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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常引 完结+番外 (卫十七娘)



谢洵拱手道:“自然。”

【玖】何以致区区

古吉礼为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六礼,谢洵与郑十一娘年前定亲时已毕了纳采、问名、纳吉、纳征四礼。因昭宗一朝禁绝奢靡攀比之风,下令官员下聘财礼时,三品以上绢三百匹,四五品官二百匹,六七品官一百匹,八品以下官五十匹,然则郑氏是名门望族,故而谢洵在郑氏收了那合欢、嘉禾、阿胶、九子蒲、朱苇、双石、棉絮、长命缕、干漆等纳釆之物后,除将分例的二百匹绢及诸多名茶、金玉外,另将府上的五百匹大宛驹赠了出去。

荥阳郑氏族人很快到了长安来,郑十一娘与谢洵的婚期定在居摄元年的五月十七。谢洵父兄则因要交接事务,故来得迟了些。等到五月十三日的午后,谢沁终于从昭义到了长安。

谢家在京兆万年是有宅子的,谢寥、谢沉与谢沁及诸女眷尚未至动身时谢洵便早早命人去洒扫庭除以备万全。待得父兄至西京,谢洵便着意安排了四五个做事勤谨的仆婢过去。小妹谢慈的夫婿徐遥尚未入仕,此番有机会入京,便亦带着两个儿郎入京探望。

谢寥年岁已近花甲,如今得见自家三郎终于娶妻本就十分心悦,等到见到自己那两个极聪敏伶俐的外孙,不免更是高兴,难得圣天子放了他的假,整日含饴弄孙,只说要乞骸骨得享天伦。他说这话时谢沁正坐在一旁同兄长谢沉说话,闻言偏头看着谢慈的幼子徐祧笑道:“这孩子很是听话,跟阿慈的性子一般的沉静。”

谢慈的幼子如今尚且垂髫,正在向外祖父背古文。他字字详熟又通文意,眼见外祖父喜欢,心下开心,更比平常更加用功地背诵,如今听了谢沁的话更是得意,一篇《洛神赋》背下来后,眼睛立时露出亲昵的笑,腻在谢寥怀里不肯出来。谢寥见此爱怜地抚了抚他的肩背,笑道:“阿慈很会教子,不像二郎,把三郎纵得不成样子。”

“这便是阿爹偏心了。”谢沁摊了摊手,向谢沉道,“三郎如今着紫衣佩金鱼,可不是咱们谢家最成样子的么?况且我也不是只教了他一个,怎么阿懿便柔嘉淑慎、容止端丽呢?可知是三郎自己不得宜的缘故了。”

因谢沁托迹节帅,平素少与父兄往来,纵有探亲之假,亦多难以抽身,唯堪书信,亦不过些官样文字罢了。如今借着谢洵成婚,竟多与父兄顽笑,仿若日日膝前尽孝一般。谢沁之妻崔氏不堪车马,卧病在榻,故他此番来长安并未带着妻子,只带了已然八岁的小女谢婳。他借以托身的昭义镇现制掌控有泽、潞、磁、邢、洺五州,其中磁、邢、洺三州位于山东,泽、潞位于山西,而节帅府则设于潞州。昭义毗邻成德,与襄王李策所治之军时有龃龉,节帅萧庭年纪轻且性如烈火,最是个不肯服软的将军,纵然军势不比李策,却偏偏多使巧计,不肯对其有分毫退避。谢婳生在昭义,因谢沁与萧庭的情分,便与萧庭走得近些,性子亦是激扬,适才听谢慈之子徐祧诵了半日辞赋,早已不耐烦,索性躲了开去。

“三郎呢?”谢寥因听谢沁顽笑,举目不见谢洵,遂道,“今日仿佛不曾见他。”

谢沉在一旁接口道:“崔相公家的三郎满月,他往崔府道喜去了。”

崔承祖的帖子早在前半个月便递至了谢洵在善翊坊的宅邸上。朝臣们皆知谢洵是虽不大爱应酬,若递了帖子却也不愿轻易拂了同袍的面子的好性子,且崔承祖的内侄女嫁给了谢沁做妻,便又有一层亲戚情分在。

果然那递帖子的门人喜滋滋的回来向崔承祖禀道:“谢相公接了那帖子。还说自己是与阿郎是曾在京兆万年做邻居的情分,前时不曾抽身来贺阿郎的弄璋之喜,此番必定是要来贺一贺的。”

谢洵乘车到崔承祖的府上时,耳畔闻得有清钟轻响,入了宅邸正门,一早便有下人前去通禀。等崔承祖出了门,谢洵含笑向着他拱手道:“东斗主算,西斗记名,北斗落死,南斗上生,中生大魁。听说学士家中小郎降生时正值月出中生,想必成年后也是朱紫客了。”

崔承祖连忙笑着将他迎了进去,口中犹道不敢。

谢洵却道:“学士的长子去年已然外放了出去做官,二子又是极聪明伶俐的,年纪到了自然也不可小觑,都是雏凤一般的人物。如今又有新子承欢膝下,当真是旁人羡慕也羡慕不来的福气,又何必过谦至此。”

