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不愿朝堂之事介入今夜思绪,可一旦谈及偏又收不住心思。姜氏已去,前方剩下那父子几人。他问道:“瑞王近来可有与你联络?此前结盟一事他考虑得如何?”
原卿越道:“二哥已许久不曾与我往来,至于结盟,显然也是不了了之了。”
“可惜可惜。还以为原宜殷是个聪明人,又有些才能,日后可留在身边帮衬。既然他不够识相,我也留不住他了。还请贤王爷在我二人之间早做决断。”
*
杂草除不尽,春风吹又生。
原弘靖有心将姜氏连根拔起,只是苦等契机完全说服自己,毕竟当年即位前后受了姜怀不少恩惠,这些年一再容忍姜氏所为,也多是为了偿还。这会儿由苏凰伸手扯了一把,一口气才松另一口气又闷在心口。
果然最难缠的还是苏凰。
手边摊着一道密函,寥寥数言,其间几个姓名极为扎眼。
这些人都疯了。
殿外忽现映天火光,遥遥杀出一片喊声,直逼昭文殿。原弘靖面露悲戚,眼神却格外冰冷。自得到密报起他几日不得安眠,既盼着这一刻解脱,又期望它永远不要到来。
他一早预见有人要杀进昭文殿,却不曾想领头的会是自己的亲儿。
逼宫的火刚一燃起便以极快速度被扑灭。等候多时的禁卫军将叛军团团困住,拉弓搭箭刀戈相向,严阵以待。皇帝提剑现身于众军之上,望着阶下这场“瓮中捉鳖”的戏,叹道:“伯秋吾儿,朕替你感到悲哀。你不自爱,要朕如何救你。”
原伯秋身披战甲,剑锋直指皇帝所在,质问道:“从前有太子挡在前头,我认了。现在没了太子,连个最末的原卿越也要踩在我头上!父皇,你几时能偏心向我?我等不及了,不要再等了!”
“朕早说过,你不够稳重,不足以担当大任。伯秋,有多大能耐某多大事,我说了不能,你便是碰也不准碰。”人群中避开一条路,原弘靖丢弃宝剑,无畏地迎上前去,“自小朕为你操心最多,你性子直,禁不住旁人煽动。你若杀了我,便是弑父、弑君,你活不了,你的母亲也活不了。好孩子,究竟是谁给你出的蠢主意?”
原伯秋已然握不住剑,滚下马背一路膝行至皇帝脚边,哭得不成人形:“是原宜殷!他要害我,要害父皇!儿臣……儿臣不该怀有僭越之心!儿臣错了,求父皇救命!”
☆、第 26 章
竟不是……
他耐着性子再问一遍,仍是没有期待的那个名字。
儿子只管死死扯住他一只腿不肯撒手,反复数落兄长的不是。原弘靖蹲至与他平视,揪起衣襟将他拎至眼前,直截了当地问:“苏凰呢?他没参与挑唆你做出这档子荒唐事?”
众目睽睽之下只需你一个点头,为父便有法子压得苏凰永世翻不了身。
可原伯秋并未领会到他话中急切的暗示,反替苏凰开脱得干干净净。
“国相从来就看不上儿臣,一句话都不肯多说,更别提提点儿臣行事了。若是他在,儿臣也不至于……”他忙住了嘴,抬手赏自己一耳光,“儿臣罪该万死!”
原弘靖忽地撇开他,扬起玄色披风,身姿如鹰,眉目凝霜。
“拿瑞王来,与敬王一道投入诏狱听候发落。”末了又添一句,“朕亲自审。”
*
因有上头敦促又及当地官民配合,才几天南境划田事宜基本敲定,苏、原二人遂辞别众人登车返回国都复命。
途经来时路,道旁田地已非昨日那般荒芜。乡民们忙于除草、引水、松土,清亮的歌声交汇于田埂之间,水鸟悠哉悠哉地踱着步子,近处有炊烟晨笛,远处是连绵青山。苏凰环抱双手贴在车壁上小憩,悠悠开口:“地活了,人也活了。一切都在慢慢变好,还会越来越好的。”
裹成小山似的背影“嗯”地答应了一声,即便山路颠簸仍坐得端正。原卿越挑起帘子一角向外窥视,窗外新鲜景象叫他移不开眼,临到城门口方才落下帘子。
苏凰:“这条路少说也走了有上千次,就是蒙上眼睛也不会认错路。习以为常,倒显得无趣了。”
“其实不然,一处风景一处情……苏相这是笑我厚此薄彼么。”
“你呀你呀,听不出我是没事找事、想和你说说话么?”眼见进了城,苏凰挪动腿,松开压着的一片他的衣角,“路上晃得难受,又得防着你一时兴起跳车逃跑,睡也睡不踏实,就盼着你回头看看我呢。”
“苏相未免情感过于丰富,下次直接喊我便是。”
赶巧是元宵佳节,他一动心思,轻叩车门示意车夫勒马,拽着苏凰的手腕跳下马车,双双并入人流之中。人潮涌动将两人挤到一处,苏凰贴过手悄悄试探,再是一把握住,紧紧地牵着。
华灯初上,河上花盏、手中提灯各成一道风景。原卿越戴着苏凰从小摊上淘来的彩绘面具,那人还在乐此不疲地搜刮各式新制烟花爆竹。
“想不想要灯笼?我买给你。”
“不想。”
“街上人人都提着一只,你不羡慕?”
