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我们就能一直在一起了,他想。
他同从前的自己断了个干干净净,再没踏入过青楼半步,身边也再没有过什么人。
不知从何日起,他偏爱起了深碧色的衫子,爱喝竹叶泡的茶。他亲自去请来了不问世事多年的老太师教临渊读书,让时轩教临渊习武,他自己则勤勤恳恳地当着北离的储君,为父亲分忧,为生民请命。
他想好了,等到临渊加冠,无论那时他身处何方,他都一定会去找他的子钰,在奈何桥前头,好好跟他道一声歉。
今生我未能做到的誓言,来世我一定一件一件地兑现。
只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机会。
“爹爹。”
看见临渊朝着自己行礼,谢长歌才突然发现,天色已经大亮。
“你父亲走的时候,也大约是在这个时辰。”临渊也生着一双上挑的双凤眼,每次见到这双眼,都会让谢长歌一阵恍惚。
“爹爹,父亲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临渊问。
谢长歌看着临渊的双目,透过他的眼,在追寻着一缕幽魂:“朗朗君子,如松如竹。渊儿,你每年都问。”
“可爹爹每年的回答都不一样。”临渊微微一笑,嘴角露出了一个梨涡。很奇怪,谢长歌和楚玥都没有梨涡,可临渊却偏生有一个,长在右嘴角的斜下方,笑起来很好看。
“子钰他……既温柔又冷峻,既精细又迷糊,他就是他,哪有什么词语能好好地概括出他的样子啊。”谢长歌说。
“走吧渊儿,爹爹今日带你去城郊的校场。你的骑术最近可有好好练?”从临渊懂事开始,谢长歌每年都会带着他去从前自己与楚玥去过的地方,做自己同楚玥做过的事情,让临渊从楚玥的经历中对父亲有所了解。
校场的风猎猎吹来,临渊骑着他的小马,看着谢长歌。
“我骑术不佳,射箭的本事就更差了。”说罢,谢长歌拉起弓箭,“嗖”地一声,金花箭离弦,正中靶心。
临渊也拉起弓箭,但射偏了些许。
“爹爹谦虚了。”临渊说,“儿臣才是真正的不善骑射。”
“我又何尝骗过你,与你父亲比,我还差得太远。那时我与你父亲相识不久,但已经心悦于他,我为了同他单独相处,便让他来这里教我射箭。那时我游手好闲惯了,子钰他教了我一下午,也未能把我教会。”
“那爹爹……”
看着临渊不解的目光,谢长歌笑道:“子钰走后我偷偷练了两年,才有如今的水平。”
谢长歌不自觉地用手指摸了摸虎口间的茧子,心想,你教我的东西我都好好学会了,你看到了没有?
回应他的,是将槐树的叶子吹得沙沙作响的春风。
谢长歌跃下马去,然后将临渊抱上了自己的马,接着自己又翻身上去,把临渊护在了怀中。
“箭该是这样射的。”他握着临渊的手,带着他一起拉开弓弦,“你心中要有一个目标,朝着这个目标去射你的箭。用什么力度去拉弓,用什么角度去瞄准,得靠你自己的经验。”
说着,谢长歌松开了手,让临渊自己去选择释放的时机。
临渊回头看了看谢长歌,有些犹豫。
“渊儿,不管做什么,你都得相信自己。”谢长歌说。
临渊点点头,一鼓作气,将金花箭射了出去。
“中了!”临渊露出了惊喜的表情,笑着回头看着自己的父王。
谢长歌拍了拍临渊的肩膀,颇感欣慰地说:“好小子,有你父之风。你父亲若是见到,定会以你为傲。走,爹爹骑马带你去朱雀街逛逛。”说罢谢长歌将临渊手里的弓扔给了时轩,谢长歌的大手包着临渊的小手,两人一同握着缰绳,往城里奔去。
马停在了清风小筑的门口。
“爹爹,这是你第一次骑马带我。”临渊下了马,有些兴奋。
谢长歌忽然想起了什么,叹了口气,说:“是第二次。渊儿,我们进去。”
清风小筑和十年前一样还是一个小茶馆,但快嘴李已经封箱不干了,现在说书的是快嘴李的儿子小李。小李年轻的时候去过一些地方,见过一些奇人异事,所以说的书往往是今人今事,不似他父亲总在编排古人的故事。
谢长歌进了茶馆,熟练地点了一壶竹叶茶。
临渊拿起茶盏,先吹了吹浮在上面的竹叶,然后低头品了一口,又露出了小小的梨涡:“儿臣觉得,这是父亲的味道。”
谢长歌笑着揉了揉临渊的头,说:“当年我第一次见到你父,他就和你现在一样,先捧着杯子吹了口气,然后一边喝一边朝着我笑。”
只那一眼,误我终生。
“我听干娘说过,爹爹和父亲是在茶馆里相遇的。是因为我干娘使坏?”
