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贫僧不破戒 (冢祭)



“阁主放心,属下定会多有注意。”贾半仙已年过四旬,腰腿硬又脚跛,身子骨不像年轻人那样经得起久站。他慢慢在怀明墨床边矮凳坐下,敲了敲因被绑久略微酸疼的后背,“今晚偷袭的黑衣人,属下明日派人去调查。”

“死无对证,查到又能怎样?这些年的暗杀还少么,来来回回就那两位。”怀明墨轻捻鼻梁,转了话题:“贾先生特意找我是为什么事?”

“前几日我在一水居遇到虚生和尚,他对香盗及隐世山庄的事似乎很感兴趣。”贾半仙稍稍回忆对话内容,“他还再三与我确认宝藏谣言的真假,也不知用意为何。”

“那妙僧哪里是个普通少林寺僧,我瞧他吃穿用度都很讲究。别的和尚衣着粗衣麻布,他呢……制僧衣的缎子是西域的白纹锦,随身所带的翠水笛的玉质水头都是稀品,连喝的茶全是有金不得求。”辛里看了眼自家的阁主,因身为外戚为防闲言闲语,不得不刻意穿戴得朴素,再想到虚生,摇头淡笑说:“虚生和尚平时的精细日子,估计不比宫里那位差到哪儿去。”

“不可胡说,话要传出去,给虚生师傅平添麻烦。”怀明墨心存疑惑,但想起与虚生相见时所感受到的友善与忍让,不自禁嗔责了辛里一句。

郑丰年虽迄今未见过虚生,但多次听闻虚生行径,不免对他有些疑虑,“虽然他对阁主表出善意,还是小心为上。”

“他能查到贾先生是万通先生的身份,就可见其本事。”骆辰翘腿躺在太师椅上,嘴里叼着不知哪弄来的狗尾草,“我是不懂,阁主平时这般谨慎的人,怎对这虚生和尚提不起警觉。”

辛里在边上冲骆辰挤眉弄眼半天不见效,啧舌道:“别说得这么复杂,你不就是羡慕虚生和尚么,不然处处针对他做什么。今日若不是他大度,对你的嘲讽置若罔闻,否则你以为能这么舒服躺在太师椅上晃荡享受?阁主必定罚你。”大抵是辛里和怀明墨心思相似,既不敢信任虚生,却难怀敌意,所以对骆辰的口不择言是有微辞的。

“虚生和尚与平常寺僧确有不同,但也不是骆辰所言的奸恶宵小之辈。”贾半仙枯坐良久闻有争辩,失笑说:“据我所知,虚生和尚与阳明派掌门谭明阳、剑宗掌门褚远鹤是忘年之交,石枯道人对他也颇为欣赏,如此之人,你要说是奸佞的阴谋家,难道你骆辰那双眼要厉得过那几位老前辈?”

臧丽咀嚼着骆辰托在手上的牛乳糕,颔首赞同道:“那和尚不像坏人。”话音犹在,伸手可得的牛乳糕已不在。

“你们……就是被假象迷惑住。”骆辰气到连说话不顺,顾不上身份地咋呼道:“迟早吃那和尚的暗亏。”

郑丰年是其中唯一未见过虚生的人,给出的意见更为中肯,说不上是直觉,还是走江湖多年的经验,他面色稍有沉肃道:“小心驶得万年船,萍水相交倒罢,阁主如果想与他深交还需查探下比较好。而且……”

忽然闪在脑中的怪诞想法,郑丰年拿不准主意当不当讲,沉吟片刻,决意不做隐瞒说出口,“说不准,虚生和尚与香盗有交情。阁主记得香盗那身流影缎的夜行衣吗?这两人虽说一个在佛门,一个在红尘,香盗爱古籍诗画,虚生和尚擅抚琴茶艺,听闻他笔下的小楷与狂草也是一绝,两人都是讲究的闲雅人,会有交集不奇怪。”

小宅外宵禁的更鼓声起,怀明墨忙碌一日,这时倦意愈浓,捂嘴打了两个哈欠,“京城与前朝的事,贾先生得帮我盯紧了,这批黑衣人暗杀的事,我会交给郑大哥这去查。至于虚生师傅……辛里,你明日亲自去把人请来。”

屋里人闻言没有不摇头的,其实谁都觉着怀明墨不适合行走江湖,他为人做事太过磊落光明,哪怕明白当面质问得不到答案,他仍旧会坚持这般作为。

辛里恭顺应下,微微示意骆辰不必多言。因为很多事往往是矛盾的,就像如果怀明墨是个擅于心计的人,他们未必会信服敬畏于他,既是多说也无法改变,倒不如不提。

是夜,贾半仙不会武功,回不了自己在别坊的小宅,索性歇在院内右侧的客房。苦得是骆辰和郑丰年两人,整夜都在处理院里的黑衣人尸体,他们要逐一送往庆州府郊外由接应的部下处理走。

