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玉致又说, “我想向那梅郎求词填曲,可是他还不见我。阿泽哥哥,你能帮帮我吗?”
柳文泽刚想开口拒绝,就听白梅馆的门开了,出来的人说,“请苏姑娘进去。”
柳文泽想趁机混进去,却被挡住了,“梅郎说了,你不能进。”
“……”
苏玉致同情又幸灾乐祸的看了柳文泽几眼,兴高采烈的进去了。
“……”
柳文泽狠狠的垂了一下门框——这都什么事啊!
◇叁拾◆
柳文泽在寒风里站了一会儿,望着那阁楼上半开的窗户想,挡着他就没有办法了吗?
他嗤笑了一声,长大成人以后就很少做这种翻人院墙的事了,少年曾经为了去折别人家的高树上的白梅花被狗追了好几条街,是为了想把花送给柳文清,而今天不够礼义廉耻和官位脸面地翻一个青楼楚馆的墙,也是为了柳文清。
都是为了柳文清。
真是可笑。
柳文清心不在焉地听小姑娘说着话,心思却飘到了屋外,冬日里的风一阵一阵的,发出一些野兽般可怖的声音。
今天的风比昨天还要大。
他没来由的想。
“梅郎觉得我写的这一句如何?”
苏玉致这姑娘和其他姑娘不一样,不喜欢珠宝女红,偏喜欢舞文弄墨,见到她一直求见不得的偶像,话也变得多起来,可偏偏梅郎给他的回应除了“嗯”,“啊”,“哦”再也没有别的,他甚至怀疑自己面前的不是填词第一人柳梅卿,而是只只会鹦鹉学舌的八哥鸟。
忽然,一声巨响,从窗户里翻进来一个玄衣劲装的柳文泽,目不转睛的盯着他。
柳文清发慌的逃避那双直勾勾的目光,低下头去,对小姑娘的态度也活络了一些,柳文泽见他这副样子,越发愠怒,冷哼了几声,说,“三哥,你可知道,你现在勾搭的可是你未来的弟媳。”
柳文清似乎没听懂,半天也才呐呐说,“哦,这样啊。”
他回过去对苏玉致说,“苏姑娘,其实阿泽他已经强过我当年许多,姑娘若是真的虚心好学,可去请教他。”
柳文清说完,就想要把阁楼留给这样一对小儿女。
他刚想出门,柳文清却用颀长高大的身体挡住了窄门。
“可是,三哥,今天我是专程来找你的。”柳文泽言之凿凿。
柳文清觉得心头有些堵,很想问问柳文泽到底要怎么样?他不想让他和苏玉致亲近,他都把整个屋子都让给他了,他还想怎么样?
柳文泽盯着他三哥微微发红的眼眶看了一会儿,一度觉得自己是看错了,柳文清这样心宽得能放一整艘船的人,又不是小姑娘,怎么会被他三两句话欺负哭了。
可是柳文清的眼睛很红,像一只被柳文泽拎起来的兔子。柳文泽见他这副模样,狠下了心肠,还是抓住他不放,说,“三哥,我有几句话我想问你?”
柳文清象征性的挣扎了几下,没有用,柳文泽抓着他的手臂,手劲很大,如同铁骨铁臂。
外面天大地大,可他却独身陷囹圄。
柳文清觉得今日他是躲不过去了,死猪不怕开水烫了,横竖也就这样了,咬着牙说,“你问吧。”
柳文泽让苏玉致在门口等他们一会儿,她完全不看不懂这对古怪的兄弟有什么恩怨,可是剑拔弩张好像要打起来的样子,真可怕。小姑娘心肠好,甚至想着要不要请家中长辈来劝架,可是她望了望紧闭的房门,却没有传来任何打架的声音,连争吵的声音都没有。
寂静得可怕——太诡异了。
屋子里终于又只剩下柳家兄弟了,他们彼此看了一眼,觉得千头万绪,从哪里说起,都是一团难以启齿。
最终还是柳文泽率先打破了尴尬,他咳了两声,“昨天晚上,你一直跟着我对不对,你听到了我和姨母的对话?”
“是的。”柳文清倒也坦荡。
“你被逐出家门的原因是你……我姨母说的那样?”
