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去了江左,遇见那位“琅琊萧何”、“江左管仲”,他才重新振作,相信有朝一日,终能见证大梦得成。
“自古英雄没几个活得长的,所以急着想要了却平生意气,可是世道岂能由你一人左右?无能为力的,又何止是你一个?好歹你还有一技傍身,再怎么跌跌绊绊,自保总是无虞,想那些有的没的作甚?明日要是再打瞌睡,‘十九哥’可就真成了‘臭十九’了……”
风骊渊挤出一丝倦意,在如雷贯耳的鼾声中强行入睡,翌日终于神采奕奕,不复此前的愁眉苦脸。
可不是么,捡到了天上掉下来的宝贝,被人告了一状也是该吃吃该睡睡,换了谁都应该乐乐呵呵,为何临到这个“十九哥”就冷着黑脸,不见一点喜色?
多半是好事太多,砸得反应不过来了。
“石大哥,这里你又记错了,应当先挑后切——”
“打架还要顾这顾那的,你们汉人条条框框也忒多,自己都没摸索清楚,还硬要把人往沟里带。”
“就算我们条条框框多吧,可是前人闯出来的路子,总不能随随便便地扔了?即便不清楚是对是错,只要没丢,后人还有机会分辨,假若全都扔了从头来过,岂不更是麻烦?”
“……真是不懂,教拳而已,怎么又扯这么远,先挑后切么……再来——”
一见到风骊渊,石勒就窝起满心的无名火——他的秘密太多,汲桑却始终听不进他的劝告,将这个来历不明的“十九哥”奉为座上宾,还屡次三番压着自己以礼相待。
不过教拳一事,风骊渊确实毫无保留,几日相处下来,石勒的疑虑不减反增,“这个十九弟,虽然言语上酸不溜秋一套套的,骨子里……好像还真没多少弯弯绕,想什么全都写在脸上,看不出一点深谋远虑,更找不出什么野心……难道这世上,真有满脑子舍命救人的直杆子大侠么……”
若他天真如此,又怎会谙熟那些冷血的杀招?
“就怕他以假乱真,装得天衣无缝,这‘鹰爪缚虎拳’,说不定……是要害我什么——杂碎们最怕的走火入魔,我还是小心提防为妙……”
第24章 一别千里归期未(四)
石勒似是尽释前嫌,和风骊渊称兄道弟,一天到晚同进同出,你来我往得十分亲热。
暗中下绊子的张方突然收了手,忙着去争那个名为天子的“香饽饽”。
承影剑也因沾了血未曾及时清理,生出一点锈斑,不再被人捧为神剑。
所有的糟心事烟消云散,风骊渊却隐约感觉,城里城外更加危机四伏,容不得半分的放松。
天气越来越凉,日头起得越来越晚,风骊渊卯时出门练剑,仍是雷打不动。
十月初五,到了风骊渊的生辰,无奈他孑然一身,平生最怕的还是让人惦记,只能孤零零地坐在马棚顶上,凑合一壶“圣贤酒”。
一想同样年岁,霍去病谥封景桓,已经做了三年大司马,扫荡狼居胥,兵锋涤瀚海,而自己却在有一天没一天地混日子,风骊渊本是为了忘忧饮酒,此刻却忽觉不如舞剑畅快,便翻身上马,沿街一路驰骋。
“都快三个月了,也不知道阿珩过得怎样,君道大哥会不会找人给他看病……稚川也不派个人捎封信回来……”
风骊渊在旷野里一通乱舞,过足了瘾,突然想起这世上还有个能够挂心的人,据他打听来的消息,嵇含从襄城迁至广州,这一隔远逾千里,更是鞭长莫及。
好不容易摆脱想入非非,风骊渊纵身一跃,悬停在空中,从一旁的槐树枝上捋下剑鞘,谁料落地之时,脚下居然飞来一镖,他抢先用剑鞘支地才堪堪躲过。
“轩翥哥反应真是快,我本以为……这下你怎么都躲不过的。”
远处飘来一个人影,身着白裘锦服,气质出尘,不掺半分的浮华奢靡,风骊渊努力回想了半天,才在犹疑不定中缓缓开口,“你是……王三水?”
“几面之缘而已,兄长竟还记得我,荣幸之至。”王三水说着,躬身拜了一揖。
“王大人派你来的?”
“轩翥哥多虑了,只是恰巧路过,想同兄长叙叙旧。”
风骊渊收剑入鞘,数月不见,王三水已是脱胎换骨,须得让他刮目以待,“三水弟弟不知道同哪位高人学的本事,差点让为兄中了招,此前都是托大,还望弟弟不要往心里去。”
“轩翥哥说笑了,方才用尽浑身解数,轩翥哥躲时连眼睛也不见眨,不用有意留我面子。”
“我看三水弟弟满面生光,春风得意,可是得了王大人提点?”