干娘指的自然是古尔真,每年岁贡他和唐中都是亲自来的,临渊同他们非常熟稔。
“古尔真那家伙,怎么什么都讲给你听。”
临渊无意识地护起了古尔真:“是我缠着干娘给我讲的。你和干爹有些事情都不愿意告诉我。”
“渊儿怎么还护起古尔真来了?”谢长歌笑道。
“啪”,醒木一拍,小李过了休息时间,又开始说起他的书来。
“今日,我给大家说的,是安阳王单枪匹马,大战五溪蛮三十六部的故事。”接着,小李滔滔不绝,开始讲起了安阳王的英勇事迹。
临渊听了片刻,问:“爹爹,安阳王是谁?我读过的史书上没有这个人。”
“安阳王是南昭的王爷,史书上现在还没有,因为他还活着。论及血缘,他还是你的小叔。”谢长歌朝临渊解释道。
安阳王是南昭老皇帝一直流落在外的六皇子。八年前老皇帝病危,三皇子楚玦妄想逼宫造反,二皇子楚琛带着四皇子楚琋和六皇子楚玉护驾,最后成功清理楚玦一脉,登上帝位。
但楚琛登基当日,三皇子余党企图刺杀皇帝,四皇子楚琋为了保护二哥牺牲。于是六皇子楚玉就成了当今南昭皇帝唯一的血亲兄弟。六年前五溪蛮动.乱,楚玉亲自前往平定,大胜而归,被封安阳王。安阳王不仅在打仗上颇有天赋,平日里也勤政爱民,主持修订了多部法案,是南昭皇帝的左膀右臂般的存在。
谢长歌也听闻过安阳王的风姿,却未想到连一向与南昭不对付的大离百姓也对他的事迹如此津津乐道。
父子俩听完了书,也喝过了茶,便策马回了东宫。
晚膳只有他们两人,却摆了三个位子。
“父亲,又是一年了,渊儿今年已经十岁了,个子也长高了,爹爹说再过几年我就能超过你了。”
“子钰你放心,临渊很好,他该学的东西我一个也不落地让他都学会了。”
父子二人对着空荡荡的位子说话,仿佛正如梦里的楚玥所说的那样,他从未离开过。
第24章 第 24 章
六月,金陵,安阳王府。
两个七八岁左右的男孩在种满了桂树的院子里嬉闹着,若是仔细看去,便会发现,这两个孩子长得几乎是一个模样。
玩了一会儿,其中的一个男孩突然想起了什么,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朝另一个问道:“哥,昨日父王让背的文章你会了吗?他说今日下了早朝回来就考我们。”
“会了,但我也不大熟。”说着哥哥磕磕巴巴地背了起来,“豫章故郡,洪都新府。星分翼轸,地接……接什么来着?”
男人刚刚回府,就看见两个玉琢似的孩子,在院子里摇头晃脑的背书,忍不住提醒道:“地接衡庐。麒儿你背得很好,就是还需再多记几遍,把意思记住了,就不会背到一半忘了下文。”
楚麒和楚麟看到男人,便一边叽叽喳喳地将攒了一天的话语全倒了出来,一边朝男人飞扑了过去。
“父王你回来了,青松哥哥说今日皇叔留你议事,我们以为你会很晚才回来呢。”恭恭敬敬地说着这话的是楚麒。
“父王我文章还没背好,能不能多宽限几天?”嬉皮笑脸地说着这话的是楚麟。
男人一手搂着一个孩子,非常耐心地回答着他们的问题。
父慈子孝的画面,任谁看了都会觉得羡慕不已。
楚玥看着像鸡崽一样凑到自己身边的两个孩子,也倍感欣慰。
只不过……若是临渊也能在这儿,该有多好。
算来临渊已经十岁了,也不知道他多高了,长得像不像自己,以及……那个人对他好不好?
有时候楚玥也会梦到临渊,梦里的男孩儿长得有七分像自己,三分像那个人。他总是甜甜地叫着自己父亲,乖巧极了,不像楚麒和楚麟这么闹腾。
浮云一别后,流水十年间。
十年前他刚刚生下临渊就服下龟息丹离开了长安,同唐中一起去了草原。楚玥自小体弱,生下孩子后整个人更是虚弱地厉害,他耗费了一年多的时间才彻底恢复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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