“是的。”
柳文泽心里咯噔一下,面上还是没有什么表情。
“那个孩子……他……”
“她躺在棺材里。”柳文清说。
“那孩子是你和……是陆渐羽的吗?还是……还是?”柳文泽不知道怎么说,仿佛怎么问都是他不想要的回答。
还是我……
没等柳文泽说完,柳文清就飞快的否认,“不,跟陆渐羽没有关系,跟谁都没有关系……那个人……你们都不认识的。”
“哦。”
两人都默默无言站了一阵,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柳文泽原本有很多话要问他,可是他如今又觉得,什么都不必再问。
“我明白三哥的心意了,以后,我不会再做任何逾矩,让你为难的事了。”柳文泽郑重其事的牵起他的手,如同当日在观音殿前求婚时郑重其事的伸出一只手,柳文泽面上没有什么表情,似乎很淡漠,只是做了一个轻如鸿毛的决定——“那我们以后就做一对兄友弟恭的兄弟,好吗?”
柳文泽说完有些恍惚,忽然想起刚来柳家的时候,他一度自闭到三天都可以不开口说一句话,柳文清坐在树下逗他多说话——
“阿泽,我是你三哥呀。”
“阿泽如果说得好,就请吃小糖人。”
柳文清手上的糖人,是小姑娘才喜欢的东西,他其实并不是特别想要,可是为了红尘中的这一点甜,他却已经走了这么远……
柳文清也笑了,“那……真是再好……不过了。”眼眶里闪着几乎不可见的水光。
可是他笑什么呢?
大概是因为鲁莽的幼弟终于懂事。
也大概是因为他……求仁得仁。
作者有话要说: ==============
想给弟弟一本《论说话的艺术》
明天我去考试啦,考完见
第17章 第 17 章
◇叁壹◆
柳文泽说不会做出让柳文清为难的事,就真的说到做到,恪守孝悌,做一个克己守礼的好弟弟。
只是这克己守礼,有些过了头,柳文清说话的时候,耐心听完并给出自己的意见,却从不与柳文清有任何眼神交流;吃饭的时候,亲自为兄长舀烫,却绕一个大圈坐到桌子的对面;甚至连柳文清无意搭在他肩膀上的手,都被他不动声色的拂去。
“……”
柳文清磨牙想,他这是在避嫌,还是觉得我身上有麻风病。
更有甚者,有一日他回到南麓坡的茅舍,看见许久不见的白姨娘粗布麻衣正在给他洗衣服,柳文清彻底震惊了。
白媚揉了一把酸痛的老腰,“还不是柳文泽这个王八羔子,说什么覆水难收,说什么既然三哥喜欢我,就顺势嫁给你得了……”
柳文清哭笑不得,才想说什么,白媚就嚎了起来,“看看你家,这家徒四壁的,老娘这辈子算是完了……我怎么那么命苦!”
柳文清耳边聒噪不堪,赶紧道,“白姨娘,阿泽既然把你放出柳家,自然是婚嫁自理,怎么会强迫于你,况且柳某心念亡妻,根本没有续弦的心思。”
“亡妻?”白媚没有想到柳文清这样的破落户还有姑娘愿意嫁给他。
柳文清微笑道,“脾气不好却是很好很好的人,五年前去世了。”
“哦。”白媚没有心思关心他那位“很好很好”的亡妻,把搓衣板子一放,“你说的,我走了。”
“白姨娘,且慢,我有件事情想像打听,”柳文清叫住他,“我父亲……不,柳老爷去世的那天晚上,到底见过那些人。”
白媚奇怪,“咦,你怎么跟我家那位小少爷问得一模一样。”
“阿泽也问过,你都告诉了他些什么?”
白媚把他所知道的事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告诉了柳文清,柳文清听了,只问他,“白颂闲真的和……我爹,不……提到了一口棺材?”
“对呀,这么不吉利,非要说棺材,结果好了吧,真的进棺材了吧。”白媚嘟嘟囔囔。
“多谢白姨娘告知,柳某送你。”
柳文清果真体贴周到地把白姨娘送到门口,又叮嘱她雪天路滑,小心下山,白姨娘就要走了,山风料峭,她却忽然回头,时隔五年,她又一次喊了一声“三少爷”。
白媚说,“三少爷,你生得这样好,又讨女子欢心,其实真的很不错……可惜真的是太穷了……”
“……多谢六姨娘抬爱。”柳文清心情复杂——我这么穷,真是不好意思啦。
“可惜啊,人啊就是受不得穷。我白媚穷了一辈子,想要也只是这辈子不再受穷,那些情啊爱啊的,我不想要也要不起。”
说完,白媚义无反顾的往雪原下红尘俗世走去,她想,她才二十六岁,青春很好,红尘很好——如果能换来她想要的东西。
◇叁贰◆
柳文清心烦意乱的回到桌案前编纂文卷,可是白纸黑字,却半个字也写不下去,最终怒不可遏的朝着窗外扔出一支笔去。
“你到底还要在窗外躲多久!” 柳文清很想问问那个人是什么意思,表面上避他如瘟疫,可是暗处却一直神经质的监视他——小伙子,这已经不是一般变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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