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兔儿爷 (九白乌鸦)


  不由分说,他冲了下来,几步走到一郎面前。“怎么?”他问。一郎见状,赶忙把枪收起来。守安也知道师兄生气了,低着头不说话。
  “凭什么动手?”琴茶质问道。
  “我没有!”一郎的语气竟然像孩子一样委屈“他先动手的!”
  “是”守安无奈地点点头,不情不愿地说“我泼他茶水了...”
  “你....”琴茶气不打一处来,他从没想过会是这种答案。
  他对守安低声责备道“道歉!”转而看向一郎,果然,脸上脖子上红了一片,有的地方还冒了水泡。
  “和我过来,一郎君,我屋里有药。”两个人一路无言,按理说琴茶是该给一郎道歉的,但他现在不想。他半晌才开了口“一郎君,今天的事实在抱歉,但是,毕竟守安年龄还小...”
  “我年龄也小啊!”一郎不甘示弱地说。
  “他还不到二十岁!”琴茶有些生气了。
  “我才十七岁呢!”一郎可怜兮兮地说。
  琴茶不可思议地看向他,一郎急了“我没有骗你,我真的是十七岁!”
  琴茶的语气软了下来“嗯...看不出来”
  “看不出来吗?”一郎问“我看上去很老?像三十岁?还是四十岁?”
  “没有没有”琴茶连忙摆手道。“只是觉得,你这么小就能当大佐,很厉害!”
  一郎听到这话得意起来,“那当然,我很厉害的!”
  琴茶笑了“我都是十九岁才当上班主的。”
  一郎神秘的一笑,说“你知道我是怎么当上大佐的吗?”
  琴茶摇摇头。
  “我从小就是孤儿,被送到一个训练营里面。在里面我是最小的,所以永远都是倍受欺负的那个。”
  琴茶笑了“我也是。”
  “我当时就发下毒誓,我早晚有一天亲手杀了他们!”
  “然后呢?”
  “我把他们都杀了,当时我才十二岁,我以为我会受到处罚,我有可能也会死。结果没想到,我进入了军队。”
  琴茶看着一郎认真的脸,忍不住吸了一口冷气。
  “这里”一郎扯开自己的衣领,露出结实的胸口,上面狰狞盘伏着几条丑陋的伤疤。“这是被他们用火钳子烫的,我记住了他们几个。后来他们被我烧死了”
  琴茶虽然被欺负,但是他从没想过杀死师兄,他想到如果师兄们都血淋淋的躺在自己面前,那他也是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琴茶用手轻轻抚摸过那些伤疤,他感觉面前这个男人像一只小野兽,在幽深的森林里露出爪牙来抵抗未知的恐惧。
  一郎意识到自己说的有点太多了,他试探着看向琴茶,生怕他因此心生厌恶。
  琴茶不动声色地问道“疼吗?”
  “当时很疼。”
  一郎突然想起那天晚上,山田这样伏在他的胸口,把他冰凉的耳朵贴在那道伤疤上。
  那是第一次有人不在意他的残暴和冷血,而是愿意倾听他的伤痛,承载一份他的痛苦。





第18章 第 18 章
  局势不见好转,琴茶只是一支接一支的抽烟。伙计低声说“班主,煤用光了....”琴茶转头问他“没有钱了吗?”那人点点头“日本人听戏不给钱,这么长时间了,哪还有钱呢。”
  “跟我来”琴茶挥手示意伙计跟他来,伙计紧随身后,走进了他的卧室。
  琴茶推开一个巨大的红木衣柜,上门雕刻着一簇簇桃花,有点老旧了,琴茶的师父生前就用它。
  里面一件件衣服,挂的整整齐齐,都是生颐送他的,中山装,西装,长袍,马褂,皮袄,都是极为精致的做工和顶好的料子。琴茶随意取了几件,递给伙计“拿到典当铺当了吧,洪少爷送的,应该值不少钱。”
  琴茶说道洪少爷的时候心还是剧烈的疼了一下,他没法骗自己,自己还是很想他,想到不可忍耐。看哪里,哪里都是生颐留下的痕迹,睁眼闭眼都是他的身影。他自欺欺人地想,就把他送的一切都送出去吧,少了一点,自己对他的思念也就少一点,什么都没了,自己也就可以不去想念他了,就能彻底把他忘了。
  他又有些怄气地想,生颐一走好几年,这些日子他有想过自己吗自己又何苦为了他茶饭不思,彻夜难眠?
