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心?”
“他说他只是希望转世的青阳能承此善因,而获平安喜乐的一生。”方穆华说道,“但来世之事如何可说,所以我们也只能为他们祈福,愿以后生生世世,他们能终成眷属。”
连孟无言。他不禁心叹,若真是深情如斯,也应是长相厮守来得比较好。
这故事虽是哀戚,不过连孟却对其他事情来了兴趣。
“你故事里提到的‘破庙’在何处?”
“往北直走,穿过一片深山老林就是了。但我爹说不准去那儿。那里好几十年都没人去过,说是快塌了……”
“我就问问。”连孟狡黠一笑。
这时,村头突然传来一声惊喜的叫声,两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女人欢喜地叫道:“莫大夫……莫大夫他醒了!”
※※※※
等他们赶到那莫神医房前时,门口已经围站了一圈的人,那些都是听到他醒来的消息后,匆匆赶来探望的村民。
连孟在门口挤了半天也挤不进去。最后他索性跳到了房顶上,看那群人叽叽喳喳地说着笑着。
陵引自打早上开始就一直在神医房里,莫大夫醒来之后,他便拜托连清仁去房里接祈年过来,但这一去就半天没了影,连孟半躺在屋顶上,不时朝那边张望。
过了一阵,他终于等到连清仁跟祈年。
连清仁走在前面,祈年跟在他身后。他穿了一件白衫,长发随意绑起。那时莫名起了风,不知怎地,祈年忽然抬起了头来,朝连孟所在的方向看去。
两人视线相对时,他还温柔地弯起了眉眼。连孟一怔,奇怪着自己在这上面呆了这么久都没人发现,怎么被他给瞧见了。
然后,他俩便一起进了房间。连孟几下轻功落到那老神医的房檐上偷听。
先前陵引说莫大夫醒来之后,说可以为祈年诊治。陵引问他昨日晕厥一事,那老人家却笑说,自己年纪太大,这把老骨头怕是撑不了多久了。
陵引还是奇怪,那神医便问起祈年的病来。经陵引口述一番,莫何再问脉一阵,那老人家便摇着头,叹了口气,说陵引之前诊断无误,祈年确实患了疯癫之症。
之后的事连孟就没听了。他轻功飞上了另一处屋顶,翘腿半躺在上面晒太阳。
他如此匆忙离开,不是他对祈年的病不感兴趣,而是……如果祈年真疯了,那他多半也正常不到哪里去。
寿南山一事先不说,他在牡丹阁里看到的那些正儿八经的“幻象”就没人解释得了。他琢磨着自己若真是有病,大夫可能医不了,找个道士做做法,或许更实在。
不过这杏木林也委实有些奇怪,不知那方穆华说的话,有多少真多少假了。
连孟叼着草,抖脚抖了半天,终于等到祈年出来了。
陵引跟连清仁跟在他后面,这架势,真像是皇帝出巡。
他们在门前说了几句,就朝这边走了过来。
连孟趁势朝连清仁丢了块石子,三人才抬起头来看到了他。
“师兄,你爬那么高做什么?”
“晒太阳呗。对了,那大夫怎么说?”
陵引蹙眉,若有所思地应道:“他说这病虽是奇怪,倒也不是什么疑难杂症,长期服药便好。”
“什么药?要我帮忙吗?”
陵引扬眉看着他,连清仁更是直言问他怎么这么热心。
连孟一怔,赶忙补充道:“我最近特别闲。”
陵引忍笑说:“莫大夫说需要的药材倒也不罕见,只是有一味药比较特殊。它只在杏木林中生长,所以我们需在这里留下几日。”
“几日便可了?”
