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他犹豫要不要谢谢哥舒柔把肩膀借给他,并委婉的提一下男女之别时,谢卿从山洞里冲出来了。
他显然是刚哭了,眼圈还红着。
杨庭萱见了他,跟老鼠见了猫似的,一下子直起身,做贼心虚般往旁挪了挪,与哥舒柔拉开了一臂的距离。
谢卿看了他们一眼,不发一言地从驴车上取下自己的包袱就要走。
哥舒柔连忙叫住他:“你去哪儿啊?”
谢卿站住了,半回过头道:“回巫州。”
哥舒柔见他一脸正色,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惊诧道:“你要一个人回去?”
谢卿:“对,一个人回去。”
接着不等哥舒柔再问什么,便快步冲向了黑暗。
谢卿也不知道自己走的方向对不对,只管一个劲往前跑,跑着跑着脚下一个不注意便被什么东西绊了一跤。
还算好不是什么大跤,只是稍稍失去平衡跪到了地上。
哥舒柔从后赶来,正好看到这幕,忙将他从地上搀扶起来。
“你没事吧?”她替谢卿拍了拍衣服。
谢卿推开她:“没事。你回去吧,别来找我了,我已经打定主意一个人回家。”
“你不管你姐夫了?”哥舒柔问他。
谢卿顿了顿,将脸撇到一旁:“不管了。”
厉渊也不需要他管,他何苦自作多情?
说到底,他们间也没什么太深厚的情谊,他之前是太把自己当回事了,仗着有两夜露水情缘,便以为能左右厉渊的想法。
哥舒柔沉默半晌,在衣服里掏了掏,掏出几两银子塞到谢卿怀里。
“那你拿着这些银子,当做路上的盘缠。”
谢卿一惊,伸手按住那几两银子:“这……”
“你别推辞,当初也是我硬要你带路你才会跟来的,说到底把你卷进来还是我的不是,这些银子就当是赔罪了。你一路小心,绕着矩州走,要进城就把脸摸得脏一些应该就没事了。”
谢卿接过银子塞进包袱里,半点没不好意思:“没想还你。我是说这银子买东西人家不好找,有没有铜板?”
哥舒柔:“……你等等。”
她在自己身上摸了半天,摸出十几个铜板,尽数给了谢卿。
谢卿掂了掂那几个铜板,临走对哥舒柔道:“要是我姐夫问起来,你别跟他说你给我钱了。”
哥舒柔一开始没明白:“啊?那他得着急了。”
谢卿掂了掂背上的包袱:“要不怎么让他来追我?你傻啊。”
哥舒柔理了半天,恍然大悟,对着谢卿的眼神都不对了。
“厉害呀!”
谢卿不屑地嗤笑一声,冲她摆摆手:“走了。”
虽说存着让厉渊来追的心,但谢卿要一个人回巫州的决定却也不是作假的。
他没离哥舒柔他们太远,找了块空地升了火,窝在树下凑活着过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就上路了。
他们由北到南,历经数月,天气也从夏到秋,渐渐有了凉意。
谢卿听了哥舒柔的意见,进城里买了身稍厚的新衣,再将头发用方巾罩住,把自己伪装成了书生的模样。
走了一天,他走得累了,见路边有个茶摊,便坐下要了碗凉茶。
正喝没两口,小道尽头忽地起了一阵烟尘,与此同时大地发出隆隆震响,似乎有一马队正往这里来。
茶摊内所有人,包括谢卿都停下动作。
冉元白身着绯红官服,一马当先行在前头,后面跟着七八匹骏马,骑手皆是比他低了几级的黑甲金吾卫。
他行到茶摊前,余光扫到其中众人,原本要继续往前的,却突然拉了缰绳,示意身后的下属也停下来。
“休息。”
只是吐出两个字,他翻身下马,径自走进茶摊,坐到了谢卿身后的那桌。
张素差人将马拴好,让老板每人上碗凉茶,之后坐到了冉元白下手的位置。他们那桌还有两个空位,却是没人敢坐了,其余几人分坐两桌,不时便将茶馆里的空桌都占满了。
谢卿看见当官的就心虚,更何况这几个当官的又是寒甲又是腰刀,看着就不好惹的样子,让他只想快点离开这里,最好一个跟头八千里,将这群气势汹汹的官老爷甩在身后。
他掏着钱,由于紧张几次都没掏成功,急得呲牙咧嘴的。
“大人,按这速度,我们应该快赶上他们了。”
“厉渊武功高强,为人谨慎,加上与他们一路的似乎还有位高手,只带你们几个,我还真有些没底能不能拿住那杨家小子。”
“大人放心,我等会尽力协助大人,如无法生擒杨庭萱,必要带着他的尸首回长安。”
谢卿听到身后冉元白与张素的对话,吓得手一哆嗦,那铜板便滚出衣襟,咕噜噜掉到了地上,还好死不死转着圈停在了冉元白脚下。
冉元白一脚踩住那枚还在打转的铜板,弯腰拾起来,将它递还给了谢卿。
“你的钱掉了。”
谢卿白着脸,眼神都不敢与对方有接触:“谢,谢谢。”
他快速取回那枚铜板,手心都汗湿了。付了茶钱后,便迅速离了茶摊。
张素追着谢卿离去的方向看了半晌,回身对冉元白道:“大人,方才那人是否有哪里古怪?”
