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煜远远地见了,便领人绕道而过。漆月不甚明白,萧煜却柔声告诉他道:“若是惊了牛羊,牧民便更愤恨排斥我们这灭国之人。若是如此下去,打了江山却无法守住,有何意义?无非是无谓的流血牺牲罢了。”
萧煜愿避开,那几位牧民却不愿避开。他们跨上马,朝他们奔过来。扬起的马鞭,抽出一道道仇恨的颜色。他们猛地驻马,似是过于愤恨,竟两种语言杂夹在一起使用。
萧煜与李容若相对望一眼,沉着耐心地听着这难以明了的表达,而手则按在剑上,蓄势待发。
如此许久,几位牧民瞧着他们神色不慌不忙亦无甚歉疚,便更是气不打一处来。随着一人切齿一句话语落下,那几人便扬鞭朝他们招呼过去。
萧煜一剑迎上一记马鞭,自觉不愿再留有余地,正想刺剑过去,李容若却忽而提剑压住了他的剑锋,向他朝右侧扬扬下巴。萧煜扫一眼几乎完全被将士制服的牧民们,再朝李容若示意那方看过去,只见不远处一人打马而来,不知在嚷些什么。待得近了,他们方看清楚,原是一个十五六的少年仰着惊慌失措的脸,不住扬着马鞭往此处赶。
“阿嘛,阿嘛,狼群来了。”
“阿嘛,阿嘛,狼群来了。”
被制住的几位牧民在慌乱与惧怕中回过神来,纷纷嚷道:“快走,快走。”
“莫理会羊群,快走。”
“危险,快走。”
只是这少年,不知是轻狂还是少不更事,丝毫不知危险萦绕。直到几乎与萧煜的马头相碰,他方留意到对面男子眼中的冷色。他环顾一圈,不由得惊愣得僵住了许久。
草原之风微微,时间便如颤/动的果冻一般凝结却生动。远处传来几声狼嚎,接着便是一群牛羊的尖叫。
“阿嘛,狼群来了,来了许多,快走。”少年调转马头,抬手鞭子正要挥下,转头看一眼,皱眉,又把马头调过来,对萧煜说道:“外邦人,让阿嘛们去救羊群吧。”
萧煜忍俊不禁,哈哈笑着,道:“少年,可知吾等是谁?”
少年闻言收起慌张之色,反而神色一亮,似是胸有成竹,道:“领着戎装,定是日后我大御马之主吧。”
“你倒是机灵,只是你瞧,你的阿嘛们对我等不敬,该当何罪?”
“该当何罪我不知晓。”他转头看一眼慌乱嘶鸣的牛羊,续道:“今日狼群异常凶猛,见了你这许多人依旧袭击牛羊,大约是饿极了,毕竟秋要来了,这两三月又不曾吃阿嘛的牛羊,怎会不以命涉险呢?”他说完,又清明地看着萧煜。
萧煜迅速思索了一番,自觉少年话中有话。转过头去欲寻求李容若意见,却见他低头轻轻抚着半路跑出来的踏雪马的脖上长毛,似在人外。萧煜却笑了,附在他耳旁轻声说道:“容若可是认识此人?”
李容若抬首,看一眼而后摇头,道:“此少年了不得,我千机台怕是容不下。”
“可是威胁?”
“难说。”
“不若······”
李容若一丝疑惑轻轻爬上眉梢,询道:“你当真听不懂?”
“向来东西语言不甚相同,交流虽甚少,这少年懂我东南之语,不足为奇。只是这狼群来得巧了些,这少年语中醉翁之意又不在酒,当要小心。容若,可要听取他的建议?”
“好一个建议,既要纳天下,何不且听听?”
他二人相视一笑,氛围与头上的苍穹一般又高又淡。
“放人。”
“陛下,若是他们······”
“我们前去驱赶狼群。”李容若甩下一句话,也不等众人答应或劝阻,便一马当先朝牛羊奔了过去。萧煜即刻跟上,留下一地错愕的众人面面相觑。
那几位牧民一回过神来,便冲出将士的包围圈,齐齐往牛羊赶去。林山宏看着马蹄疾飞远离,叹口气,道:“全军就地休息,小心放哨。”
林山宏身旁的一个副将忍不住忧心忡忡询道:“将军,我等不去保护陛下?”
林山宏朝前望去,笑道:“漆月跟着去了,加上陛下功夫高强,不必担心。而况这少年虽聪慧,却纯然。你别看方才那几位牧民戾气横生,只因我们灭了他国,方如此鲁莽率性。此正是御马淳朴之风,若要将御马彻底永久收入囊中,便该学会宽容与融合,切不可小事化大赶尽杀绝。”
将士们原地休息,不若那边的混战场面,此处竟然安然得不似出征。将士们在草野上休息谈天,笑声隐没在悠游云间。半个时辰后,萧煜等人仍在牛羊外围奔忙,而林山宏却在一个探子来报中跌足失神。
第78章 争魂(四)
风吹草低······现牛羊。
“陛下,陛下!”
