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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常引 完结+番外 (卫十七娘)



谢洵似要睡去,开口时已然十分含糊:“明日往我书房细细寻去,只怕还寻得两卷,第三卷从前圣人来时看见,不肯释卷,我便献与圣人了。”

话至尾声已然不可辨认,郑晔分辨半晌才明白过来,诧然道:“三郎怎么这样小气,哪有送书只送一卷的道理,圣人竟也纵你。虽说读书不以孤芳不撷,究竟没有这样的道理。”

谢洵稍稍清醒了些,闻言沉默片刻方才低声道:“因那《冀孟子》是二哥赠与我的。那时二哥说为人立世,当如暗处持灯,夤夜秉烛,发声光于幽陋处,振名理于萎顿时。书粗通其意便可,无须通读,否则反倒落了下乘——二哥便是只读了前两卷,还做了许多札记。我见那些札记十分有趣,便留下了。”

这些话仿佛确是谢沁少时所言,然则那时他专于武事多读兵书,于此道委实无甚振聋发聩的见识,郑晔却也不以为意,于夜里听谢洵娓娓道来,不由带了些许神往道:“可惜我生得晚,见不得三郎少时风采。”

谢洵笑道:“这有什么好见的,我少年时教二哥和阿姊纵得不成样子,你若见了必定要烦恶,也没有今天的故事了。”

郑晔亦笑,却有些困了,便含糊道:“睡罢,明日还要上朝呢。”

翌日日出东荣,待得下鸡人而闻鹤唱,端坐于大明宫含元殿中的圣人携了新晋入省登台的中书令往后面的紫宸殿行去,阴郁而锋锐的年轻面上带着几许迥异从前的柔软笑意,那笑宛若棠棣分华,末梢隐在一双低垂的眼尾中,倘若不是与他并肩而行委实看不大清,而谢洵纵然已然换上了紫衣金鱼,行路时仍旧落后半步,仰面可见螭首龟趺,却见不到圣人眼若伤心桥下春波绿。

时有内侍燃起御烟,氤氲烟丝轻轻柔柔,仿如云中之物一般逸散开来,谢洵不动声色地教李玚携入紫宸殿,有些不合时宜地觉得那香仿佛有些重了,一时竟是恐有朝衣染御香。

“谢郎在想什么?”李玚一面和悦地命殿中宫婢将启着的扉户阖上泰半,一面又将谢洵向自己的身侧又拉了拉,宽大袍袖下的手指用了十分的力道去握谢洵的手腕,“仿佛比从前宽些了……只是浙西冬日苦寒,朕看着相公也见憔悴了。”

谢洵就着这样的姿势垂眸道:“圣人言重。臣离了长安不过一载,算不得苦。”

“不过一载么?”李玚轻轻叹了口气,仿佛有些恍惚的模样,“朕觉得这一载已然比得上乌头马角、冬雷夏雪的时日了。倒是相公,在浙西可念着朕么?”

闻言,谢洵滞了一滞,抬眼时见李玚沉静克制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不免有些哑然。诸如嗣圣重光的官话谢洵是不常说的,他少年时不屑说,后来知道李玚不爱听他说,更是不肯在唇舌上费力,左右媚上也不在此处。然则到如今李玚开口询问时,谢洵竟不知该作何回覆。

然后李玚黯了黯神色,却接着便将一直握着谢洵的手松开,果见谢洵后退两步站定,轻轻开口:“臣往藩镇去,见太平时民生亦是多艰,至战乱时更是白骨曝野骨肉流离,便想起圣人远在长安,大约是不能亲见的。”

他长揖一礼,向着李玚和缓了神色,望去几可算得上殷殷:“禤师从前称臣道狭,臣幸蒙君诏,得以从浙西归来,却见帝閽九重,留中莫闻,深觉叹惋。”

这话教李玚听着极为亲近,他知道这是国朝的故典,便下意识地接口问道:“那相公发愿了么?”

谢洵微微颔首,低声道:“臣一愿君道如尧,二愿臣道不孤。”

李玚不由动容,复又上前握住他的手,开口却不知该作何言,竟道:“朕为谢相新择了宅子,近些时候已经建成了,随说不如从前的近,却更宽敞堂皇。相公离开长安时往南衙送的那三千匹马朕命他们好生喂养,如今已送进你宅邸近前的马场去了,相公索性挑个最近的吉日便搬进去罢。”

谢洵不动声色地道:“谢圣人。”

这样的语气落在李玚耳中,委实再逆心意不过,可他碍于殿中尚有旁人,便不肯发作于他,却忍不住愈加烦躁,松了谢洵的手往御座上去。

一旁的郇弼忽然笑道:“大家昨儿批奏疏批得迟了,今儿怎么忘了那要紧的事。大家不是有事要问谢相公么”

他这话说的有些突兀,李玚也怔了怔,却见郇弼虚虚指了指那案上的青玉镇纸,猛然反应过来,想起确实是有事要问谢洵的。

李玚于案几上抽出一道翰林学士新写的制诰来,向谢洵招了招手:“谢郎过来瞧瞧这个,觉得如何?”

