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下忘了要说的话,顿时耳根变得通红。
还好这时,陵引从边上走了过来,他才找了个理由,赶紧走远了。
看来祈年的病还没好,而他自己也需要找陵引看看,为什么一对上祈年整个人就不太对劲了。
最后终于等到入了夜,连孟在房里躺了一阵,等天月高悬以后,他便小心出了卧房,轻功窜到了屋顶上。
四周静谧,隐隐弥漫着一些雾气。
经过村长家失窃一事,村民们似乎都更为谨慎了一些。连孟轻功飞到一处高地,见有些村民房前仍点上了几盏烛火。他晃眼,觉得眼前景象有些奇怪,这时忽然看到连清仁从杏木林入口走了进来。
连孟朝他扔了个石子,正中那人额首。连清仁猛然抬头,手中暗器正欲掷出,却在看到连孟后收回了手。
连孟问他去了何处,怎么现在才回来。
连清仁没有说得太清楚,只随意比划了几下,然后就说还得再去看看,然后便轻功飞走了。
连孟好奇他都探查了些什么事情,但林外破庙离杏木林也颇有些遥远,就算轻功过去,也需费些时间,连孟不想耽搁,便决定明日再问他的好师弟。
他一路踏着树叶枝干,在漆黑的林中独自穿行。
只是独行一阵,他忽然察觉林中有些异响。可等他停下侧耳倾听时,除了风吹枝叶的声音,便再也没有其他声响了。
连孟在破庙前落地时已近子时,弦月高悬,四周静得可怕。
他正欲踏进庙门,忽然想起方穆华跟他说过的话……十数年无人照料,一个无法行走的瞎盲老人要如何存活?难道他真是游魂野鬼吗?
连孟想着,犹豫着走了进去。然后临到那老头的栖息之地时,不禁放慢了步子。
那里太黑,外面的光亮照不进来,连孟从腰带间掏出一个火折子,将它点燃了来。
盲老头一动不动的蜷缩在墙角,像是睡着了一般。
他缓步继续向前,然后将拿着火折子的手朝那老头逼近……他的视线也慢慢下移……
谁知这时,那盲老头猛地抬起头来,然后一把抓住了连孟的手腕。
“前辈,是我。”
连孟一下没反应过来,怔愣了一瞬,便咧开嘴笑了起来。
盲老头侧耳听了一阵,然后才放开他的手。
他面色凝重,脸上似乎还挂着冷汗。
“你做噩梦了吗?”
盲老头神情有些恍惚,他好久都没有说话,连孟视线往下移了一移,只见地上赫然一道黑影;然后他又抬了抬眼,那人也分明是有下巴的。
他舒了口气,正想开口安慰一下那老人家,谁知那人沉思一阵,突然舒了一口气,兀自说道:“小子,你听我把那个故事讲完吧。”
第22章 二十二、白藏
上次说道莫何青阳两人在杏木林长久居住,感情日渐变好。
盲老头在破庙中靠村民施舍度日,却也听众人说起过那对令人称羡的侠侣。直到一日雨夜,破庙里来了个不速之客。
那夜雷声大作,大雨倾盆,盲老头正在墙角熟睡,却被一声重响惊醒了。
那时他还眼还未瞎,虽然视力时好时坏,但那天的景象他却记得异常熟悉。
一个身穿白衣的男人倒在了庙中,不知生死。那人许久没有动静了,他腿脚不便,心里却好生好奇,于是便上身着地,朝那人爬了过去。
男人身材修长,一头黑发散落了一地。他身上混着泥污和些微血迹,盲老头猜测着,不知那人是否也是受了仇人追杀。
他伸手欲试那人鼻息,却被一只手猛然抓住了。
“今年可是戊辰年?”
盲老头被吓得一怔,慌忙间点了点头。
他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却倏地吐出一口鲜红,又昏了过来。
等到那人醒来已是三日之后,只是他甫一睁开眼,却莫名问道:“那个人……几年前来到杏木林的那个人,他在那里?”
盲老头被他问得一怔:“你是说……青阳?”
“青阳?他现在叫青阳了吗?”
盲老头想着,莫非这人也跟之前的那位小哥一样,寻故人来了?
只是青阳态度坚决,似乎并不想回到以前的生活。
盲老头也是心善,便想将这人劝走,不然等到见了面,也是徒增伤心而已。
这时,那人又剧烈地咳嗽起来,他掩面一阵,指缝间竟渗出血来。
“你是中了剧毒还是受了内伤?”