“嗯。他说先看看这药是否有效。”
“也好,那就不妨一试吧。”
谈话的时候,祈年明显有些心不在焉,连孟想到他从那神医房中偷听到的话,心里也不太好受。
之后祈年和陵引就回了房,连清仁朝连孟使了个眼色也跟了上去,连孟一个人呆在屋顶,看着那仨人渐渐走远,心里却有了新的盘算。
连孟在外面溜达了一下午,等到入了夜他才换上夜行衣,悄悄跑到了那神医的住所,准备一探究竟。
那老人家理应早睡,但子时之时,屋子里仍有光亮。
屋里灯光昏黄,那老神医拿着书,连孟看不清他的面容,只依稀看得那人满头白发,陵引说他已百岁有余,看来果真不假。
那老人家动作极缓,若不是见他翻了翻书页,连孟定会认为他是睡着了。
莫何身前的桌案上摆着一些散乱的纸张,上面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字迹,连孟倾身一看,才发现上面所写皆是“青阳”二字。
想来这神医也是个痴人,只是阴阳相隔、死生陌路,执着确实无用。
他杵在窗外看了一阵,最后实在忍不住打起哈欠来,谁知那老神医竟耳聪目明,听到动静,便朝窗户看了过来。连孟赶紧一躲,轻功飞到了房顶上。
上百岁的老人,真跟成了精似的,万万大意不得。连孟心叹道。
那老神医似乎蹒跚到了窗边,他打开窗,却不见人影,连孟听得一声叹息,却不知这是为何。然后莫何关了窗,似乎又坐回了书案前。
屋里烛火久久未灭,连孟没法,只得在屋顶之上等着。他站起身来,四下眺望,却见村庄北面有一片幽幽杏林。而那片林木之中,就有他白日里听方穆华提起的,那间的废弃庙宇。
第19章 十九、破庙
那破庙并不难找,进入林中沿着小径走去便是。只是路程稍远,连孟轻功过去,也费了些时间。
等到他落地之时,皎月已向东斜,那里除了蝉鸣风声,安静得近乎诡异。
方穆华说过,此处已近坍塌,鲜少有人会驻足此处。不让人去的地方,肯定藏着诸多秘密。
想着,连孟便点了个火折,小心朝阴影深处走去。
料是该有些蛇虫鼠蚁、蛛网灰尘,但连孟方才进入,便觉得内里的尘埃不如他预料的多。这里虽是陈旧,但远不似方穆华口中说话的那样破败。
他点着火折小心探看,也将银镖握于手中,以防事情有变。
破庙深处是一座褪色佛像,蛛网加身,灰尘满布。
连孟站在佛像前,抬手让光亮照得更远一些,四下万籁俱寂,他侧耳,却忽然听到一阵轻缓起伏的呼吸声。
连孟心下一紧,目光也变得凌厉起来。这时,却有人出了声:“你又回来了?”
说话的人语气不善,连孟只道他是认错了人:“这位前辈,在下不过途径此处。”
“这个声音……”那人似乎在思索着什么。连孟趁势朝着声源处走去。他将举着火折的手向前一探,果然看到了靠坐在墙边的那个人。
那人衣衫褴褛,头发凌乱,看起来上了些年纪。他脸上有两道骇人的刀痕,双目一直紧闭,似乎两眼已盲。
听到连孟靠近的声音,那人却冷笑了一声:“途径此处?……你当真不是他派来查我生死的?”
“他是谁?”
“你们口中所说的神医,莫何。”
连孟一怔,却觉得蹊跷:“莫何大夫已年方百岁,前辈你与他也有交谊?”
“呵!小子莫要唬人,我昨日才见过他,那般生龙活虎,怎会一日不到就以至百岁了?”
连孟不知该如何回答,只是看这人言语古怪,猜想着,难道也是个疯子?
那人见连孟不答,冷笑道:“快说,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跟祈年相处这段时间,连孟也有了自己的“心得”,面对这样自说自话的人,与之辩解必是不妥。不妨答他所问,方才能听到更多的事情。
于是,他便顺着那盲老头的话说了下去。
“果然瞒不过前辈,在下确实是受人所托,前来查看前辈情况。只是我也是拿人钱财,并不知事情原委。”
“哼!”那人表情不屑,“你是哪儿来的臭小子?”
“在下出自连尹门。”
“那是什么?”那盲老头扬起了眉头,随即又摆了摆手,“罢了,我也没什么兴趣。刚才听你声音熟悉,还道是我的那位故人回魂来看我了。”
“故人?”
那盲老头没有说话,但连孟却来了兴趣。
于是他索性放下手中戒备,直接坐道了那人身旁:“前辈,在下实在好奇,你跟那个莫大夫有何渊源?”
看连孟语气熟络,那盲老头却觉得奇怪起来。他若有所思了一阵,便问道:“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连孟。在下连尹门连孟。”
见那老头皱起眉头,连孟便问道:“怎么?听过?”
“没有。”
“也是,我不过是个无名小辈。”连孟耸了耸肩,“以前也从未来过此地,只是最近发生了一些怪事,总有一些生人说认识我,但我却根本不认识他们。”
“……”盲老头似乎面有疑惑。
“不过说这话的人,脑子不太清醒,大夫说他患了病,所以才……”
“病?”
那盲老头的眉头皱得越发紧了,连孟见他表情有变,忍不住靠近了些,问道:“前辈,怎么了?”
“你说的这病……我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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