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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欣正一脸的志在必得,他向赵询成请旨道:“儿臣已让那僧人在殿外等候,父皇宣召此人即可知晓真相。”
赵拓明阻止道:“二皇兄确定要宣召此人?若再来一个何氏又有何意义?”
尽管赵拓明这一句说得尖锐,但实际至多是拖延作用。荣雨眠趁着这个机会思索自己是否干脆坦白此事?他能找到一些解释,并令赵询成一时无从核查,可是,他纵是舌灿莲花也毫无意义:说的谎越多,谎言崩塌的风险就越大。赵询成必定会追查到底,而荣雨眠终究找不到永远不会被识破的借口。
……他只能放手一搏。
在荣雨眠保持沉默的同时,赵欣正成竹在胸,他难得对赵拓明的暗讽毫不介意。“既然五皇弟不信我这证人,所幸那乞丐窝里当日被施粥的乞丐多得是,父皇大可立即派人找来几个乞丐窝的乞丐,我们便听听他们是如何说的。”
这一回,赵拓明再难提出异议。
有御林军的侍卫快马执行公务,出宫寻人并带人入宫相当快速,不多时,侍卫便来回来复命。与此同时,三个打扮得颇为得体,不似乞丐的男人低着头被领入东正阁正厅。
侍卫向赵询成汇报道:“回禀皇上,城东那乞丐窝眼下变成了学堂,原本的乞丐也都做起买卖不再当乞丐。不过,属下问了不少人,这三人的确都是曾经乞丐窝的乞丐,他们也都说记得三年前施粥的少年。”
荣雨眠注意到这三人为首的年长者是收拾得干净以致整个人都年轻了十几岁的福老爹。
福老爹带头拉着另外两人跪下给赵询成磕头。“草民叩见皇上。”
胜利在望的赵欣正按捺不住,在三人磕完头后抢先对福老爹他们道:“你们已经知晓自己是来认人的,现在,抬头看看,当年连续几日莫名施粥的人此时是否正在这殿堂之上?”
始终垂着头的福老爹三人闻言终于小心地抬起头环视了一圈。另两个男人在望见荣雨眠时下意识加快速度移开视线,福老爹则丝毫不露声色,在细细瞧过每个人后作为代表回答道:“回皇上,回这位大人的话,那少年并不在此处。”
这个答案令赵欣正吃惊地瞪大眼睛,他下意识上前一步,沉声道:“你们瞧瞧清楚再说!”
福老爹装模作样又东顾西盼了一番,而后再次道:“堂上各位大人要不年岁不符,要不样貌不符,确实都不是。”
赵欣正又惊又怒,这时干脆走到荣雨眠身前伸手直指向他,道:“你们仔细瞧瞧这个人!这个人是不是就是当日施粥的少年!”
福老爹神情自然地抬眼望向荣雨眠,肯定道:“当日那少年剑眉杏眼圆脸,与这位大人截然不同。”
面对这个不变的答案,赵欣正不死心地转向两旁另两个男人,急躁问道:“你们说!像不像?”
那两个男人连连摇头。“回大人,一点不像。”
当福老爹三人退出大厅,赵欣正再也说不出话来。
望着赵欣正备受打击,呆若木鸡的模样,荣雨眠心中好笑,不过,他的脸上却是滴水不漏的凝重。既然对方已无后招,那便到了他挽回信任的时刻。装模作样着深吸一口气后,他上前一步在赵询成面前双膝跪下。
“启禀皇上,二皇子之所以怀疑草民,的确是因为草民对自己的身份有所隐瞒。”说到此处,他“情真意切”地急急补充道,“此事晟王殿下并不知情!皇上降罪请降罪草民一人!”
赵欣正怀疑地斜眼望过来。赵询成神情不变,缓缓开口问道:“你隐瞒了何事?”
荣雨眠稍待片刻,以表现自己的踌躇,接着,以决绝态度抬头对早已被赵拓明告知“真相”的赵询成一字字道:“回皇上,草民并非在寺庙长大。”
赵询成一时未再追问下去。他以眼神示意身边的侍臣,很快,会意的侍臣指示着让向文星,何夫人,赵欣正全部退出东正阁,包括原本服侍在厅堂的一干侍卫宫女也都被屏退。
终于,东正阁这大厅显得空旷起来。除了赵询成最亲信的侍臣,整个殿堂只剩荣雨眠与赵拓明父子。
荣雨眠依旧跪在地上,赵询成没有让他起身,在正厅的大门被宫女从外面关上后,他俯视向荣雨眠问道:“你既非寺庙长大,那么,究竟是何出身?”
荣雨眠垂眼轻声缓道:“雨眠从小没有父母,多亏风月场的莺花女子怜悯,给了一口饭吃,雨眠才能侥幸活下来。”
赵询成以教人捉摸不透的眼神端详荣雨眠许久,之后,他突兀问道:“此事你一直瞒着晟王?”
