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子墓是禁地,我到头来都没能去送他最后一程......他明明为你做了这般多,你却将他给忘了......”
沉依兀自哭着,却未有与衣轻尘置气的意味,更像是单纯的伤心,衣轻尘看她一面哭一面仍不忘小心翼翼地为自己处理伤口,心中很不是滋味,他是真的记不清花沉池的模样了,可从沉依的话语中可以听出,自己曾欠了他很多很多,多到便连这条命都是欠他的。
沉依从怀中掏出一卷纱布为衣轻尘缠绕伤处,衣轻尘不知该如何安慰女子,却也不好放任小姑娘这般哭着,便尝试着问了些别的问题转移沉依的注意力,“你可看见方才是何物推我下来的?”
提及此,沉依便有些怔愣了,“因那处迎着日头,眼睛睁不大开,只隐约瞧见是个人形。”顿了顿,补充道,“不高,应该是个孩子。”
衣轻尘回首上望,灼灼日光透过青绿的薄雾刺入眸中,只盯了片刻便已涌出满眶泪花,他用衣袖拭了拭,转头发现沉依仍用那般伤心的神色望着自己,便晓得这页是注定无法就此揭过了。
他思来想去,觉得逃避确非良方,听一听沉依的叙述许也是寻回过往的一个法子,便妥协道,“眼下不是说话的地方,待回了营帐再议花沉池之事,如何?”沉依点了点头,便在前边带路,衣轻尘尾随其后,却仍不忘频频回望那汪深潭。
人形?莫非那水下还住着水猴子不成?
回了营地,所有人都注意到了沉依眼眶的红肿,不禁窃窃私语起来,沉依没有余暇去管这些闲人,只对匆匆上前查探情况的如英道,“准备水,镊子,刀,祛毒粉,止血粉,公子受了伤,需即刻手术。”
如英难以置信地上下打量起衣轻尘身上的白纱,衣轻尘亦被沉依的阵仗吓了一跳,“不必如此......”
沉依话不多说,掀了帘帐便入屋中去了,
如英望着沉依的背影陷入沉思,良久,方才握住衣轻尘的手,将纱布一一解开,“伤着哪了?”
衣轻尘尴尬笑道,“不慎坠崖,擦伤了些皮肉。”
如英便白了衣轻尘一眼,继续揭开纱布,却在瞧见伤处的那刻倒抽了一口清凉气。
周遭众弟子瞧见如英这般大的反应,亦是好奇的将脑袋凑了过来,如英抢先一步将纱布盖回原处,推着衣轻尘入了营帐。
第46章 因花入梦
沉依正举着那唯一一盏烛火在檀木箱子里翻找着什么,瞧见他二人进来,仍旧继续翻着,“东西准备好了?”
话是问如英的,如英却未即刻作答,而是走到门边探头朝外处看了看,确认未有闲人贴着帐篷偷听,这才走到沉依身侧,贴着她耳畔说了些耳语。沉依听后瞪大了双眼,将烛火塞到如英怀中,三两步走到衣轻尘跟前,将纱布掀开。
他二人一连串的举动将衣轻尘看得有些迷糊,他的伤口仍在渗血,却较一开始好了许多,肉里头嵌着些难以剔除的沙粒,几片薄薄的花瓣黏在肉上,他左思右想,看不出哪儿奇怪,沉依却在瞧见他伤口的一刹,泪水便又夺眶而出。
这回便连如英都慌了,“依......师姐,你先前也哭过吧?是他欺负你了?”
沉依却摇了摇头,“这是我与轻尘公子的事,你便莫要多管。”
如英被堵得哑口无言,只看了看沉依,又瞪了眼衣轻尘,这才垂眸道,“是我逾矩了,请二师姐赎罪,我这便去准备手术用的刀具。”
说罢便退了出去。
待门帘将外头投来的最后一丝光线斩断,衣轻尘方才开口问询,“在下这伤究竟怎了?”
沉依便走到檀木箱旁继续翻找起来,“被石藤割伤之人半个时辰内便会被瘴毒侵蚀,伤处皮肉会呈现出深浅不一的墨色,这时只要撒上大师兄调配的化石散,再将那处皮肉敷以麻药割去,便再无大碍,而你的伤处,我方才只简单处理了会......眼下却并无毒化的迹象。”
衣轻尘便开解道,“许是我体质好......”话一脱口,恍然回想起十年前,自己体内流的还是黑血,后来去了灵山一年,经过花沉池医治,到坠崖时,体内的黑血已被悉数洗净。也就是说,自己眼下未受石藤花之毒的影响,也是托了当初花沉池医治黑血的福?
思及此,衣轻尘便默了。
沉依转过身去,从檀木箱中翻出了想找的东西,一本书册。
书册上积了层薄薄的灰,沉依用衣袖轻轻抹去,递到衣轻尘手里,在衣轻尘疑惑的目光中解释道,“一本日记罢了......”