  “这….”伙计看着手里的衣服,洪少爷给琴茶的东西,琴茶向来都无比珍惜,这一次,他怕班主只是一时冲动,他小心地捧着那几件衣服,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拿走吧。“琴茶果断地说,等伙计走了,他拉开柜子,里面只有几十块现洋和一些铜板,他不知道能维持多久。这种处境又无人诉说,他越来越觉得在战乱中维持一个戏班子的生存,还要安抚人心,实在是一桩大难事。
  旁晚琴茶正在看孩子们练功,李书扬鬼鬼祟祟从门后溜出来,对琴茶眨了眨眼,叫道“琴茶哥哥!”“怎么?”看着李书扬别别扭扭躲在门口,他觉得有点好笑。
  “你出来,出来一下!”李书扬朝琴茶点头,示意他过来。
  琴茶疑惑地走过去,满脸不解。
  “呐,给你“等琴茶出了门,李书扬突然从身后伸过手来,手里是一个布包裹,琴茶打开,里面是熟悉的那几件衣服。”怎么在你手里?”琴茶疑惑地问。李书扬得意地一笑“当然是我帮你赎回来了啊!怎么还卖起衣服了?这么新这么好看,听说你舍不得了,是生颐大哥送你的吧?”
  喜悦涌上心头,是一种失而复得的快乐。他卖掉衣服的不舍,怄气,不甘,无奈,李书扬居然明白!
  他朝李书扬笑了笑:“多少钱赎回来的?我给你。”李书扬也笑了:“我们是朋友,朋友之间不谈钱。”
  十几年前生颐说“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守安把他当朋友,一郎把他当朋友,除此之外,他没想到李书扬也愿意把他当朋友。
  他伸手把他搂在怀里,两个人紧紧地抱了抱。这是个好时机,李书扬在那一刻把手迅速地伸进口袋里,触碰到刀刃的时刻,琴茶突然开了口“书扬,谢谢你....”
  李书扬感受到琴茶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又轻又柔,他想起了第一次看到琴茶,是昏迷在街上的时候,琴茶冷静又焦灼的脸。
  他的手放开匕首,换为在琴茶背上拍了拍“好了,你放起来吧。”
  看着琴茶远去的背影,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涌上心头,他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不是说想杀了琴茶吗,现在怎么又,假戏真做,真话又闹着谎言,真真假假的事,李书扬最不清楚。
  入夜,李书扬从屋里走出来,看着琴茶在院子里练功。
  “怎么?”琴茶见他来了,停下动作,问道“怎么了?找我有事?”
  “没事,陪陪你而已,你练你的,不用管我”守安说罢,自顾自地在椅子上坐下来。琴茶笑了一下,说“你手里拿的什么?”“你的皮袍,是那件狐狸皮的”“你拿我衣服做什么?”“怕你一会儿冷”琴茶又问“那另一只手呢”“茶壶,我怕你渴,哦对,还有这个,点心,怕你饿”琴茶看他正经的样子忍不住笑起来“你干嘛搞这么复杂?我就在院里练一会而已,整的像我要逃荒一样”李书扬摆摆手,“我带都带来了,你不用管,练你的就行了”琴茶笑了笑,继续唱起来。
  李书扬看着他在月色下的身影,皎洁,明澈,干净。他有时也怀疑自己想要杀死琴茶的想法究竟是不是对的。但是他想到山河破碎,家破人亡,想到日本人的残暴冷血,又觉得琴茶这种人十恶不赦。
  他的手伸进口袋里,匕首冰凉,让他足够清醒。
  海岛冰轮初转腾,
  见玉兔,玉兔又早东升。
  那冰轮离海岛,
  乾坤分外明。
  皓月当空,
  恰便似嫦娥离月宫,
  奴似嫦娥离月宫。
  好一似嫦娥下九重,
  清清冷落在广寒宫....
  琴茶的声音很轻柔,但是很有力,一幅天生唱戏的好嗓子。李书扬从他身上看到了什么是天赋,就是别人付出再多也抵不上的才能。
  “你唱的什么?挺好听的。”虽然李书扬不懂戏,但还是好奇这是什么曲子。
  “《贵妃醉酒》啊,怎么?以前听过?”
  “没有,这是第一次听。”
  琴茶嘴角勾起一抹笑“那就可以了,以后不用去听别人唱的了。至少北平里唱戏的,还没有比得过我的。”
  李书扬也笑了。和琴茶外表不符的,是他那份自信和狂妄。不过他说的也倒是真的。
  “我不喜欢听戏,也没怎么听过。”李书扬如实说。
  “没事,听不懂戏的人我见过不少。”琴茶不知怎的,又想起生颐了,他听自己唱了十几年的戏,不还是不懂吗?
  一郎,一郎恐怕也不太懂戏',一郎的中文也不算很好。
  守安是懂戏的,但是懂多少,琴茶也不清楚。
  “那你喜欢干什么?”
  李书扬来了兴致“哎,我会折纸,我娘教我的!”说着,他从身上摸出一张纸来,很快,一只栩栩如生的蝴蝶就出现在了他的手里。
  “喏”李书扬给琴茶扔过去,蝴蝶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琴茶一瞬间甚至怀疑蝴蝶的背后会不会真的长出一对儿白色的翅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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