活多增欢喜,让他的心在人间圆满。陶挚满是爱的吻上宗韶的唇。他们相爱,就已足够。
第二日,将军府的人来布置屋子,仆妇鱼贯而入,捧来金银器皿,红烛纱帐,铜镜妆奁……廖缃一直紧守在宗韶旁边,估计怕宗韶有什么不妥举动,陶挚和宗韶各拿了南梁书籍看,静默不言。
宗泓来看陶挚,宗璞水土不服,哭闹不止,宗泓一直守着儿子,只过来和陶挚说了一会儿话就去了,宗泓说的是:“清徽,梁国这个地方跟你有缘,你一来,就有了儿子,又有了妻。璞儿此后就跟你姓陶,有你做他爹,有安家帮衬,他在梁国肯定有未来。多谢你了!”
荀皎觑着宗韶廖缃不在的时候来见陶挚,“你想成亲吗?若不想,我救你走,让福王娶她,本来安欣想把女儿嫁的也是福王。廖缃让你冒充福王,不就是想让一切糟糕事你来替担,这人太坏了,不能让他得逞!”
陶挚感谢道:“没事,为了福王,我愿意成亲。”
“听说那小姐是个烈货,手里金鞭不知打过多少人,你和她成亲小心些,你把剑放被子里。这样,我在门外守着,你只一喊,我就进来救你。”
陶挚感激地笑看荀皎:“如此有劳你了。”
“不用客气!”荀皎闪身出去了。
晚饭后陶挚与宗韶一个床上一个床边坐着,皆默不言声。廖缃进来和声道:“王爷,棋盘已摆好,请王爷移步?”
宗韶想和陶挚说什么,终究什么也没说,抬脚出去了。
陶挚躺回枕上,想,就装睡着了吧,那小姐估计也就顺势逃避,彼此安然,过这一夜。
室内红烛光影摇摇晃晃,终于听得人进来,回手掩上门。
陶挚尽量呼吸匀称,作睡得安稳的样子,听那人吹熄蜡烛,室内昏暗下来,但还留了一只蜡,那人坐在桌边椅上,就此无声。
陶挚知道那小姐也是迫于无奈来这么一晚,找个顶缸的,以后大约就不见了,稍稍放稳心,却怎么也睡不着,终于悄悄微睁眼看去,见少女面对着自己,手在桌上,举着一枚翡翠就着烛火的光亮在瞧,痴痴出神。
该是她情人给她的信物吧。
等等!那翡翠玉佛怎么与宗韶送给简意的一样?尤其那穗子、那丝绳!
陶挚噌的坐起。少女吓一跳,瞬忽将翡翠握在手中,亮灼眸子盯视陶挚,颇有傲气威风。
陶挚看着那丝绳的福字花样,问:“这翡翠是谁送你的?”
少女凤目扫了陶挚一眼,道:“你再废话,我打残你!”刷的左手甩开腰中金鞭,她大约只是威吓,门已被砰的撞开,荀皎手中长槊向少女迅猛刺去,少女惊忙仰身避过,荀皎人随槊到,抬脚踹向少女小腹,陶挚合身扑上,掩住少女,大叫:“住手!”
那少女有孕,陶挚怕荀皎伤了她,陶挚后背已被荀皎踢中,着实不轻,陶挚栽倒椅上,双手仍强撑住扶手,将少女护在身下。
荀皎忙扶起陶挚,宗韶和廖缃已都冲进屋子了。
宗韶抱住陶挚,陶挚道:“你看她手中翡翠!”
宗韶抬睛一看,忽的就放开陶挚扑向少女,抢夺少女手中翡翠,少女扬鞭欲甩,金鞭已被荀皎握住,荀皎回手一绞,就将少女脖颈扣在臂弯里。
“别伤她!”陶挚叫道,险些摔倒,廖缃忙扶住他。宗韶已掰开少女手指,将翡翠玉佛强抢了来。
宗韶握着玉佛,眼睛红了,问少女:“你哪里得来的?”声音都在抖。
☆、陶公子是有意思的人
廖缃用南梁话再问一遍,少女仍不应声。
荀皎将少女双手反剪身后扣住,喝道:“说!不说拧折你的手腕!”