“不会。”
苏凰不由分说塞给他一只桃粉色兔子灯,嘻嘻笑道:“拿好拿稳,这可是今年一年的好运气。啧啧,喜庆又可爱,虽远不及你的万分之一。”
“苏相夸人的方式真是别出心裁。”
周围提着灯笼的除了小孩儿就是年轻女子,灯笼造型也是极为精致,他拎着大粉兔子夹在中间,着实有些难为情。
“放天灯么?”
他提笔写下“海晏河清、时和岁丰”,递笔过来。原卿越接过,思忖片刻,作“安康喜乐、顺遂无虞”几字,另附小字:苏凰是猪。当即被他捉着手又续“才怪”两字。
成百上千盏天灯承载着世人美好心愿齐齐升空,与皓月、烟火共缀夜色。漂浮着花灯的河水与夜空交相辉映,流光溢彩,夹岸杨柳依依与春风缠绵。
“杨柳柔媚有余,稍逊清雅。”苏凰燃起烟花棒,分他几支,效仿着孩童许愿。道:“喏,心诚则灵。”
“来日不可期,只许今日。有苏相作陪得以识人间颜色,已是圆满,再无所求。祝愿苏相心想事成。”
“多谢成全。”
愣神间面具忽被揭下,挡住二人侧脸。苏凰揽住他的腰身往怀里送,毫不客气地吻了下去。原卿越先有躲闪,而后环住他的肩背,越陷越深。
周围人皆在仰头看烟火表演,无人注意到他们。
唯有明月可作见证。
*
崇阳殿内,苏凰毕恭毕敬呈上奏折,顺从地退回原位。
“禀陛下,南境一事经过已在奏章中详细记述。此次全仰仗贤王殿下,殿下宽厚识大体,颇有陛下当年的风范。臣倒自惭形秽了。”
皇帝似笑非笑:“南境顽疾既除,了却朕一块心病。贤王与国相想要什么赏赐?”
原卿越拜道:“本不是什么疑难杂症,国相谬赞。只恳请父皇下旨修订地方例律,以切合实情。”
“于国于民有利之举自然要实施。但该奖赏的也得奖赏,好激励后者勤干务实,为国献策。”
又有几位朝臣出列极力附和,言语里满是称赞讨好,只差没能凑到跟前亲吻他的鞋面。
“这……儿臣见古河道两岸柳枝阴郁,若能改种些玉兰便是很好的。”
“朕允了,交由你全权监督此事。那么国相要些什么?绕着皇城种一圈玉兰?”
“非也,臣想向陛下讨一样东西。”
领头公公向守卫出示皇帝手谕,苏凰随其一前一后进了凌云宫。宫里无人居住,却时有宫人往来洒扫清理,丝毫不见冷宫之景。此时春意阑珊,庭院中竟也有莺歌婉转。
苏凰好奇道:“这里宫院既不高也不大,何以名为‘凌云’?”
幸而这位公公是宫里的老人,便向他解释道:“凌云宫的‘云’并非什么蓝天白云、九天云霄的,而是指代云胡国。当年先梅娘娘心高气傲的,看不上我们陛下,取这名也是为了让她知道自己处境。”
两人绕到后院,满院子光秃秃的梅树枝,显然是原卿越提及的儿时一景。
“国相真是好眼光,全皇宫上上等的白梅仅此一处,您看中哪棵?老奴帮着抬一抬。”
白梅?
“凌云宫种着的不是洒金梅么?”
“国相日夜操劳,怕是记岔了罢。这儿的梅花干净的跟雪一样,旁根错枝都不曾有,哪来别的色?”
“哦,是我记错了。”
他随手指了一棵,公公即差人打点好往苏府送去。
一进门舒谐便迎了上来,浑身是按捺不住的惊与喜。
“你不在这段日子宫里翻天了!敬王起兵谋反不成,顺带拖了瑞王下水,你说说这叫什么事?善恶终有报?这下贤王的太子之位可就坐实了。”
“只是敬王一人所为我还是信的,瑞王他怎会……”莫非他苏凰真真看走了眼、误把朽木作栋梁?方才在凌云宫时那阵子不自在又涌上心头,仿佛有什么脱离了他的掌控。
“眼下什么情况?”
“俩王爷都被抄了家,一个流放去了东边,一个流放去了西边。去年起皇帝身子便不大好,这事给他打击不小,怕是……快了。你该有所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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