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贫僧不破戒 (冢祭)



屋里布置的极素净,半点不似前厅纸醉金迷的繁华,陈设摆饰皆具清雅,窗边月影薄纱是天水碧的颜色,不像其他屋子多用喜庆的红布置,放在圆桌上的瓷盆里种的是一株文殊兰,乍看泠竺居不像是汉宫春里的清雅小馆,更像是供人清修的别院。

“屋外未见莲花池,这满屋的莲香是哪来的?”

怀明墨闻得幽香醉人,拍了拍辛里后背,往前走几步摸到圆桌边缘,遂问:“桌上是否有壶酒?”得辛里肯定的答案,他朝沉香味飘来的地方笑说:“虚生师傅又制出壶新酒?”

“好灵的鼻子。”多情公子瞟见辛里垂涎三尺的模样,赶忙盖上酒瓶塞到雀金手里。屋里明明放了座冰山,他却摇着扇推开窗,感叹道:“八月的天,怎么还是这般闷热。”

辛里自知无福享用,但没想到这多情公子竟小气至此,故意敞开门窗散酒气,生怕别人会惦记,他扁了扁嘴,瞧不上那吝啬样。

竺苓久在风月场,特别擅长观人脸色猜心思,媚笑轻言:“汉宫春的酒虽比不上虚生师傅所酿的琼浆,但都是从一品居拿来的好酒,我这就去让人取来。”

“不必了。”怀明墨一把抓住竺苓的手腕,此举太过突然,竺苓没注意未及时躲开,宽袖下的里衣露出朵花式绣样。辛里眼尖看得仔细,确实与香盗遗落的手帕绣的花式一模一样。

竺苓心中略有不快,面上却春风依旧,轻慢地抽出手,“总不能让几位干坐着谈聊吧?要不然让人沏壶茶来。”

“辛苦竺苓姑娘了。”多情公子向来怜香惜玉,哪里舍得让美人来回奔波。

虚生撩起衣下摆,盘坐在离人群稍远的窗边禅椅,侧头看着五蝠窗格外那轮明月,似不在意屋里人事。

“和尚逛青楼真是奇事。少林寺规严律,虚生师傅不怕闲言碎语传到少林,被驱逐出寺吗?”骆辰的声音自屋外传来,他对虚生始终不怀好感,所以话说得未免有些难听。

怀明墨当即变了脸色,厉声说道:“骆辰道歉!”其实他对虚生也非全然信任,毕竟这和尚太与众不同且神秘难测,只是刚才的那首曲子,那种心性实在不像是大奸大恶之徒。

“虚生师傅别见怪,他素来说话不过脑。”辛里时常充当和事老,但甚少被骆辰领情,果然骆辰在外不服气地冷哼一声,倒也没再说话。

屋外秋风卷进三两片落叶,风声中似乎掺入少许嗤鼻不屑声。虚生沉默地捏动脖间取下的佛珠串,似乎没听见那并不友善的讥讽,淡笑如旧,关心地问了句:“怀公子的身子好些没?”

“已好许多,有劳费心了。”

“即便康复后,贫僧劝怀公子平日尽量少思多静养为宜。”虚生点点头又嘱咐上一句,“没急事的话,刚大病初愈,还是在庆州府多养上两日,免得鞍马劳神使得病情反复。”

竺苓此时已领来送茶小厮,意味深长地瞥看虚生眼,虚生从不会关心旁人,这样的楼主于她太陌生。虽然怀明墨是个男人,竺苓却不由对他生出一股敌意。许是瞧不见的缘故,怀明墨对周身人事的变化极为敏锐,哪怕竺苓面上柔笑如旧,且放杯添茶地动作犹如往昔,他仍是觉察出竺苓的态度。

辛里拿着茶杯发愣,目光无意识地游离到桌上红烛,脑中忽然闪过抹红色身影,“虚生师傅时常在武林走动,有见过个面带半张面具的红衣女剑客么?”他大概伸手比了下短剑长度,“手执一柄短剑,剑术极高,招数狠戾且迅猛。”

虚生听了手里动作,看上去很是努力地回想,从容而认真,使得旁人压根不会怀疑他与那女剑客会是主仆关系。想了许久,虚生摇头淡然道:“贫僧不曾见过,不知多情见过无数的女子里有没有这位?”

多情公子左拥右揽美人,神思仿佛有些心不在焉,实则暗中反复在观察不速来客,忽听闻虚生的话,蹙眉道:“我见过的美人从未带什么面具的,当然有带面纱故作神秘的女子,可没听说有哪个是剑术高手。”

“不知竺苓姑娘可是认识?”怀明墨走江湖的经验不多,自然不像个老道的江湖人爱旁敲侧击或暗里调查,索性是干脆地问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前一张有改动,加文了,需要看过的回读,不好意思呐。





第16章 第16章
无知楼里的几位层主虽互相知道,可竺苓真正见过面的人,其实就五学书院的那几位。至于宫先生和沉香是无知楼最神秘的两层,虽说人人知道暗面和灰鸽的存在,却没人见过控制他们的层主真容,而下属皆是严格管控,每批各有部首带。