“不要伤她!”陶挚再次道。
廖缃轻拍陶挚:“你还真当她是你的妻?这翡翠怎么回事?”
“这翡翠是王爷送给简意的,上战场的护身符——”
少女听不懂魏国话,但听到简意二字明显目光一动,廖缃放开陶挚,走到少女面前,用梁国话平稳问:“你认得简意?”
少女目光闪动,但没回答。
廖缃笑道:“我们都认识简意。这位是简意最好的朋友,自小一起长大的莫逆之交。这玉佛就是他送给简意的。”
少女的目光看向宗韶,眸中转上敌意,估计是宗韶抢夺翡翠扭痛了她手指的缘故。
“简意现在哪里?”廖缃问。
少女漠然不答。
“简意是我的表兄,我曾住在他家。他喝茶喜喝淡茶——”陶挚用梁国话说。
少女眼睛亮灼看陶挚。陶挚道:“他喜欢喝酒,最爱百末脂;他喜欢香甜美形食物,不喜油腻咸辣;他喜欢鲜明亮丽衣衫,不喜黑白灰褐色,他喜欢跑马舞剑,不喜琴棋书画,他喜欢别人叫他哥;——”
少女动情地听着,眸中转上柔和。
“他还活着对不对?他在哪里?你告诉我们,我们都是他的朋友,非常想念他——”陶挚的眼圈红了。
少女不答。
陶挚对荀皎道:“放开她吧。”走到宗韶身边:“她认得简意,玉佛应该就是简意给她的。简意还活着,因为她的目光没有悲戚之色。”
廖缃看陶挚的目光有点意外兼赞许。
宗韶忽然转头到箱子里打开包裹,取出一抱画绢放在桌上,展开一幅给少女看:“给你玉佛的人是这个人吗?”
画上,简意在灿烂的笑着。少女伸手接过画绢,眸中闪亮,唇边有了笑意。
宗韶手掩住双眼,扭转了头。
少女一幅画一幅画打开看下去,终于笑了,指着一幅画道:“这是小时候的他么?”少女噗嗤笑了,笑容甜美。
“带我们去见他。”宗韶道。
少女被宗韶的满眼泪和难以控制的情绪惊呆了,廖缃用梁语重复了一遍宗韶的话,她说:“你们若是他的朋友,把玉佛还我。”
廖缃翻译了,宗韶擦了泪,将翡翠还给少女。少女握住玉佛,道:“好,这会儿夜深人静,你们随我来。”
他们四人随安小姐出偏院,穿甬道,过练武场,沿途遇到巡卫,见了大小姐都忙行礼退避,不敢发一言问询。待到一地,拍门唤醒守卫,那两守卫忙忙点了灯笼引路至地窖前。安小姐开了铁锁,命:“守住这里,不许动一步!来人拉铃通报!”
“是!”守卫畏惧道。
安小姐关了酒窖门,上锁,然后打着灯笼当先下台阶,陶挚坚持走到这里,下台阶就有点坚持不住了,荀皎满面歉疚又关心地扶住他,轻声问:“行吗?要不你别下去了,台阶挺陡的,我们在这里等他们。”
“不,你去护卫王爷,我慢慢走。”
宗韶已下了几级台阶,听了他们对话止住步,回到陶挚身边来,问:“怎样?”
陶挚清和一笑:“没事。荀兄你陪王爷下去,我站一会儿就好,你去吧。”
“廖外郎,你照看一下陶挚。”宗韶道。
廖缃应了一声。
宗韶与荀皎跟随安小姐下去了,里面还有门,咣当一声打开关上。
陶挚立定匀一口气,痛得他汗已湿透了。
廖缃扶住他,道:“这一路公子走得艰难,我一直等着王爷过来搀扶公子,哪怕问候一声,让你停留别跟着了,谁想他的心全被简意牵走,完全忘却公子——”然后问:“陶公子,你伤心吗?”
“有点。”
廖缃意外陶挚的坦然,道:“简意就是他的命,我们都是过客,是简意不在他身边时的替代。”
陶挚没应声。
“是不是觉得我唐突,我都要被福王憋闷疯了。我那时以为他是真心待我,一颗心没有防备的给他,总是不肯承认他在应对敷衍,可一触到简意,就碰得粉碎,幻想都不留。他太真实了,真实到我都不能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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