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西一个人百无聊赖地站在那里等着上朝,便能感觉朝中众大臣都在看他。
楚王的独子,又是武举的榜眼。想不惹眼也是极难的,尤其是在一群平均年纪就有五十岁的老头子之间,越发显得英姿勃发。大家偷偷打量,窃窃私语,楚西只能当没看见。
待皇上楚远之到,大家就规规矩矩的伏身行礼,然后直身。有事的启奏,没事的站着或出来发表发表意见。
陕西巡按马茂才立刻上前禀报陕西灾情。陕西从楚修之即位时就开始年年大旱,百姓流离失所。
“皇上,如今陕西百姓已到争食山中蓬草之境了。蓬草吃完,剥树皮吃,树皮吃完,只能吃观音土,最后腹胀而死。恳请皇上放粮赈灾。”马茂才长跪殿中,一头白发苍苍。
楚西听父亲说过,马茂才三十中举。因老成持重,被先帝任命为陕西巡按,料理陕西灾情。如今不过六七年,竟已头发花白,可见陕西灾情之重,其人操心之苦。
再想到自己只知陕西有灾,却不知具体如何,日日无忧,毫不关心,不由有些羞愧。
楚远之亦是一副心痛的样子,一双凤眼有些许血丝,眼下隐隐有些青黑。
“刘成,可赈灾多少?”楚远之转问户部尚书。
刘成略一思索,答:“陕西连年大旱,且如今要供应楚将军军粮,最多可拿出五万石。”
马茂才一听,便痛哭流涕道:“皇上,只五万石,如杯水车薪啊。”
这一哭,朝堂里的气氛霎时压抑起来。北派的士大夫顿时也忍不住面带悲戚。刘成是北派领头羊,亲弟在陕西任职,他更是忍不住泪湿眼眶。别人不知道,他心中确是清楚,五万石粮食确确实实是勉强才能凑出。连年的灾情,加上先帝不是个节俭的,委实国库空虚。
楚家祖籍在杭州,与北派关系一般般。楚西自小心善,没见过什么惨象,但见这一个个默默垂泣之态,不由得心里也不是个滋味。即使他日日专注于习武,也知道,这世道,是一天不如一天了。
这么想着,便一脚踏了出去,向皇上禀道:“楚家愿捐粮千担。”
楚远之闻言,一脸愁容稍缓,赞道:“准!楚将军在外征战,儿子也为国效力。楚家不愧为国之栋梁。只愿人人如此。”
有了楚西带头,不少官员纷纷出列表示愿意捐粮。严棋也在此列。
退朝后,不少人前来同楚西寒暄,称他不但武艺高强也心地仁厚。
严棋也走来,扬着下巴道:“这下人人都知道楚小王爷宅心仁厚,严某在此贺喜了。”
一番话说的阴阳怪气,楚西懒得理他,径自坐上官轿走了。
楚西回家后,便径直往母亲房里去了。
府中事宜,大半交由母亲打理,刚才一时激荡,这下却担心母亲会不会气他的先斩后奏。
谁料叶上珠听完默默无语,只拿帕子拭泪。楚西一见不好,立刻赔罪道:“儿子未能先禀明母亲,是儿子的错,下次再也不敢了。”
叶上珠把帕子放下,伸手扶住楚西道:“我儿心系百姓,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会发怒,只是我心中可怜那些灾民,一时心酸眼热罢了。”
“儿子就知母亲最为心善了。”楚西心里落下一块大石头。
便带着侍卫往仓库清点余粮。
一通忙完,想到今日早早去上朝,到现在也没见桢卿——不过大半日不见,心中竟然如此惦念。
楚西急匆匆一走进院门,便见桢卿在院子里逗着将军玩。桢卿还未及冠,总爱散着头发,本来不和礼教,奈何徐墨管也不管,就无人去管了。
只见树下一人一猫,黄叶黑发,一副静好安逸景象。楚西不觉心中郁气全无,蹑手蹑脚的靠近。
将军见楚西靠近,砰的浑身炸了毛,奶声奶气地叫了一声“喵”。桢卿一回头见是他,笑道:“你快走开些。将军怕你。”
脸上还留有逗猫时宠溺的笑容,显得平日里老成的小脸有了几分该有的烂漫。楚西顿时想要捏捏他的脸,不过还是正经的走过去。
将军迈着小腿,跑的十分迅捷,一闪就没影了。
“明明是我府里的猫,却和你亲近。怪哉。”楚西舒心地一屁股坐在桢卿旁边,哪里还有半分英姿勃发的武将模样,此刻看了,倒是比桢卿还像个孩子。
桢卿神色几分得意:“怕是你日日习武,凶神恶煞的。”
“我哪里凶了,你看看。”楚西说着就把脸凑到桢卿面前。
桢卿看着眼前这一张俊脸,一双带笑的眼睛,微微红了脸道:“丑极!”
