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少年在这里什么“结亲”、“夫妻”的说话,已经开始有两镇民好奇地看过来,窃窃私语。
阿苦皱了眉,拉着云长流往无人的窄巷里快步走去,甩开那些诡异的视线。云长流还在疑惑地问道:“那为何你我不能做夫妻?”
“我们……”阿苦脚下一个滞缓,被少主问的语塞,支吾了会儿才低声道,“夫妻是……是只能男人同女人结成的,虽然也有不少养男宠养小倌儿的男人,可总是要正经娶个娘子作夫人,生儿育女的。”
“可我只喜欢你,也不愿娶女夫人。”
阿苦闻言又好气又好笑,他站定转过身,望着云长流好言好语道,“你是根本没曾见过女人……往后你见了,说不定就喜欢女人了。”
却不料云长流仔细思索片刻,居然很是无辜地回了句:“可我已经喜欢上你,要与你结亲了,为何还要去见女人?如此,我岂非不忠贞了么?”
……就说,平时话少的人,往往更会“语不惊人死不休”。轻飘飘一句话震得阿苦目瞪口呆,向来伶牙俐齿的少年居然哑口无言——
他是觉着云长流的脑子果真是长的和正常人不一样。试想一个正常人,一个正常的少年郎,哪有张口就冲另一个少年说自己“不忠贞”的!?
两人就站在陌生巷子的深处大眼对小眼,半晌无言。
云长流又平静地开口道:“我娶你,如父亲昔年那般给你铺红绸、设花轿。往后,你便是烛阴教的教主夫人,与我一般尊荣,你不愿么?——你倘若不愿,我嫁你也是成的。”
阿苦已经连笑都笑不出来了。
他神色莫名地闪动,心也似在水火之间挣扎。
……真是要命,他刚压下心头那股子邪念,这小少主怎能这样子撩弄他的心思?还是如此个纯粹无邪的模样,叫他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忽然间,阿苦沉着脸上前一步,攥着云长流的衣襟,将少主轻轻一推抵在灰砖铺就的墙上。云长流抬头望着阿苦。后者脸上挣扎之色更甚,他似乎想要冲破什么禁忌,打破什么底线。
然而最终,阿苦却轻叹一声松开了云长流。其实他上根本没用力,分明是少主自己不肯挣动。
云长流问:“你怎么?”
阿苦摇摇头,转了个身迈开步子,往来时那巷子的出口走了过去。
他一面走,一面轻描淡写道:“我就要远行了。若日后有会再相见,少主再考虑是否要给我嫁妆或是给我彩礼吧。”
说罢,阿苦低头自个儿先笑了笑,冲云长流招招,“走了少主,咱该回城了。”
……
回神烈山的路上,阿苦在路边买了一对小酒盏。
是色泽颇淡的青玉薄胎,捧在心里再被阳光一照,润亮剔透,惹人欢喜。
云长流远远的看着阿苦和店家谈好了价,把那对酒盏装入个盒子里,心满意足地抱着走回他身边。长流少主道:“不喝酒买什么酒盏,还买一对。你乱花钱。”
“好看呐,”阿苦理直气壮地挑眉,“再者少主,你不是要同我成亲喝交杯酒的么?你连酒盏都没有,如何行合卺礼?”
云长流没理会他这歪理,只轻轻问:“所以你……你当真答应了。”
阿苦笑而不语。
两人上了神烈山,自是按老规矩先往阿苦的木屋去。高山陡峻,走起来费时太过,不骑马时两人都是用轻功攀山,到了桃林外再一起说说话走进去,此次亦是如此。
山下的桃花已经开了,这山腰上的桃林还多是花苞,只有零星的几朵早花挂在枝头。
阿苦抬头看着这座属于他的桃林,万千思绪如丝般胡乱生长,将他的心头缠得死紧死紧。
他对自己道:花期最好的时候还未到,算算时间,待他取完血醒过来,就能看见正烂漫的桃花儿了。
云长流在后头叫他,问他此次远行可需要备什么,诸如吃穿用度,还说要送他一把趁的剑。阿苦回头连说不要,转头回来时,眼前竟已飘来一抹花影。
是恰好风吹过来,吹掉了一朵桃花,又将它送至阿苦面前。少年眨了一下眼,浅粉的唇微微张开,顺势以口衔住了那朵桃花儿,清甜淡香在唇齿间若有若无地散开。
他忽而又起了玩心,叼着那朵桃花,回头冲跟在后头的云长流弯起眉眼笑了笑。
云长流猛一下顿住,在那儿失神地屏息望着他。
少主低唤道:“阿苦……”
阿苦半阖了眸子,仰头“呼”地轻轻一吹,那朵花便乘着风飞过了白袍少主的头顶。
云长流眼睫颤了颤,忽然腾身而起。