那是一份封赏范阳高峤的制诰,赞扬高峤的言辞繁复不可多赘,内里要紧的只有一个意思:要高峤入中央为官。

谢洵见此心里不由一凛,深觉如今倒真是辨不清李玚的臧否好恶了。或者说,他从来便不曾看出李玚的心思。

自他入京以来,将离京时李玚的所作所为听了个大概,虽说李玚在寄给他的信中说这是感念他曾经在诗文中所叹惋的那句“‘夫鹓雏发于南海,而飞于北海,非梧桐不止,非练实不食,非醴泉不饮’,浙西非富庶地,无梧桐可栖,无练实可实,无醴泉可饮。”才清理朝堂,教他来时不至若此矣。

可谢洵一字不信。

若是李玚当真如此,切莫说被动了臂膀的冯昭辅,便是备受冷遇的杨公赡也容不得他如此任性。既然冯昭辅与杨公赡皆默然承了李玚的动作,定然是有更深一层的利害。谢洵思索许久,又看了一遍那封制诰,良久蓦然明白了李玚的用意。

李玚践祚以来所惧者不过是边事、外戚、藩镇三者,如今边事初平,藩镇俯首,可不该轮到外戚了么,但他素性多疑而谨慎,定然顾及河朔,不肯轻易与外戚之首冯昭辅翻脸,平白教襄王李策看笑话。

纵使李策再如何示好也不行。

李玚肯因为李策的俯首姿态亲近杨公赡与远在洛阳的颍王,却绝不肯因此骤然向冯昭辅发难,况且两军中尉鱼延年受冯昭辅提携之恩众所周知,李玚自然更是清楚自己这个位子是怎么来的。

所以这封制诰李玚未必是真心封赏高峤,不过是要一个河朔的态度罢了。可究竟要何种态度才能教他满意,谢洵仍旧不知。

李玚见谢洵许久不语,含笑重复道:“谢郎觉得如何?”

谢洵将那制诰奉于御案上,斟酌损益,终于道:“圣人封赏于高峤高将军自然是好的,只是臣听闻凉国长公主十分看重高将军,贸然与她要人,不知长公主该如何说。”

“阿祁不是不明事理的人。”李玚淡淡地道,“不过谢郎所言有理,朕打算教崔相公去范阳颁旨,若是阿祁不愿意,难不成那高峤也不愿意么?自古以来便没听过这个道理。”

谢洵出紫宸殿时,眼目被日头刺得酸疼,抬手遮了遮,送他出来的黄门苏严见此笑道:“谢相公眼目不好,快别在这斗拱下站着啦。”

谢洵轻轻一笑:“不怕。”

说着便往中书门下去了。

冯言近来患了时疾,李玚来看她时恐过了病气给孙儿,便教宋青衣亲自将李昉抱了出去,等看不见人才在帷帐后的床榻上低低咳了咳,柔声道:“我有一桩事来问大家——阿爻,你这般疼爱观音奴,可想过要为他再择一位出身性情皆好的母亲么?”

此言一出,殿内便有了分明的静默。过了半晌,李玚含笑应道:“观音奴此刻还不认人,也还不着急。”

“皇太子无母,何等荒唐。王后乃率六宫之人,为天下母,故明懿皇后同大家的情分深重是我大楚之福,可倘若因此令后位空悬着,故明懿皇后在幽都,也未必安心。”冯言和缓地道,言语中仿佛早就拿定了主意,“阿爻既然要立二郎为皇太子,此事便不可不急。”

“阿母自然是知道故皇后的性子的,又何必说出这样的话来刺朕的心呢?”李玚冷冷一笑,想起了谢懿临去时的言行,语中大有厌恶之意,“她若当真如阿母所言,也不至到死都不肯见朕。朕原是不愿做那不问苍生问鬼神的人,却也有时会耐不住去问一问这鬼神之事的。谢氏尚在世时便能对朕诵出隋堤柳来,过世后又岂会向阿母说的那样,关心朕那空悬的后位呢?”

冯言听见隋堤柳三字手指微蜷,神色终于有了改变。

李玚却并未就此止了方才的话,语气还多了几分讥诮的意味:“论公,朕为君,她为臣;论私,朕为夫,她为妻。况且按阿母方才所言,皇后为天下母,如此,朕自然便是天下父了,若臣民来管朕的私事成个什么事,这世上哪里有这样道理?从前朕与阿母说过一句,如今不若再说一遍罢——子曰君子之事上也,进思尽忠,退思补过,将顺其美,匡救其恶,故上下能相亲也。顺其美也罢了,难不成朕一日不立新后,便是在行恶么?哼,朕偏生不要他们来救!”

李玚不惯在南内用膳,故而只同冯言说完这话便回了东内。他抱了李昉上了来时乘的常平辇,嘱咐那抬辇的黄门稳当些。

其时李昉已然能说出几个简单的音节,被李玚抱在怀里后便笑着伸出手去抓他的衣角,婴儿的笑声在夜里传得远了。李玚将李昉身上的裘裹了裹,有些不熟练地唱起了记忆里已然模糊、独孤皇后给他唱过的儿歌。而他的制诰在二月末终于送到了范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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