纵有谢沁的情分在,崔承祖平日与谢洵交游甚少,只偶然听说了他的好脾气,如今看来竟果真是不错,便也含笑携他入席。此时席间已摆上了糕点待客,崔承祖指着那糕点呵呵悄声笑道:“那玉露团,水晶龙凤糕等都是寻常,唯有七返糕可堪入口,今上尚是太子的时候还曾跟某讨要那做七返糕的厨子呢。”

谢洵闻言也笑:“某从前虽不曾有幸尝到学士那令先帝也赞不绝口的烧尾宴,如今倒是可以一饱口腹之欲了。”

一时宾主尽欢。

宴罢,崔承祖将谢洵送出宅邸,谢洵指着那正堂前的一棵甚是繁茂的梧桐停步笑道:“芝兰玉树,果然生于学士的庭阶了。”

其时有和暖的风拂过那梧桐,细听去还能听到飒飒作响。谢洵仿佛当真喜爱那梧桐,走上前去正欲伸手,忽然听见一声清脆的孩童惊呼,然后便发觉那树冠中有一道黑影降落,下意识地伸出双臂去接。

一阵剧烈的疼痛从手臂上传来,谢洵反应了半晌才反应出那痛楚来自自己的胳膊。定睛看去只见一个约莫十岁的幼童面色发白的看着自己。然后那幼童动作迅速的起身,向崔承祖叫道:“阿爹!快叫大夫来!”

那幼童虽年纪不大,身子却十分沉重。谢洵看着他惊慌失措至发白的脸色,不由动了恻隐,起身回头看着崔承祖笑道:“无妨,幸而这梧桐并不十分高。小郎君这般年纪,想来便是崔相公的二郎了。”

那孩子面色僵硬的踮脚伸手轻轻按了按谢洵的胳膊,轻声道:“疼么?”

谢洵本身原是起了几分逗弄的心思,如今见这孩子语中竟是带了颤音,那逗弄的心思不由也去了十之七八。再看向那幼童如同满月般圆润的脸,终于笑出声来:“无妨,只是小郎君怎么在树上?”

那孩子再三打量谢洵,终于从怀里拿出一册书卷模样的东西怯生生地道:“我……我在看书。”

谢洵一时好奇,上前笑道:“可能给我看看?”

幼童闻言实是大松了口气,但面上仍旧是绷的紧。回头看向崔承祖,见他正盯着自己手中的书册,不由像大人一般叹了口气,走上前去将书册递到谢洵伸出的手中。交接时不意碰到了他的指尖,只觉冰凉。

谢洵看去,那原来是一册崔瑷的《草书堂》,顺口问道:“你喜欢崔瑷的书法?”

“嗯!”孩童点头,微微去了紧张之色,声音清脆道,“崔瑷作铭以自戒,言道‘世誉不足慕,唯仁为纪纲。隐心而后动,谤议庸何伤’,我很敬服他。”

谢洵方才没能出口的调笑此番终于有机会说出,晃了晃手中的书册,向孩童笑道:“此是君家论也。”

孩子怔了怔,应声道:“谢相公是没有别的话说了吗,竟要拾人牙慧了!”说罢回身向崔承祖身后躲去,只剩得一双明亮的眼睛看着谢洵。

谢洵大笑,临去时同崔承祖问道:“二郎叫什么名字?”

崔承祖道:“单名一个煦字,取‘堂侄余庆,承煦绍宗’的意思。”

谢洵回府便撞上了谢婳。他此前亦从未见过这个侄女,只观其眉眼,略略一想便知是次兄的长女,笑道:“你是婳儿罢,我是三叔。”

谢婳却不想刚出水榭就看见了甫回府来的谢洵,因她从未见过这个三叔,便愣了愣。这里的动静惊动了水榭上的人,谢沁抬眼看见谢洵,含笑唤道:“三郎。”谢婳这才反应过来,有些不好意思地敛襟行礼,笑道:“三叔真好看,像画里的美人呢。”

孩子不带恶意的话教谢洵听了一怔,随即笑着携了谢婳的手往水榭走去。等到了水榭,早有婢子备好座椅茶水,谢婳挣脱谢洵的手往父亲的怀里扑了过去,仰面道:“小姑姑在里头呢,婳儿去同小姑姑顽。”

得了谢沁的允诺,谢婳飞奔向后院,身后跟着的婢子连连惊呼,谢洵见了笑道:“婳儿当真是活泼爱笑,二哥该很喜欢罢。”

谢沁啜了口茶,闻言摇首叹道:“哪里的事。在长安这还收敛了许多,你不知在昭义的时日,当真是无一日安宁。婳儿极向往故息国大长公主的事迹,说是等她长大,亦要效法大长公主呢。”

徐祧从谢寥的怀里探出头来,好奇道:“息国大长公主是谁,婳儿姐姐作甚么要学她?”

谢沁眉心一动,揶揄之色顿生,改换了正经之色,向徐祧道:“息国大长公主从前是个极了不得的女将军。等你婳儿姐姐长大了,也要做个女将军的,她若做了女将军,便能护着你啦。”

谁知徐祧教他唬地缩了缩脖子,颤了颤语调,道:“我不要女将军护着我,诗里说一将功成万骨枯,等婳儿姐姐成了女将军,会死许多人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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