萧煜拉紧缰绳,迎着急来的林山宏驻马。见他焦色异常,知觉定然发生了大事,且对己方不利。便特地打马离人远些,再次停下,似是被林山宏传染,眉间不期然染上了忧色。“何事?”
“探子来报,大曜六十万大军压境,方甸失守,雨花陵恶战。”
如一声惊雷,这话语劈得萧煜呼地软了身子,他歪了歪,差点便从马上摔下。世界被浓雾弥漫,倏地暗无天日。如此的漆黑,他甚至不敢在漆黑中祈求拨开云雾柳暗花明。可他好歹是帝王,是从那一场宫廷浴火中重生的帝王,是不断追逐着与李容若比肩的帝王。是的,是容若看着他一步一步走来登基为王,意欲吞并天下。这是他与容若共打的江山,他怎可就此一蹶不振?
他稳住了身躯,紧紧抓着缰绳。缰绳毕竟还是小了些,他便任由指甲嵌入肉里,连曲起的指骨的涩白亦清晰可见。
一滴血红滴在青青草原上。
他闭了闭眼,再次睁开便狠戾冷酷盈满双眸。“萧澈,朕不会放过你的。”他调转马头,疾驰到李容若身旁。只见他怀中不知何时多了一只可怜的小羊羔,便瞬间思绪万千,不知如何开口。
容若护着它,他又该如何护着容若?
他怔怔看着他将最后一只狼驱走,怔怔看着他小心翼翼将小羊羔还给少年,怔怔看着他轻轻笑着朝他而来。踏雪马白得发亮,却生生刺痛他的眼。
“容若。”他虚无缥缈地开口。
李容若不解,看一眼他身后不远处呆滞的林山宏,不自觉敛起本就若无的笑意,张了张嘴,不忍相问。两人对视良久,李容若终是浮起一抹宽慰笑意,说道:“你放心,我陪你。”
“容若可是······知晓了?”
他摇摇头,不回一言。
“容若信我,真好。”他飞身过去坐在他马上,在背后拥着李容若。他凑到他脸颊便印下一吻,很浅很淡的一吻,却足够深切。
“容若,大曜发兵六十万,方甸失陷,雨花陵······”每一字他皆觉得在侵蚀他手里握着的一切,似乎说出来了,他们便如泼出去的水,再也回不到手中。而到了雨花陵此处,他更不忍再说下去,只因他清楚,雨花陵于李容若的意义。他半睁眼眸悯惜地看着他,静待他开口。
李容若朝他看一眼,眉间隆起沉重山峦,嘴角却露出笑意,道:“那又如何?雨花陵······”他望向远方,远方皆是茫茫青绿,唯有天边的几朵云在微微起起落落,捉摸不得。“早已是回不去的故乡,如今若再去为它愁眠,我又该把你置于何处?看来大曜意欲直取九畴,难怪于虚若谷与御马联合伏击此等好事亦放弃了。萧煜,我们······失策了。”
他恍惚着点点头。他忧,太昊怕是守不住了,如此一来他们的功业,不啻竹篮打水;他喜,容若将他放在了心里,纵然崎岖亦愿与他携手共行。喜忧掺杂在心里,怦怦跳时便将整个心头挤满了。他恍惚,他怕失去他,无策。
“你打算如何做?”李容若依旧看向远方,幽幽的语气似是无关痛痒的随口一问。
“容若以为呢?”
李容若沉吟一番,脸色愈渐清冷。“雨花陵若是在战,料想九畴有徐丞相、欧阳御史守着,廖将军定然带兵在雨花陵,大曜短时内难以攻陷九畴。若是及时,沈青涟回到九畴,只要大曜将军······领兵者是谁?”他突地发问。
“姬无双。”林山宏不知何时已到他二人身旁,忧心忡忡回道。
李容若握着缰绳的手陡地一顿,悄悄看了一眼萧煜。他如今终于明白,沈大夫时常独坐时怅然与落寞的身影究竟为何。
甘愿与不甘的抗争罢了,只是多了些实实在在的心痛。
“姬无双呢······”李容若仰头向天,轻叹口气,不知在向何人说话,道:“本少主可能相信你?”他转头看向胡子已微微花白的林山宏,“大曜的冠绝大将出手,萧澈此番是势在必得。林将军,向北甸城行军罢。”
“可太昊若是······亡了,那······还要这御马何用?”
李容若冷冷看着这似乎已被感情淹没的林将军,道:“将军对陛下与太昊之忠爱,我自是笃信不疑,正因将军忠爱,我替将军担忧,担忧将军受感情影响而无法判清形势。此番,无论太昊战况如何,林将军亦不可率兵回国。我等已在御马境内,北甸城就在眼前,而雨花陵远在千里之外,即便急行军,一万人马,面对大曜大军,作用甚少。若是令宫将军所带兵马赶回,御马遗兵难保不背后出刀,不若安定御马,若是太昊守不住了,以御马为据地,卷土重来便是。只是,异地东山再起,毫无民心民力,难免艰难且风险甚大。陛下,”他郑重唤他,“可有觉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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