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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客 (慵不语)


  “你当晚未曾回宫,去哪儿过得夜?”
  “这……”谢临一滞,顺口说道:“一家客栈。”
  章召穷追不舍:“哪家?”
  “忘记了!”谢临的心扑通扑通直跳,脑海中蓦然闪出那颀长身影,他脸色转冷,吸口气强硬道:“你问案就好,莫要问我的私事。”
  “这可不是私事,而是和案件有关的公事。”章召瞅了眼谢临,果断道:“告诉你吧,皇上已被气的不轻——殿下不要认为有谁能一次次的宽宥你。皇上吩咐属下,要把你和太子的事儿都问清楚了才行!”
  谢临竭力支撑的精神被这几句话击落的只剩零星,他清亮的眸子里翻滚着担忧,失落,惘然……却不再开口,沉默中透出对峙的姿态。
  章召敲着桌板,催促道:“你自己都说出来吧,别硬着,没好处,比如那一晚,太子渡河去找你,有什么事儿?”
  谢临心头一震,抬起眼睫:“哪一晚?”
  章召不咸不淡开了口:“自然是陛下成大事,太子游过太液见你的那晚!你们都串通联络了什么?”
  他的脸色蓦然发白,失声道:“你说那晚表哥来找过我?还是从湖里游过来的!”
  “莫再故作糊涂了,殿下!”章召冷冷地扫视着一脸茫然的谢临:“这事不是你装出一无所知就能瞒过去的,快些说罢!太子找你到底有何目的!”
  始终默然站立的谢临身影轻轻一晃,心头涌上千百种滋味——他知道,他知道表哥最牵念的,也了然表哥在那夜涉水而来的决心。
  许久许久,他才缓缓开口,仿佛自言自语:“我想表哥只是来看一眼我是否安好。”
  “属下没那么多耐心,不是来陪殿下说笑话唱戏的!”章召一句话也没问出来,胖脸被气得通红:“殿下若再不识好歹,说不得,我只能用些小手段了!”
  话外之音,竟是要拿用刑威胁,图穷匕见,谢临竟倏然迸出傲气,在这阴森可怖的所在一抬下巴冷然扫视着章召道:“你放肆!凭你是什么官儿,是谁给你胆子,让你敢这般对我说话!”
  章召本也只是用那这句话吓唬吓唬谢临,上面可没说准他刑掠。被谢临声色俱厉的一喝,便只冷哼一声,悻悻收拾完案卷,站起身走了。


第22章 中秋帖
  这几日,亲卫府的人轮流去找太子,说来也奇,就那么几户人家,但搜来搜去,愣是没找到太子的影子。
  冯闻镜在亲卫府踱步:“这就奇怪了,城郊的住户也就巴掌大,挨户搜了都没有——他还能去哪儿呢?”
  陆有矜正要答话,章召披着大斗篷风风火火的走过来,还没进门就焦躁地喊道:“晦气!真是晦气!”
  冯闻镜迎过去:“怎的了?”
  “你说说,这张字当时画了我多少银子。”章召手里捏着张纸,连声叹气:“如今悔得肠子都青了。”
  冯闻镜凑过去瞧瞧,奇道:“这不是《中秋帖》么?”
  “要真是就好了!”章召冷笑两声:“可惜是个西贝货,还是里面那位写的!”说罢一指那上面儿的印道:“你看,这不是他的印?”
  原来谢临怕有人拿自己的摹本流传出去,当古帖卖钱,所以当人猜错后,就在左下角盖一个小印章。
  冯闻镜接过那幅字,粗略看了看:“也不错嘛!放在家里,也是个玩意儿。”
  “嘿,你可真会开玩笑。”章召连连摆手:“这是什么好物件么?还放在家里——要不是这人,咱们能在这儿几日几日不合眼?我一看见这字就气得全身发颤!”
  冯闻镜心里呼一声活该,嘴上却还是笑着:“不至于嘛,一幅字画。”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沈熙的字当时多值钱,现在不还是没人收么,这人一倒霉,谁还有心情看他写的字?”
  冯闻镜不再说话,只是把那字放在桌案上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办?”
  “你们有人要么,我只收五两银子。当时这字我花了二十两!”
  谁愿意拿这笔巨资买一个走霉运的人的字?在场的众人都摇头不愿要。
  章召见状,恼怒地一掌猛拍在桌案上,那幅字顺着风轻飘飘地落在陆有矜脚下,陆有矜顺手捡起瞥了一眼,却不禁怔住。
  即使人们附着在字中的赞美都在一夜之间消失殆尽,即使经历了众人的白眼和不喜,那字依然有着稚气的潇洒飘逸。
  陆有矜沉吟道:“你方才说,卖多少?
  章召斜眼看他:“我买时二十两,如今只卖五两——你喜欢?能买得起么?”