“我看你倒是美极!便是西子在世,我看也不及你美。”楚西毫不在意,看桢卿脸有些发红,便止不住的油腔滑调。
一旁的刘木一脸色有些怪异,这两人的对话,怎么听怎么像姑娘同情郎打情骂俏。据传先帝好龙阳之道,京城此风盛行,莫不是王爷也有意于此?可是王爷虽在京城,但自小便刻苦习武,不同与一般世家子弟,不应该呀?
再转头一看,徐小公子唇似桃花初绽,颊上一层薄红,一双琉璃色眸子仿若一剪秋水。不由自己的心跳都有些快,遂在心中默默叹一口气。
小王爷苦心武艺,京城世家小姐识得半个都称奇,如今碰上个徐小公子,真怕是再没有哪家的小姐可入的了眼了。
这边楚王府里一派祥和,严棋那里就不甚如意了。
严棋黑着一张脸,命管家将家中陈粮拿出个五百石来。严棋是武举状元,自楚远之即位被提拔,至今不过一年。虽然收受贿赂不少,终究也不比楚西是老牌的钟鸣鼎食之家,区区拿出五百石,便跟从他身上割肉似的艰难困苦。
完了严棋就拔腿去找严世高诉苦。
“楚小王爷出那主意,全在他有的是粮。我家业微薄,怎能同他一般?若是不捐,皇上心里,我又比他矮一截,这京城里,我除了大人可毫无倚仗啊!”
严世高望着在自己面前的严棋,不由得一阵烦躁,在他的眼里,区区五百石实在算不了什么,年年税收的油水,卖官卖命的钱,比这五百石多了去,但想着若有人要在军中任职,可不得少了这个严棋。便开口宽慰道:“楚小王爷着实可恶,不过,他的好日子也不长了……”
严棋抹干净眼角挤出来的泪花儿,奇道:“大人何出此言?”
严世高高深莫测的笑了笑,道:“这是知道了要掉脑袋的事。”
这阴测测的笑看的严棋心里一阵发凉,只得讪讪换了个话头,转而拍起严世高的马屁:“大人果真厉害。”
严世高十分受用似的笑了笑,转而道:“我这有几个人想在军中当个小兵,但苦于没有户籍,愿出百两纹银。”
严棋顿时被百两银子勾了魂,却有些犹豫道:“只是当小兵便要百两,甚是古怪。”
严世高笑道:“这你就不管了。”
严棋也懒得追问,一桩生意便这样成了。
过了几日,马茂才便带着国库里拿出五万石,各官员及楚西共凑出的三万石,以及皇上自己拿出的两万石往陕西去了。
马茂才临行之前曾被皇上亲自召见。楚远之忧心忡忡地握着他的手道:“陕西全交给爱卿了。”
马茂才激动地以头抢地,表示定要好好安抚灾民。
楚远之送别了马茂才,微微的叹了口气,便示意等在一旁的严世高继续。
秉笔太监这个职位看似无权,实际上权利脸面都大得很。楚修之在位时,朝中由宰相把持——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国家总的有个管事的,楚修之惦记着听曲儿,就只能宰相来做了。
楚远之即位后,立刻着手清理了宰相的势力,把宰相本人送回老家种红薯。但是朝中事务繁杂,一天的折子能砸死个人,全由皇上自己一力承担,似乎有点说不过去。
楚远之灵机一动,就设立了秉笔太监。帮他读奏折,改一些不轻不重的折子,提供点意见,写写字。皇上眼皮子底下批奏折的人,纵使没有实权,脸面也大得很。不过严世高这人,足够机灵,忠心也有,至于背后那点小贪财,也碍不着什么大事。
严世高拿起一封奏折,看了半晌,道:“皇上,楚将军在西疆的第一战未能退敌,他说军粮不够,军心动荡,烦请皇上催促催促。”
楚远之一双犀利的凤目血丝还未消去,闻言又笼上了一层阴翳。
“军饷,军饷,朕哪里还有什么军粮给他,要朕喝西北风吗?”
年轻的皇上即位不过半年,身形已经消瘦,外忧内患之下,不像一国之君,反像一只败犬。
严世高略微思索:“军粮关乎军心,有饭吃才愿意出力,皇上便下旨安抚一番,军粮可延后一些。”
楚远之叹道:“就如此吧。”
严世高默默松了口气,往西疆送的军粮乃是由严棋负责,数目应当是够的,想来是严棋那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狗东西私吞了军粮。还好皇上并未起疑,若是细查,自己也有危险了。
眼看太阳就要沉了,楚远之终于起身来让人送晚膳。今日奏折太多,他忙的连午膳都没用,现在腹中空荡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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