辛里次日清早亲自送贾半仙出了庆州府,才转道去丰乐坊里客栈找虚生,方知人已在昨夜离开,小二以为辛里是掌柜口中虚生的朋友,连忙把虚生落在客房的精巧布袋给他。

等辛里离去许久,掌柜问起虚生留下布袋一事,小二这才知东西给错了人,可庆州府地广人多,要想再寻回一位寻常书生打扮的人,谈何容易。

怀明墨打开辛里带回的岳山银针细闻,神色略变,不屑道:“茶叶中有少量的绝心散的味道。”手指捏了表面几片茶叶反复摸搓,眉宇间微带怒气,“真够阴毒的手段,这茶叶上的毒并非平常手段用药粉撒上的,而是用大量含有绝心散的毒水浇灌种植茶叶,所以茶叶里的毒.药不重。也正是如此,更难以察觉,得这茶的人若慢慢泡茶饮用,必会慢性中毒,等自身发觉异状,早已毒液攻心,回天乏力了。”

“这茶叶终究没被带走,可见虚生和尚不是个心思简单的人。怪不得对付他的人,所用的法子也使得复杂。”用水兑了几片茶叶,往茶水中放进至宝辟毒珠,果然茶水色变,虽不明显,微紫青色茶汁已足以证明有问题。

“我记得前日我们见到虚生和尚时,并没见这茶叶袋子。”辛里努力回想前两日的细节,不确定道:“昨晚在汉宫春时我确有见到,应该是昨日在我们见到他之前,从某个人那里得来。”

“究竟谁要杀他?又为何要杀他?”郑丰年双眉皱得很紧,想破脑袋也想不出,一个少林僧人纵然闻名江湖,也不该有个想要他性命的仇家。

“会不会是香盗?”骆辰不在意虚生的生死,只是想起前一晚郑丰年的话,顺势做个猜想。

“应该不会,一来香盗杀个少林僧人做什么?二来以香盗的武功,杀个妙僧应该是易如反掌,没必要想这么麻烦的毒害办法。”

怀明墨近来多闻香盗作风行事,亦不认为香盗会耍如此阴险的手段。偏不知怎的脑子一时混乱,想不出缘由,干脆下令道:“辛里派玄机阁得人去一查,务必查出这茶叶的来源。”

辛里把茶叶袋子拿在手里仔细打量,忽然想起两个人,“昨晚在泠竺居的是竺苓姑娘和多情公子,难道是他们所赠?”

骆辰插嘴道:“竺苓不就是香盗么?”

“未必是。”怀明墨不经意间轻握紧左手又放开,想到昨晚他抓到竺苓手腕时的触感,与香盗交手时完全不同,而那火石电光间指与指的相触……怀明墨强行拉回思绪,没再往深里想,可越是如此不去多想,越是忆起季铎瑞的话:若香盗是在掩饰身份,若香盗是个在武林有名望的男儿身。

“阁主?”辛里见怀明墨陷入沉思,轻唤几声不见效,不得已用指节叩院里石桌,“是不是,阁主有了新的发现?”

“没有。”怀明墨温和的笑了笑,声音平淡没显露出一丝他内心的汹涌迷惘,“昨夜在汉宫春,我有意抓住竺苓,暗里较过劲,她会武功而且不差,却与香盗略有差距。时间不长,我没法断言她是否已察觉,所以故意掩藏内力。”

“这次前去无功而返,如果竺苓真是香盗,我们已是打草惊蛇。”郑丰年拍拍脑门,越觉头大,“只怕往后想抓到她的狐狸尾巴更难了。”

“郑大哥,你私下派人日夜监视汉宫春,总能查出点蛛丝马迹来。”怀明墨温和的眸光忽生寒气一凌,似把已出鞘的利剑,“让暗卫盯紧前朝举动,尽快找到陷害季家的那位,我担心他会一计不成再出一计。”

辛里想起前朝发生地小事,随口道:“说起前朝,听说前两日四皇子陪西蜀的珑秀郡主在京郊打马球,结果那公主因不小心被皇子府臣打到,跌下马受了轻伤。珑秀郡主的父王在西蜀是何等身份,皇上得知后震怒,当天下旨贬黜流放了那府臣,而四皇子亦被殃及,被孟帝斥责并罚禁足在自己府上三个月。”

“孟英桓?”骆辰依稀记得前些年贵妃生辰,有在京城见到过那文儒的四皇子,在太子、二皇子的光芒下,这个四皇子实在不起眼,“罢黜府臣倒罢了,也不必软禁四皇子吧。”

怀明墨唇角微扬,露出抹了然地笑,“西蜀的公主受伤也不至如此,可珑秀郡主的父王是什么人?那位西蜀霸王最疼爱的女儿,若要有点闪失,只要没处理得当,难保定西王不会记仇。”怀明墨无力地叹口气,讥笑道:“北孟与西蜀这数十年交好,还得多亏这位战无不胜的定西王不愿出兵,否则边境哪来这般安泰。你说皇上这般处置四皇子,值不值?”

“三个月,不耽误过年合家团聚,算是宽待了。”辛里瞒了几日的情报,眼下见怀明墨已大好,方随口带出,“听说北边近来不太平,孟帝欲以和亲来平息边关的摩擦。”

“宗亲华族贵女还是皇上的几位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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