  陆有矜不是京城人,即便有套院子,也受到当地人明里暗里的轻视。
  陆有矜道:“我给你二十两银子,这字我要了。”
  冯闻镜轻咳一声,拉拉陆有矜的袖子:“二十两可不是小数目,你不要赌气。”
  陆有矜没有怒火,连冷笑都没有,只平平板板道:“我不是为了赌气,是为了这笔字。”
  这笔字,真不该随着主人的际遇被贱卖。
  章沉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向谢铎禀报完毕,末了加一句:“属下定加派人手,早日探明太……淮南王的下落。”
  谢铎面沉似水,半晌不言语。
  章沉跪不住想抬头,方才听上头飘来一句:“欲擒故纵的玩法有趣么?”
  章沉惊出一头冷汗,惶恐道:“属下一时失察,让六殿下用迷药……”
  谢铎冷哼一声打断他:“你把顾同归放出去本意是好的,出了事朕不怪你,但你不该去找老六,更不该拿这种鬼话骗朕——你是想把罪责都推给老六吗?”
  “臣不敢,这就回去把殿下安安生生的接出来……”
  “谁让你放他!”谢铎神情转冷:“他即便没有谋划,也到底做下了——竟敢私自带走顾同归,他还有什么事儿不敢做?”
  章沉这才舒了口气:“那陛下的意思是?”
  谢铎烦躁地皱皱眉,摆手让他下去:“看能不能找到人再说吧!”
  屋里火盆燃的正旺,谢临坐在方桌前,半眯着眼睛昏昏欲睡。桌上的烛火映入他眸中,使得谢临在半睡半醒中想起了前日晚上,那夜的烛火很讨人喜欢,烛火里还有张陌生男人的脸。然而这间屋子离那一夜太远,烟消雾散之后,他怀疑是自己臆想出的一场梦。
  和烛火一起涌入脑海的还有馄饨——想起馄饨,记忆倏然真切可触。馄饨香味萦绕盘旋,真是越想越口馋。
  谢临摇摇沉重的头,扬声叫道:“来人。”
  立即有侍卫进门道:“殿下。”
  “帮我去买份儿馄饨可以么?”侍卫不比内侍,谢临有几分羞赫,不太好意思使唤:“据说是西桥那家,老板姓赵。”
  那侍卫傻怔怔道:“嘿,殿下,这小的也做不了主。您等会儿,我找副统领说一声。”
  “这点儿小事儿你直接答应了就好,记住,殿下想吃什么你就去买。”因为愧疚,冯闻镜对谢临有求必应。
  那侍卫踌躇半晌,站着不动,想了想还是问道:“殿下说那家馄饨店在什么西桥……西桥在哪儿,属下不晓得啊。”
  冯闻镜来京城年头不多,也不知这个地方,此刻皱起眉头道:“不知道就去问问旁人,一份馄饨你都找不到,要你还有什么用!”
  那侍卫诺诺称是,只得退下。
  “在苕溪旁一条窄巷里。”陆有矜对正要退下的侍卫说:“不过这个时辰,老板不在店儿里,他推着馄饨车去挨家转悠了。”
  那侍卫摸摸脑袋:“那……那我去哪儿买呢。”
  “你沿溪岸直走,有几条很窄的巷子,你进到最左的巷子里……”陆有矜抚额苦笑——那地方,真是描述无力。他停了一瞬道:“你下去吧,我去买,那条巷子我正巧熟。”
  侍卫不愿接这个活,但让陆有矜去跑腿实在不妥。当即道:“小人能找到,大不了一条巷子一条巷子的找。”
  “不是挨个找就能找到的。”陆有矜站起身子去拿披风:“走不准你正巧错过。”
  冯闻镜道:“外面天说黑就黑,这点小事让底下人去找嘛,还非要你亲自跑一趟?”
  “我家就在芦叶斜街,常吃这家馄饨。”陆有矜道:“我知道在哪儿截他。”
  说罢又对呆站在原地的侍卫摆摆手:“下去吧,照顾好殿下!”
  陆有矜很少晚上出来,巷子在夜色里变了模样,错综复杂,交叉在眼前,陆有矜走着走着,就迷失在重重巷陌中了。
  少年清淡的声音缓缓在脑海响起:“南侧的巷子就多了,从北至南依次有长松巷,枫叶巷,芦花巷,芦叶巷……每条巷子都左右相连……”
  陆有矜凭这话和自己的印象摸索,终于看到了老赵的馄饨车,他提起袍襟紧走了几步,买上两份馄饨。
  渐浓的暮色漫进小巷,好像又回到了那夜,有馄饨,有犬吠,有流淌的溪水。陆有矜起了点怀念的心,不多,只是浅淡而随心的牵挂——那天陪自己吃馄饨的少年此刻在干什么?
  谢临因为等馄饨,半点儿睡意也无。那侍卫进来,把馄饨放到了方桌上。看着热气腾腾的馄饨,他唇边漾出丝笑意,竟然是两份!难得有人如此懂他的心思。谢临拿起羹勺:“你做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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