“小弟无才无德,更没有什么高贵门第,王大人肯接纳我为幕僚,全赖轩翥哥引荐,未曾聊表寸心,还望轩翥哥莫要挂怀。”
“风某一介不学无术的粗人,哪里惜得王大人屈尊降贵,都是三水自己的本事,不要过谦了。”
“轩翥哥一个人出来,想必也是胸有不平?”
“嗨……我能有什么不平,还不是一事无成,有病没病都要发发牢骚罢了。”
“即是如此,更该寻个好去处消愁解闷,不妨同我一路?”
王三水一看风骊渊面露难色,笑道:“小弟明白,轩翥哥乃正人君子,那地方规矩得很,惹不出什么风流韵事,定是要让轩翥哥放心的。”
王三水热情相邀,风骊渊实在不好推脱,只能骑着赤骥,尾随王三水的马车一路向前。
等到马车一顿,风骊渊抬头一扫,左侧的牌匾上赫然写着“临梓阁”三个大字,看得他心中一跳,“临梓阁……临梓阁,我是在哪儿听的?怎么如此熟悉……”
未等风骊渊想个通透,王三水先行跨过门槛,兀自走了进去。
临梓阁中锦缎连绵,摆满了玉树珊瑚,豪华富丽,恍若置身金碧皇宫,风骊渊脑中模糊不清的琐碎记忆,终于一瞬间串联成线。
“这里……定是那位阿媛姑娘说过的金谷旧人聚集之地,而前面走着的王三水,莫非就是命途多舛的何延书?他肯邀我前来,是不是已经见过了阿媛姑娘?可是……”
王三水看着风骊渊若有所思,忍不住打断道:“轩翥哥,这地方……莫非你以前来过?”
“呵,怎么可能,我就是卖了裤子,也买不起这的一碟瓜子,不沾……三水弟弟的光,我又哪里敢来。”
王三水闻言,忍俊不禁,笑着吩咐完招待的女侍,又对风骊渊道:“不知道轩翥哥去没去过金谷园,这里虽然看上去精致,其实还赶不上金谷园的边边角角。”
“不错,此地虽有几处景致十分相像,但规模和气度……的确是遥遥不及。”
“咳,看来轩翥哥果然是去过金谷园的,倒是我思虑不周了。”
“金谷园尽管稀罕,眼下已是废墟一片,三水一番美意,也怪愚兄不识好歹,自请罚酒一杯。”
“近日打交道的,尽是那些开了八窍也不嫌多的,一个个勾心斗角,烦人得紧,还是轩翥哥爽快——”
王三水盛了满满一杯酒,未及下肚已是满面通红。
“你这样子,千万不能胡来,慢点……”
一杯饮罢不久,王三水已是掩抑不住满腔的愁苦,开始不停地哽咽,“……好不容易找到临梓阁,也抓了绿珠,可是媛儿她,她怎么忍心抛下我,一个人走了……”
王三水泣不成声,直接昏睡在桌上,醉得不省人事。
这人竟是传说中的一杯倒,一道菜还未上,先把客人搁下了,风骊渊只好将他扶上马车,然后牵回赤骥,蹙着眉头在街上漫步。
“那位阿媛姑娘……难道生了什么意外?还有绿珠姑娘,好不容易死里逃生,难道又要栽在王三水手中?……”
其中太多匪夷所思,风骊渊完全梳理不出,只得作罢,匆忙赶回“十八骑”的营盘。
风骊渊继续按着往常给石勒教拳,许是少年坎坷,石勒意志极坚,凡是有机会学的,非比寻常地全神贯注,那套“鹰爪缚虎拳”不到半月已经上手。
踏实刻苦如此,风骊渊这个当师傅的,也是自愧不如。
外门的拳脚,练的多是成了形制的套路,倘若教授之人按步就班,很容易养成不动脑子的习惯,而风骊渊的教法,是让石勒边学边用,自行拆解随意组合,然后再与他磋磨较量。
“鹰爪缚虎拳”不是最好,招式却是最全,再适合这种教法不过,石勒试着与人切磋,发觉自己进境颇多,暗地里也找过郎中把脉,并未发现身体有任何不妥,总算放下心中猜忌,跟风骊渊越走越近。
“石大哥,张方那厮是不是已经回来了?”
“不错,刚刚来的消息,蠢皇帝要在今日抵达洛阳。”
“那这小人,岂不是要‘挟天子以令诸侯’了?”
“哼,谁叫你们汉人总是在意什么‘名正言顺’,其实这么个窝囊皇帝,哪里糊弄得了明白人,何必劳神费力地抢来抢去。”
风骊渊正欲反驳,汲桑忽然走来,将二人的交谈打断,“二位贤弟,张方今日回京,恐怕日后更是变本加厉,我们兄弟齐心,其利断金,定要将他打得满地找牙。”
风骊渊敷衍地应和一声,眼下洛阳城破败凋零,能走的人尽数都走得精光,再难刮出什么金银珍宝,也不知道汲桑哪来的自信,还认定张方跟他们较了劲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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