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腿到手,身体的小半部分都在烧灼阵痛,衣轻尘已是许久不曾受过这般痛楚,且这疼痛还在加重,亦不知会何时停歇,待沉依打饭归来,他竟是疼得神志都有些迷糊了,沉依瞧见他这般濒死模样,吓得赶忙将饭碗搁下,伸手就去抚衣轻尘的额头,方才触及,便被他额头的温度吓了半死,“怎烧得这般厉害?如英,如英!快打些水来!”
沉依再说了些什么,他已是听不大清了,只觉得眼前漆黑一片,自己的身体正在半空沉浮,仿佛躺在海面之上,随时随地都可能会被一个浪花拍入水中。他挣扎着想要睁眼,耳畔却传来一道低沉的男声,“谁让他喝的酒?”
话语中夹带着怒意,身旁无一人敢接话吭声,只有沉依清脆俏皮的求饶,“是公子他自己要求的啦,他说他都十四岁了,却从未沾过酒水,一时好奇,便央求我们带来给他偿上一偿。”
“所以你们就带了?”男声怒意不减,沉依见状便也不敢开口了,衣白雪迷迷糊糊中觉得错在自己,不可连累旁人受骂,便挣扎着伸手去拽了拽身旁那人的衣袖,“莫要气了,全是我任性罢。”
那人瞧见衣白雪醒来,便伸手来扶,衣白雪支撑着绵软的身子勉强坐起,浅浅的烛光钻入眼缝,衣白雪抬手揉了揉眼,这才将双目睁开,将眼前的一切看清。
彼时他正身处一间厢房之中,三人围在床前,其中一人坐着,另外二人怏怏地杵在一旁,那坐在床榻旁正用手抚着自己额头之人年纪似众人中最长,披散着一头黑发,衣裳靴子都是黑底银绣,上头花纹繁复,看起来便很昂贵。他眸色深深地盯着衣白雪看了一会,这才将手拿开,走到一旁开方子去了。
那站着的两人这才迎了上来,其中一人便是沉依,她握住衣白雪的手哀怨道,“都怪公子你要喝酒,连带着我与沉生师兄一块被骂,你快同大师兄求求情,他要罚我们将《药典》抄录二十遍呢!”
衣白雪便同情地揉了揉沉依的脑袋,将目光投向花沉池,“确我之过,别罚了吧,若是要罚,便将我一块罚进去如何?”
花沉池提笔的手顿了顿,却看也不看这处,“你是病人,岂能与他二人相提并论。”
衣白雪求饶失利,只好暗暗朝沉依耸了耸肩,沉依嘤咛一声将脸埋入了锦被中,沉生只是站在一旁看戏,口中发出“啧啧啧”的声响,“人家是病人,师妹你就别想了,乖乖回去罚抄吧,你我二人一人十遍,这月结束前许还是能抄的完的。”
沉依这才抬眼打量起面前衣白雪的状态,“公子你当真没事了吧?”衣白雪便微笑着点了点头,见衣白雪肯首,沉依这才安心地站起身来,随沉生一并退出去了。
他二人一走,屋中顿时只剩自己与花沉池二人,衣白雪已记不起自己先前是如何同花沉池相处的了,一时无言,便只愣愣地盯着后者的侧颜,后者似也注意到了衣白雪的视线,将笔搁回案上,转过头来看他,“为何饮酒?”
突如其来的一问令衣白雪有些晕乎,他为何要饮酒呢?正犹豫着该如何回答,身体却不受控制地先他一步答道,“上元佳节,京都繁华,最应同乐,我却不能饮酒,未免扫了众人的兴致。”
花沉池垂了眸,算是默许了他的回答,衣白雪稍安心了些,谁知下一秒花沉池竟又出声问道,“那你可还记得昨夜发生了什么?”
第47章 梦里京华
支离破碎的画面涌入脑海,衣白雪只依稀记得昨夜京都正是喜庆,沉依央求他们陪同逛一逛夜市,四人便一并去了。
路过渡口时瞧见有几艘乌篷船,船内摆着一张矮桌,上头奉着一只香炉并几个茶盏,还有个拨弦弹唱的姑娘坐在船尾,正唱得情深,沉依瞧见了,便扯着沉生的衣袖道,“是船诶,机会难得,不若一并游湖如何?正巧我也走的累了。”
沉依是四人中年纪最小的那个,故而所有人都迁就着她,花沉池未有否决沉依的提议,沉生这才敢掏出银子来包船。
船夫是个白发白胡子的老者,只凭一根竹篙便能将小船撑得稳稳当当,船舱内还备着一个火盆,一只茶壶,并一些糕点小吃,渔家姑娘坐在船尾唱得动人,游湖之时便不免惹得路上行人驻足观望。
然美中不足便是篷子有些小,容不得四人一块儿挤在里头,衣白雪瞧见其它三人面色都有些疲累,便自己吃点亏坐到了船头,吹一吹夜风。
小船绕湖游了一圈,便拐入了一条水道,船夫说这条水道便是京城内的主干,四通八达,游下来可以不带重样地将城内风景看上个遍。沉依便很是欢喜,“我早便听闻京都有城隍庙,小食街,伶人馆,戏院勾栏,比灵山不知热闹百倍,今儿一见果然如此!”