竺苓虽见过两面沉香,却不曾见其使过配过剑,一时没想起,自然地回道:“长明坊的姑娘及妈妈众多,我全认识,其中确有几位会些防身的功夫,但都不是什么剑术高手,略懂皮毛罢了。”

静默间,竺苓捂嘴似在想事,想到有趣时兀地噗嗤笑出声,“来汉宫春的江湖侠客不少,可都是男性,说来前阵子却有两姑娘混进来胡闹,被于妈妈发现还赶了出去,那俩姑娘还不愿,可不是在长明坊里闹得人尽皆知了呢。那俩姑娘装扮的衣着穿戴极讲究,我们院里姑娘还以为是京城来的富家小姐,或是公主呢。”随即她颦眉不悦道:“也不知那日混乱间,谁无意捡走我的帕子,我原以为是院里的姐妹,结果找许久没找着。”

“这么巧?”辛里狐疑地打量竺苓,毕竟竺苓的步伐虽有伪装,仍让人瞧得出是个轻功不错的女子。

怀明墨从袖里抽出块丝帕,“竺苓姑娘说得可是这块?”

竺苓拿过怀明墨手里的帕子,仔细看了看,惊异道:“确实是我的帕子,怎会在怀公子手里?”

“这丝帕是从香盗身上取得,难道竺苓姑娘不知情?”辛里警惕地直盯她看似无辜的娇容,清楚欢笑场女子甚会演戏,所以压根不信竺苓的话。

“我如何会知晓?”竺苓颇莫名其妙地颦眉盯看辛里,微怒的神情犹是宜喜宜嗔,语音柔软道:“我只知道我的帕子早在上月已遗失,至于怎会到香盗手中,我不清楚。”

多情公子扶起雀金,笑说:“我听说近来市面上出现大量贱卖的落月滟香,想必因此才会怀疑汉宫春吧。怀公子是认为有人要文过饰非?”

“怀公子难道不怀疑有人想故意陷害汉宫春,使得整件事看来像汉宫春在欲盖弥彰么。”虚生下地走到桌边讨了杯茶吃,似是分析情势道:“竺苓施主掉帕子一事确实太过巧合,但那俩位易装来汉宫春的姑娘行事更可疑不是么?而且此事竺苓施主说谎可能极低,毕竟只要四下打探,总能打探到虚实。至于竺苓施主若有找过她的丝帕,汉宫春里知晓这事的必也很多。”

雀金在边上点头道:“用落月滟香的女子很多,好比我就偏爱这气味,十日里会用上八.九日。虽说着香粉名贵,但毕竟不是贡品,有钱便可买到,难道不能是香盗故意买来陷害么?”

辛里尖锐地开口:“为何香盗不冤枉别人,偏要寻上竺苓姑娘呢?”

多情公子见不得美人受屈,即使不愿意徒惹麻烦,仍是忍不住争辩两句,“敢问怀公子是如何得到这方丝帕的?”听了怀明墨诉述的来龙去脉,无情公子笑说:“有谁去做坏事还把能证明自己身份的物件随意挂在腰间?这按常理说不通。”

“话是这么说,但不能排除她是在故布疑阵。”辛里说得不确定,这点上他也反复琢磨过许久。

“若是在故布疑阵,哪里有故意自己陷害自己的蠢法子?”虚生仔细观察着怀明墨的细微神色,见怀明墨果有犹豫怀疑,提袖帮他添茶,“贫僧拙见,此事还需多番探查为好。”

指与指相触的瞬间,怀明墨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只是没等他细细体会,虚生已收回手,可惜他瞧不见虚生俄顷慌张的眸底神色。怀明墨右手握住刚被触及的左手食指,若有所思半晌,“这事的确不宜草率下结论,今日唐突冒犯竺苓姑娘,望姑娘能见谅。”

“怀公子这么说真是折煞我了,不过是场小误会。”竺苓向多情公子和虚生行了个常礼,温柔道:“多谢两位帮我说话。”

虚生颔首淡笑回应,仿佛是在做件举手之劳的小事,屋里人的目光都停在竺苓身上,所以谁也没注意到虚生对怀明墨不安地窥视,以及他故意藏进袖里的手。他的动作从容流畅,旁人见来只当是虚生稀疏平常的习惯,唯有拥有七窍心思的怀明墨发现异样。怀明墨坐在虚生身边若有所思,脑中渐浮起三舅季铎瑞的玩笑话。

三杯两盏清茶,怀明墨原不喜这风月场所,如今线索模糊,既无法确准竺苓即是香盗,眼下形势再久留亦是无用,便说上几句客套话,携了属下打算离开汉宫春。于三娘闻得怀明墨要走,像是听到瘟神要离开似得高兴,忙不迭从花厅赶来,亲自同竺苓把几人送出汉宫春,嘴上客气得让他们下次来,心里却是巴不得再不相见。

“无情公子原来是这么没缺心眼的傻子。”多情公子冷下脸,瞧不起的哼笑嘲讽:“鲁莽行事,竟当面问别人是否是香盗,谁会傻到去承认。结果查不到不说,还打草惊蛇让人有所防备。这隐世山庄少主真让人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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