他身形如白鹤一般飘逸,半空探一个旋身,便将那抹桃红夹在修长的双指间。
少主在树枝上轻点借力,倏然落于尚茫然未反应过来的阿苦面前。
两人几乎贴在一起,云长流左搭在阿苦肩上,用清冽目光仔仔细细地将眼前人的眉眼勾描一遍,右夹着桃花,轻轻往前一送,阿苦的双唇便再次贴上了桃花花瓣的细腻清甜。
“少……”
阿苦吃惊得动也不能动。他被云长流按着肩,一张口舌尖便碰到了绒黄的花蕊,痒至心尖直发抖,就弄得他更不敢再出声。
云长流的左缓缓地下滑,随后用力。他将阿苦按着后背揉进了自己怀里,又俯下了脸去。
那是个无声的触碰,就似无声的花苞绽破。
云长流隔着一朵桃花,认真又谨慎地亲吻怀青衣少年的唇。
……其实他早就想亲一亲了。从看了拜堂之后就想了,只是怕阿苦不愿才忍下;可就在刚刚,阿苦分明只是回头冲他笑了一下,他就没能忍住。引以为傲的好耐性都烟消云散,他满脑子只想亲一下他的阿苦,就……就抱上去亲了。
神烈山的积雪未融,初春料峭的桃林间,安静得只能听见啁啾的几声鸟鸣。两个少年的衣衫均被树枝打下的影子绘出斑斓的线条,随着微风轻轻地颤。
不算吻的吻只持续了一息。云长流放开阿苦,往后退了一点,那朵桃花儿自两人的唇间落下。
阿苦愣愣地捂住了自己的唇,用指尖抚摸被隔花吻过的地方。霎那间,他脑子哗啦啦溃散成一片雪白,心想——
糟糕,这小少主不会是来真的吧。
少主莫不是……真的喜欢他?
不仅是想一起玩的喜欢,更是想亲想抱,想一同穿红衣拜天地,想厮守一世想白首到老的那种喜欢?
真的喜欢?是认真的?
阿苦匆忙去看少主,似乎想要得到一个确认。却见云长流像是犯了大罪似的不敢抬头,扶着阿苦肩膀的白皙指都在抖,在那杵了两息,忽然一转身就跑了。
……跑了。
阿苦蒙圈儿地眨了眨眼,突然惊醒过来,冲那雪白背影追过去,叫道:“少主!”
云长流显然是听见了,因为阿苦这一嗓子刚喊出来,少主就轻功提了速,更快地往桃林里埋头就逃。
这两人轻功本就不相上下,非要说的话云长流还略胜一筹。阿苦一时追不上他,急道,“少主……少主!你要往哪儿去啊?你停一停!”
少主并不肯停,连方向都不辨地只顾乱窜。阿苦简直气不打一处来,恼道:“你再跑,你再跑真跑丢了可就回不了城了!”
云长流仍是不理,那一袭雪白在淡粉的桃林间若隐若现。
只能说幸好,幸好如今才将将冬末春初,新叶都没生几片,不然就照少主这么个逃法,若是夏季铁定已经找不见人了。
而以云长流的本事,要是真在大山里跑丢了,那后果不堪设想。
至少凭他自己是够呛找得着回城的路的……
等阿苦终于把人揪住的时候已经累得气都喘不匀,一只撑着桃树,断断续续道:
“你……你亲我,你还跑,还叫我追你!你这算什么人!?”
“……还有,”阿苦努力喘了口气,忽然明亮地笑出来,推了闷闷低着头的长流少主一把,“……哪有隔着花儿亲别人的。”
云长流咬了咬牙,诚实地坦白道:“想亲你,怕你不喜欢。”
阿苦勾起唇角,将双臂环胸抱了,倚在树干上侧身望着少主道:“你知道我喜欢桃花,怎么还不知道我喜欢你呐。”
话音未落,云长流就扑上去抱了他个满怀。阿苦脚下不稳,踉跄了两步就“啊”地一声要往后跌倒。少主眼疾快地把人一捞,又拽进自己怀里,开心地凑上去又亲了两下。
阿苦直笑着推他,推了两把没推开,索性双勾上云长流的脖子,反客为主地吻回去。两个少年在这桃林间闹了老半天,许是都念着离别将至,欢笑也比往日纵情得多。
又几朵桃花儿,悄然落了。
第112章 晨风(1)
鴥彼晨风,郁彼北林。
如何如何,忘我实多!
——
一个小瓷杯被推到少年的眼前。
阿苦盯着它看。里面盛的东西无色无味,似乎只是清水。
可他却知道这是什么,醉仙乡,药门最上等的迷药。这一小杯喝下去,足够他人事不省地睡上三个时辰。
此刻他已经不在息风城内了。四周是寒铁打成的密室,光线很暗,像极了药门的取血室。还有些冷,这是为着取心血之时便于抑制血流的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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