沉生便抬手拍了拍她的脑袋,嫌弃道,“热闹热闹,你可知包船花了我们几天的饭钱吗?”沉依便朝他吐了吐舌头,“反正大师兄同意了,回了宗门便向宗主讨要回来,也轮不到你来自掏腰包。”
二人闹得正欢,小船一歪一扭便拐入了另一条河道。这条河道两岸的街市花花绿绿的,丝竹声与女子们的调笑声从四面八方传来,每一棵柳树下都站着成双结对、衣着光鲜的男男女女,或吟诗作对,或点烟酌酒,或神情凝望,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既颓废又暧昧的气息。
小船又向前行了一段距离,目之所及,一栋高楼拔地而起,楼高约有六层,瓦、柱、门、窗皆涂着朱漆,修的红艳艳的,灯笼薄纱装点着这栋建筑的每个角落,被风一吹,盈盈飘摇,于夜色中看去分外旖旎。还有很多酥胸半露的姑娘倚在栏杆之上,摇着轻罗小扇,对着楼下的人群调笑戏语。
高楼之下围了乌压压的一片人,衣白雪好奇地朝那处看去,便听见那船夫道,“这便是京内最为有名的秀楼,里头的花魁相传是天仙下凡,王公贵族千金一掷睹其真容,却仍难得一见。眼下便是那花魁一年一度抛球选客的日子,谁要是能被那绣球砸着,便是中了头彩,要知道,这花魁一年只接十二个客人.......”
听船夫这般介绍,衣白雪便觉得更加有趣了。眼下他年方十四,对男女情爱不甚明白,一时间好奇,便仰着脑袋往楼上看去。
彼时那花魁已站在勾栏后头,脸上掩着薄纱,着一袭曳地三尺的红裙,披一条桃红色绫罗,挽着繁复的发髻,簪着满脑袋的步摇,胳膊上是玉镯金钏宝石戒指,额头上还垂着两三条祖母绿额饰,手里头正抱着个五彩布球,将楼下众人看了个遍,却迟迟未有抛出。
沉依从乌篷的窗户探头看去,瞧见了传说中的花魁,一时间兴奋得难以自持,念及沉生才受情伤,眼下最需女人安抚,便拍着沉生的肩膀呐喊,“师兄师兄你快看,大美人!喂!仙女姐姐,我这师兄长得不错,人品也好,你要不要考虑看看?”
沉生慌忙去捂沉依的嘴,“祖宗,你别给我惹事了。”
沉依嗓门虽也不大,奈何很尖,在一众男声的起哄中显得尤为刺耳,那花魁被她的叫喊声吸引,目光投向了四人所乘的乌篷船,只是她看见的不是被船篷挡住的沈沉生,而是恰恰站在船头看热闹的衣白雪,一时间星辰黯淡,月华加诸那人身畔,阅人无数的花魁只觉得多年不曾萌动的心肝儿略微震颤,绣球便脱手飞出,直直向那白衣之人砸去。
衣白雪糊里糊涂地被球砸中,惹来了众多艳羡的目光,便连船夫都停下了手中的桅杆,忍不住啧啧称奇。很快便有一群壮汉挤开人群走到岸边,抱拳要迎衣白雪过去,“恭喜这位公子,跟我们走上一遭吧。”
衣白雪望了望手里的球,有些莫名,“去,去哪?”
其中一名壮汉道,“与我们花魁春宵一度,可够明白了?”
“春宵......”衣白雪思索着二字的含义,倏地便领悟了话中内容,登时一张面皮从里到外红了个透,还未来得及出声拒绝,球便被身旁另一人夺去,这人比自己高出一截,气度也比自己来的沉稳,正是先前坐在船篷里闷不吭声品茶的花沉池。
花沉池抱着那球,朝几人拱手道,“我等眼下仍要务在身,不可逗留,还请姑娘重抛一次。”
那壮汉却不买账,指着衣白雪便要抢人,“你们走可以,他得留下。”
一来二去,争抢之中,不知何人一记拳头砸在了沉生脸上,沉生当即发怒,便要拔剑,剑堪出鞘,有一服饰大红大绿的老妇人便适时地从壮汉后头扭了出来,正是秀楼的老鸨。
她瞧见了沉生手里的剑,也不畏惧,只绷着一张客气的面皮与众人说起了其中的利害关系,“众目睽睽之下,我家姑娘将球抛给了你,你若不接,今后我家姑娘的脸还往哪放?实不相瞒,我这秀楼开了这么些年,什么刀啊剑啊不曾遇到过?若真要动手,这儿毕竟是我的地界,叫几位公子吃亏便不好了,不若今儿我做庄,几位公子便去里头坐上一坐,至于接了球的这位公子,我家姑娘看上你乃是你的福分,便乖乖从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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