荣雨眠不假思索点头回答:“此事晟王殿下毫不知情,皇上圣明,全因草民心中自卑,才犯下欺瞒之罪,晟王殿下与此事无关,请皇上……”
他没说完,赵拓明已轻声打断,“雨眠,本王已禀告父皇此事,”说着,他伸手作揖,向赵询成求情道,“父皇,雨眠爱护儿臣才坚称儿臣并不知情,请父皇谅解雨眠对儿臣的心意。”
贵为晟王,赵拓明平日哪里需要逢场作戏?未成想,原来他作起戏来如此之精妙,糊弄起自己父皇也毫不手软。瞧着对方的真挚表情,荣雨眠忍不住心道:你最好别那么糊弄我,不然我一定识破不了你。
“此事朕可以不追究。”赵询成别有深意直视向荣雨眠,一字字问道,“只是,以你出身,你自问能当好晟王妃吗?”
荣雨眠很快便道,“苏幕笑出身青楼却是传奇才女,诗词千古流芳;兰微云流落风尘,关键时候却能舍身报国,也是一代烈性奇女子。”之前赵拓明告知荣雨眠自己将后者的青楼出身“坦白”给赵询成后,荣雨眠赶紧在脑海温故了曾经看过的这个世界的正史野史,从中找出这两位青楼出身的传奇人物,就是防着赵询成拿他的出身做文章。此时,他朗声侃侃而谈,“登高者自卑,涉远者自逊。晟王殿下人中龙凤,之前雨眠的确因此一念之差,将自己瞧得卑微。然则,君子当不为穷变节,不为贱易志,雨眠愿守节立志,与晟王殿下携手一生,不离不弃。”
4
在离开东正阁前,自己还前途未卜的荣雨眠再次以眼神示意,于是赵拓明也再次为赵欣正说了好话,顺便将向文星与何夫人的后续处置揽到御影卫。
当两人坐上马车往宫外而去,赵拓明才坐下便半说笑半认真地直入主题:“我实在等不及了,你先说说为什么你那么一心一意想救向文星?以便接下来我好考虑是放了向文星还是将他发配边疆。”
瞧得出赵拓明当真在意的荣雨眠在微微思索后细说从头:“今日你二皇兄忽然发难,看似是屈打成招,弄巧成拙,但何夫人的证词翻供,可以说全在向文星的算计之中——我已经记起,幼年时我住在一条名为柳叶的胡同巷尾。所以,当你二皇兄提到月牙胡同时,我立即便知道他的证人绝无可能认识我。可另一方面,你二皇兄所说的那些事情,诸如胡同巷尾的张家,我与张敬表兄弟相称,我穿新衣,吃饭我先动筷,这些细节都是对的。这说明,其实向文星的确查到了我的真实过往。他藏下真相,又诱使你二皇兄打开始便说出‘月牙胡同’这个关键字提醒我该如何应对,这明显是在帮我,而同时,他也借着你二皇兄与何夫人之口,暗示我他已经掌握真相,这自然是在告知我若不救他的后果。所以说,我肯定不能让手里握着我致命证据的向文星被皇上重责。”
赵拓明默默听完这一番长篇大论,他在好半晌的沉默后低声问道:“你真的认为向文星会出卖你?”
荣雨眠当然不那么认为。
若向文星有意对他不利,又何必连事之已久的赵欣正都欺瞒?事实上,向文星借赵欣正之口暗中告知荣雨眠自己知道真相,这并不是为了要挟荣雨眠,而单纯是想要让荣雨眠知道自己是在帮他。
……可能,他宁愿荣雨眠永远欠自己这个人情也不愿荣雨眠还了人情,他们就此两清。
而荣雨眠之所以在赵拓明面前将自己救向文星的行为描述得如同受胁迫不得已为之,倒不是说怕赵拓明多心,主要是——
“我怕惹你不高兴才这么说的。”他故意卖了个乖,不过,这的确也是实话。
上马车后便显得有些深沉的人闻言不自觉怔了怔,他抬眼望向荣雨眠,渐渐嘴角泛起一丝笑意,玩笑着回应道:“我的确有些不高兴,不过,你把我哄好了。”
荣雨眠吃惊心道:我随口说说也就罢了,你怎么有脸承认自己吃干醋不高兴的?
另一边,赵拓明复而若有所思起来,他凝视着荣雨眠低声又道:“向文星被誉为天下第一谋士,才智方面只有他能与你匹敌,方才殿上你们甚至没有对话一句,可全场却俱是你二人的博弈。若是你先遇见他……你会如何选择?”
没想到赵拓明居然正经八百将向文星当成劲敌,荣雨眠又好气又好笑。“我这种马戏团出身的杂耍小子能有什么大追求大抱负?也就只能当当晟王妃而已。”
“别那么说自己。”赵拓明认真对为了嘲弄他而自轻身份的荣雨眠说道,“要知道,你不是杂耍小子,你连杂耍都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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