那人缓了缓气息,慢慢擦掉了嘴角的血渍:“我没事,只是反噬而已。”
“反噬?”
男人并不打算解释,只是笑得疲惫。
盲老头心下好奇,又试探着问道:“不知这位公子出自何门何派,唤作何名?”
“我无门无派,至于名姓……你就叫我白藏吧。”
春为青阳,秋为白藏。那时正是秋色枫红的时候。
盲老头对这人实在好奇得很,只是他多次试探,那人言语间却总是有所保留。而当他兴致又起的时候,却说一些盲老头根本听不懂的话。
“听不懂的话?”连孟像是想到了什么,扬眉问道。
“嗯。他问了我一些过去江湖里发生的事。只是我看他表情,却不像是对这些事情有兴趣,而像是……在印证什么。”
“……”
“他像是在确定那时的时间,以及此处的位置。”
“这是为何?”
盲老头摇了摇头,然后又说道:“还有更奇怪的地方,他告诉我如若可以,就尽量呆在庙宇墙角处……就是我现在呆的这个地方。”
“这角落有何玄妙?”
盲老头突然古怪的笑道:“不过就是个普通的角落而已。那人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诡异,但不知为何,我却觉得他不像坏人。起先他执意要去找青阳,我看他病重,便劝他歇息一阵,那人固执,却也听了我的劝。”
“在你看来,白藏是个好人?”
盲老头表情舒缓了一下,像是在回想着什么:“他是我见过最贵气的人,虽面带病容,却也能看出生得非常好看。看他年纪约莫二十来岁,一双褐眼像琥珀般澄澈。”然后他又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不过那人固执得很,我没有办法,只能由着他去了。”
大约七天之后,白藏脸色终于好了一些。那天一大早,他便穿过林子,去了杏木林。
临走之前,他看起来很是欣喜,还说或许这一次就能梦成了。盲老头听不明白,再问,那人却不肯说了。
那一天格外漫长,直到夜深,白藏方才回来。
他一脸落寞,一直沉默不语。盲老头猜测事情不顺,也就不再多问了。
那天夜里他几次梦醒,睡不安稳。等他天亮醒来时才发现,白藏已经不见了。
他一直没有回来,盲老头再次听闻他的事,却是从来破庙送衣物的村民口中。
几个大婶在一起闲聊,说是前几天有个人来找青阳。莫何大夫以为他也是青阳故人,而且见他似有病疾,就把他留到家里做客。只是第一天晚上,他们发生了一些争执,那人破门离开了。
青阳跟莫何找了那人一夜,却始终不得,谁知那人天刚亮的时候,竟自己回来了。
盲老头询问之后如何,那大婶连忙摆摆手,说来的那个人实在是莫名得很。满嘴胡言乱语,像是坏了脑子。
他说的话,她们听不太懂,听那话里的意思,约莫是说他跟青阳是前世有缘。
这时,另一个大婶赶忙打了岔:“你是怎么听的?那人明明说的,是什么一切重来之类的,哪儿有提了前世?”
两人口角一阵,最后又一起惋惜道,说那公子哥长得是好看,可惜是个疯子。
听到这儿,连孟瞬间没了言语。白藏的病症与祈年真是如出一辙,难怪这盲老头说自己看过这病。
想起那神医说他有方可治,连孟不禁问道:“那最后白藏的病治好了吗?”
盲老头抬起头,突然笑了起来:“哈哈哈哈,治好了……当然治好了啊……”
连孟觉得他话中另有深意,但那盲老头却不肯再说了。
五日之后,白藏又回到了破庙。
他满身风尘,像是跋涉了千山万水般疲惫。那天夜里,他仍旧一言不发,一回来就径直在那老头身边坐了下来。
本以为这一夜又要那么平静的过去,白藏却突然说道:“我没有办法了。”
“嗯?”
“只能等他自己来找我了。”
“嗯。”
那人语焉不详,盲老头却没有追问下去。
白藏又在庙中呆了几日,两人有过短暂交流。而这时,盲老头才终于理清白藏口中的过往。这故事委实奇怪,哪怕时至今日,他也不知该作何解释。
“……就像回到了某个过去的断点。只是他回来时身体出现异状,等他终于找到青阳下落时,却发现自己来迟了。”
“这……”
“但他又说,先前的一切确实发生过,只需那人自己想起来。白藏还说,他不知道青阳是错把那人当成了自己,还是一切真的改变了。”
“……”这比祈年的故事虐多了啊。连孟默默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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