冉元白举碗抿了口茶,嘴角噙笑道:“为何这么问?”
因为放到平常,冉元白就是低头看对方一眼都是垂青,哪里会亲自弯腰捡钱递还?
张素在他手下做事已经许多年,不能说摸透了他的想法,但七七八八也差不离多少。
事出反常必有妖,不可能是冉元白突然疯了,那就只能是对方有问题了。
“那人看着有几分眼熟。”张素回道。
他也不算胡说,的确是有几分似曾相识。
“算你还有几分眼力。”冉元白笑不及眼,“远远跟着他,不要叫他发现,我们很快就能找到想找的东西了。”
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拍在桌上,再将茶碗压在上面。茶水泼溅出来,打湿了画纸,却没有影响张素辨认出上面的人正是方才离去的谢卿。
第二十五章
厉渊妄动内息,伤上加伤,咳了血便昏然睡去,只当谢卿负气去了洞外与哥舒柔他们在一块。
等到第二日,他一睁眼见到杨庭萱坐在他身旁,吃喝换药都由他照料,半日不见谢卿,便觉得有些奇怪起来。
“九郎呢?”
杨庭萱递水的动作一僵,嗫嚅道:“走了。”
厉渊一下直起身:“走了?”
他脸色还不是很好看,可能动作太急,说完便捂着胸口闷咳了几声。
杨庭萱忙扶住他:“厉大哥你别激动,对你伤口不好。九郎一大早走的,让我们都不要追他,说是要一个人回巫州。”
昨天吵完架,他今天就走了,不是赌气是什么?
“胡闹!”厉渊皱着眉,恨不得现在就去把谢卿抓回来。
杨庭萱似乎是嫌他心还不够乱,要命地补了句道:“他还没带盘缠,说不要我们的银子。我知道他身上应该是有几文钱的,可这些钱哪里够回巫州?”
厉渊眉头紧蹙着,仿佛是气极了,只能张着口微微喘息。
“他这是想让我去追他,然后便可顺理成章与他一起回巫州,不用再继续去罗伏州。”
杨庭萱低垂着脑袋,目光定在手里的鹿皮水囊上:“你去追他吧,这里离罗伏州已经不远了,有哥舒姑娘在,她必定能将我安然护到千机门。”
杨庭萱自然知道谢卿的打算,也愿意顺水推舟帮他一把。厉渊护自己到这里已经仁至义尽,他不想再麻烦对方。
厉渊离开长安便是想过平静的生活,他从一开始就不该将对方牵扯进来。
“我总是试图和他讲道理,他却从来不将道理放在眼里。”谢卿的离去让厉渊再次感到了疲惫。
他想替谢秀兰管好这个弟弟,可他显然不是一个好的引导者。谢卿自有一套歪理,横行天下,不需要任何人指引。
杨庭萱笑起来:“我倒是觉得他这样不拘礼教的样子……挺好的。”
毕竟有几个人敢睡自己的姐夫呢?
谢卿全然不知有人跟踪,火急火燎就往回跑,想要在追兵赶到前通知厉渊行踪已经泄露的事。
他也不过才走了一天,路上又磨磨蹭蹭的,根本没走多远,气喘吁吁跑回游侠山时,才耗费去时一半的时间。
他起先还怕厉渊他们已经走了,见到洞里还有火光,这才松下一口气。
正待他要继续往前走,忽地身后无声无息伸来一只手,鬼魅惨白,一把捂住他的口鼻,将他向后拖去。
谢卿受惊不小,“唔唔”地惨叫着,倒退几步,背脊撞到一堵结实的胸膛上。
“你做得很好。”男人阴测测的嗓音在他耳边响起,“现在,别出声。”
谢卿瞪大双眼,僵硬着身体一动不敢动。这个声音他认出来了,是白天茶摊遇到的那个给他递钱的男人。
他也不是傻子,很快就想明白了这其中的关窍。对方恐怕早就认出了他,白日里那番话根本就是诈他的,为的就是能通过他尽快找到杨庭萱。他竟然真的引狼入室,将这些不知道哪路的官差引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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