衣轻尘随意翻了翻,越翻眉头越发紧锁,很快便翻了个遍,沉依瞧见他这般神色,以为他是想起了些甚不痛快的过往,“这是我求沉生师兄留下的,大师兄生前的日记......我未尽数看过,里头写了很多你与他的事,我觉得此物交由我保管并不妥当,眼下你已回来,又忘了前尘,交由你来保管便是再妥帖不过了。”
衣轻尘听闻此物的珍贵,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拿放,只小心翼翼地端在掌心里,却在沉依骐骥的目光中,为难且纠结地吞吐道,“我......不识字的。”
沉依一拍脑袋,在原地走了几圈,“我怎将这茬忘了.....那我读给你听,可以吗?.”
只要小姑娘不哭,衣轻尘便也舒坦了,故而妥协道,“可以。”
沉依释然地笑了笑,将日记接过塞入怀中,“太好了,做完手术我便读给你听。”
二人回茶几旁坐了片刻,如英便端着刀具药粉回来了,沉依先将些白色粉末倒在衣轻尘的伤处,衣轻尘只觉得短暂的火辣过后,便是浅浅的肿胀感,沉依用琉璃棒子杵了杵他的伤处,“可还知痛?”
衣轻尘摇了摇头,沉依便将刀刃放在火上烤了片刻,搭在他的皮肉上,将之划开,再用镊子细细挑拣着其中的碎石花瓣。
石藤花瓣虽看似附着于皮肉表面,可待沉依夹取,衣轻尘才意识到,那花瓣竟已不知何时化入了肉中。
沉依手法虽很娴熟,却仍处理得小心翼翼,待得整场手术结束,屋外已是日头西沉,如英将手术器具悉数取走清洗,沉依便长舒了一口气,用袖子拭了拭额头细密的汗珠,“还挺累人的。”
衣轻尘看着手臂与腿部厚厚的纱布,只觉得一股沁凉之意透过皮肉缓缓渗入,并不很痛,反而有些舒适。沉依瞧着他面上的神情,竟也跟着笑了一笑,“不痛对吧,只是麻药还未过去罢了。今夜你大抵是睡不了了,不过陪我放哨也挺好的,正好能抽空将日记与你读上一读。”
顿了顿,又道,“先前在村中时,我情绪激动了些,言辞有些过分,还望公子莫往心里去。”
衣轻尘没想到沉依竟还记得这事,但人家姑娘已经道歉了,自己也不好揪着不放,刚想开口宽慰几句,沉依却又垂首苦笑道,“以我对公子你的了解,你定是会说‘非你之失,错全在我’吧?”
心里话被沉依说出,衣轻尘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开口,只愣愣地看着她,沉依便又笑道,“先去用膳吧,用完膳后我便同你说说往事,至于信与不信,待你日后悉数记起,便都晓得了。”
晚膳是灵山弟子用自带的食材加以周遭野菜河鲜煨炖而成的,炉灶架在营帐外头,锅有十口,其中三口分给村民,其它七口才是灵山自己吃的。
锅中食材并无二异,香浓非常,每人发碗一只,排队打饭,待衣轻尘与沉依从营帐中出来时,每一口锅子前的队伍都已排成长龙,如会走来递给他二人两只空碗,指着其中一口锅子道,“那师父做菜时肉放的多些,你们去那儿排吧,我只告诉了你们,你们可千万别去告诉旁人。”
如会是个模样十六七岁的小姑娘,脾性活泼,十分机灵,沉依初见她时便觉得这姑娘与当年的自己十分相像,看着好生喜欢,便钦点了留在身旁教养。
如会平日在宗门里并不爱与生人说话,下了山后整个人便活泼了很多,虽然医术上的成绩不是很好,但对于偃术一途似乎颇具天赋,整日埋头捣鼓些稀奇古怪的偃甲,全派上下都觉得她相较药宗而言,更加适合去偃宗求学。
不过目前如会似乎还没有要离开药宗的打算,毕竟沉依虽然性格马虎,总干些不符合二师姐身份的傻事,但平素还是很照顾如会的。
沉依瞧了瞧如会先前指的那口锅子,觉得这口锅中的肉块确比其他几锅多些,便接过衣轻尘手中的空碗要帮着他一块打饭,一回头瞧见衣轻尘正紧锁着眉头,额头也渗着冷汗。
她便晓得,约莫是麻药的药效过了。
皮肉被生生剜去之痛,习医之人自然比谁都清楚,沉依考虑到衣轻尘体质虚弱,勉强不得,便指着自己的营帐道,“要不公子你先回去歇着,饭便由我来打吧。”
衣轻尘疼得胳膊直抽抽,便咬牙点头,折了回去,然这帐中只有一张卧榻,还是沉依先前睡过的,他一大男人直接躺上去自然很不妥当,便只能挑了张椅子靠坐上头,仰头沉沉呼吸,想要平复身体的抽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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