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石勒那头讨要的兵马,你又打算如何应对?”
“我不想失信于人,但也知晓胡人入主中原的利害,这一趟前往,只想弄明身世与母亲相认,至于帮扶石大哥一事,却是无能为力了。”
“既是如此,再过三五日,待风大哥内伤痊愈,咱们再一同前往可好?”
风骊渊蹙了蹙眉,眼下油尽灯枯,能不能撑过一日都难说,默了一晌才道:“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过了午时……咱们就走罢。”
葛洪看出了风骊渊的难色,转身出了房门,在院中喝道:“阿妈,我们午时出门,不劳费添柴加饭了。”
有了葛洪探路,二人走了不到一个时辰,已经寻得了寨门。
寨门外立着几个衣裘披毡的青年,头顶包着青色的布帕,束腰裹腿的装扮,一眼望去,挺拔飒爽,说出几句听不清明的话来,竟也不似前日那两个莽汉令人憋闷。
鸡同鸭讲了半天,跑回山寨的青年领出一个中年人,这才分说清楚二人的来意,不多时,又来一个神姿俊朗的青年,年纪与风骊渊相仿,葛洪从他的衣饰猜测,多半是头领一类的人物。
那中年人又道:“酋长说,止水大侠于山寨有恩,还请二位入内再叙。”
葛洪随即背起风骊渊,紧紧跟上那青年的步伐。
山间湿气氤氲,葛洪略略有些发闷,侧首对那中年人道:“大哥,我兄长他中毒已久,眼下危在旦夕,敢问这山中……有没有什么草药之类?在下略通医术,只要解得了兄长的毒,今后留在此地——”
葛洪还想再说,背上的风骊渊险些滚落,只好抬手摁住,那中年人悠然开口:“巫医大人通天知地,阁下是酋长请来的贵客,自会解救阁下的兄长,无须阁下担忧。”
“巫医大人?”葛洪回头看了一眼,那中年人无声无息地没了行迹,一时满眼的讶异之色。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呐,果然还是晚了
第59章 他乡末路空白首(三)
风骊渊的气息越来越弱,那个会说汉话的中年人良久不见踪影,葛洪喝住酋长比划了半天,酋长被他耍得糊里糊涂,转身便走远了。
好在临到寨中的村落前,中年人及时赶了回来,手上多了一个方形的木筒,里面盛着清水,不清楚到底有何用处。
“把他放下来罢。”
葛洪挂着风骊渊的臂膀,缓缓将他放倒,中年人将那清水一饮而尽,然后对着风骊渊猛吹一气。
“大师,您这……管用么?”中年人尽管其貌不扬,但举手投足行止有度,葛洪不自觉就改了口。
“我不是什么大师,只是给巫医大人打下手的,你先把这个给他服了。”
葛洪接过一枚通体赤红的药丸,正要伸手取过身前的方筒,被中年人一把截住,“阁下,这是巫医大人的天泉圣水,咽下可是要穿肠烂肚的。”
“哎,知道了。”
葛洪悻悻地缩回了手,暗暗忖道:“这白马羌人做事,处处神神秘秘,难道风大哥过去躲躲藏藏的,也是承袭这里的人的做派不成?”
想到此处,葛洪自己也觉得荒谬,一边摇头,一边扶起了风骊渊的半身,将药丸塞入他口中,随即又在喉管处摁了摁。
背上的风骊渊已是有进气没出气,葛洪耐不住问道:“大哥,咱们还要走多久啊?”
“不远了,我直接带二位去巫医大人的居所。”
酋长半道离开了三人,据中年人解释说,是去为二人安排单独的居所。
他们一直走到山寨最深处的山崖下,巫医的居处坐落在一处苍松翠柏间,木屋用高脚架起,四周都是药圃,一草一木错落有致,葛洪心道:“看来这位巫医大人,也是世间罕有的雅士。”
“巫医大人,我将他们送到了。”那中年人悠悠然说了一句,悄然隐没在重重树影之中,葛洪背起风骊渊上了扶梯,思忖:“大哥方才说的是汉话,难不成……这位巫医大人,是汉人?”
“坐!”葛洪背着风骊渊刚刚跨过门槛,屋里就传来沉稳浑厚的一声,霎时有些忐忑。
“巫医大人,晚辈前来叨扰,多有不便,只是我这位兄长病得极重,那点微末的道行,委实抵不上用场——”
葛洪看着那人从屏风后走出来,蓦然瞪直了眼,心道:“当年风止水和玉悬壶名满两地,一个是剑客风流,一个是儒侠蕴藉,巫医大人风采卓然,明明是一副汉人相貌,难道玉悬壶当年销声匿迹,却是藏在了此地不成?”
那人看着葛洪将风骊渊翻了个面,竟然风度全失地哆嗦了起来,惊声道:“他……真的是青桓的儿子?”
葛洪点了点头,沉声道:“此人正是风止水之子,风骊渊。先前中了‘妒红娘’,还有……番邦的毒|药,还请悬壶前辈速速救他性命。”
那人充耳不闻,自从看见风骊渊的一瞬间,眼神就钉在了他的脸孔上,葛洪只能杵在一旁,眼巴巴地干着急,良久才听到那人出声呼唤,“去南面那屋,把木桶里的水添上。”
“好。”
葛洪回头看了一眼,风骊渊的面色已有血光,想来是路上的药起了效用,熬过了要紧关头,这才放放心心地跑出跑进。
一整个晚上,葛洪差不多都在搬药倒水,风骊渊泡在药香四溢的热汤之中,面颊上的血色起起落落,约莫三个时辰过去,终于睁开了双目。
风骊渊拨了拨身前一层又一层的草药,药汤里浓重的苦味泛上来,差点将他熏晕过去。
晚风疏狂,击打在窗棂上。风骊渊只穿了亵裤,还被药汤浸得湿漉漉的,葛洪拄着脑袋,在木桶边上睡得人事不知,本想再在水里凑合上半宿,只是没了添柴的人,水也渐渐凉了。
“阿渊,我随手拿了几件,你先凑合穿,若是困了……就早点歇息罢。”
那人的语气极是亲切,面孔也略略有些熟悉,风骊渊忍不住开口道:“敢问前辈的名讳是?”
“我姓薛,单名一彦字。”
葛洪来时已经点破,此人正是名副其实的“玉悬壶”,时至中年,依然风姿鹤立,卓尔不群。
薛珩的诓骗虽然令风骊渊颇为难堪,但不管怎么说,薛珩也算是少年才俊,想来也只觉自己驽钝,并未生出亵渎之感。
风骊渊换了青衫鹤氅,薛彦见他精神饱满,便挥手邀他出门。
关于风青桓死因的传言,太多太杂,风骊渊从来不敢把任何一种揣测当真,好不容易遇到父亲的挚友,自是有问不完的千言万语。
然而先开口的,却是薛彦。
“阿渊呐,离你父亲去世,这是第几个年头了?”
“不多不少……有十年了。”
薛彦长叹一声,紧接着道:“都是我的过错,也不知道……青桓会不会怪我。”
“前辈这是何意?”薛彦深吸一气,而后才道:“你跟我来——”
薛彦在风骊渊身边,恍若飘在地上,连片落叶也不曾掀动。风骊渊心下思量,“阿珩轻功虽高,同真正的悬壶前辈相比,却还不算登峰造极,着功力……只怕差了得有三分了。”
等他看到那个孤零零的坟冢,此前纠缠不清的胡思乱想,只消须臾功烟消云散。
重重掩映之后,孤单的墓碑上刻着一行冰冷的字,书就了风青桓短暂而沧桑的一生。
墓碑与山明水秀的景致相隔不远,能在这样的地方长眠,想来也绝非憾事。
风骊渊没有落泪,也没有长吁短叹,在碑前跪了一晌,连磕三下响头,随后便起了身。
已经过了十年,曾经再多的悲怆与不解,尽数成了云烟。
“你父亲走时是笑着的,他一生来去坦荡,除了你娘,对任何人都没有亏欠,当然,将他的坟冢留在这里,全因我一人私心,害得你这么多年找得辛苦。”
风骊渊笑了笑,叹道:“这么多年真真假假,晚辈最大的遗憾,就是无力为父亲收置一隅安眠之地,前辈助我遂愿,谢还来不及,岂能妄加指责。”
薛彦轻叱一声,又道:“阿渊年纪不大,倒有几分师父的洒脱,不像青桓,但凡遇到磕绊的事,一定要拉扯明白,我总是拦不住他……”
“前辈说笑了,苏门先生见我顽劣,从来不肯指点,大抵是江湖上摸爬的时间长了,本领也没有父亲厉害,有太多无能为力之事,除了放下以外,别无他法。”
经年已过,能陪他谈论故人的,被乱世的巨轮倾轧着,渐渐了无踪迹,薛彦感慨万分,忍不住叹道:“青桓他纵然剑法独绝,却是少了圆通如意的处世之道,不然也不会英年早逝,空负韶华。”
“我娘她……究竟是……”
“皇甫妹子个性刚烈,那年是你出生的满月宴,青桓在席间得知,我在江左有难,连夜就要赶去救人,皇甫妹子一怒之下,连儿子也扔给了青桓,青桓只好带着刚刚满月的你四处游荡……”
风骊渊听着听着,不禁笑出了声,一点不因自己“有爹生没娘养”而感到凄惨悲凉。
从薛彦的言语中,风骊渊暗自揣摩,他娘多半是个富家养的大小姐,对他爹风青桓一见钟情,此后又纠缠不休,历尽了恩怨坎坷,好不容易结成连理,却是缘重情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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