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着冰冷锋利的目光,李容若在白纱后浅浅笑了笑,道:“娘娘虽为皇后,却不曾诞下龙子,草民愿助娘娘诞下龙子,如何?”
皇后董流菲嘴角噙笑,似真似假,道:“如何助我?”
“娘娘以为呢?”
“啪”的一声脆响,李容若手腕上多了一道微微血红。
“大胆,竟敢顶撞本宫?”
看她咬牙切齿,李容若却不卑不亢,甚至有一丝嘲讽的笑意,道:“娘娘要打草民,草民自卫有何不对?”
董流菲愤然,却在一阵朗笑声中全身一颤。
“好一句‘自卫有何不对’,常公子真是令朕惊讶,竟有此番胆子。”
萧商神情清朗,目光矍铄,正站在门口。可以想见,方才是静静站在门外偷听来着。
“陛····陛下,臣妾参见陛下。”董流菲惊俱之余努力维持镇静,福身施礼。
“皇后今日怎有此闲情来锦乐宫?难道淑妃与德妃之事忙完了?”
董流菲亦是聪明女子,自知萧商对她不传自来反感,便柔柔一笑,道:“臣妾来便是想要报告这一事,孰知臣妾来得欠巧,未得见陛下只见了常公子。陛下关心,臣妾自当竭尽全力,关于淑妃与······”
萧商摆摆手,看了一眼始终一言不发一动不动的李容若,道:“朕相信皇后的处事能力,后宫交给你朕放心,皇后且先回,朕还有政事需要处理,得空了便去皇后那处。”
董流菲自是不乐,然萧商在此,她不得不暂时放过李容若。然而,正因怨尤不能及时解决,李容若在董流菲心中便再黑上一层。女子着实是招惹不得的。李容若万万没想到,这心中怨恶他的女子,日后会在他的阡陌纵横上生生错上一脚。
“臣妾告退。”
董流菲走后,萧商看着纱帽下的隐约,似痴似迷,随后抬手将纱帽摘下。
“常公子秀润风华绝世无双,朕一直猜想你为何要带着这纱帽?今日再看,料想公子出众,怕是被人看煞了罢。”
“只是草民性喜孤淡罢了。”
“常公子伤未大好,莫操劳,快些躺下罢。”说着,竟伸手去扶李容若。
李容若本便不是呆傻之人,相处几日便知帝王心思,何况堂堂帝王不责备他的失礼,倒是关心起他来。虽不知到底真几分假几分,然李容若皆打定主意装疯卖傻以保存自己。伴君如伴虎,且行一步算作一步。
然若真是行一步算一步而无所应对之策,他又岂是李容若?
李容若见萧商如此动作,也不甩开缠在他臂上的双手,任由他虚虚搀着躺回床上。
萧商拉过锦被盖在他身上,看他面容清冷如常,便自顾拉过一张紫檀木凳子,坐在床边。
“常公子,朕一直想问问常公子,朕与你素不相识,为何要替朕挡那一剑?”
李容若看了萧商一眼,望着帐顶,道:“陛下乃万民之主,陛下万福则万民有福,草民所为不过是万民。”
万民?的确是万民,只是到底是谁的万民?李容若啊李容若,你若要说为了万民,先不问此情此景,只是稍微觑一眼内心,都可见这一谎言是如何的漫天。
他要的,无人能给,所以他亦如萧煜一般,唯有靠自己。
世间最动听的三个字是“靠自己”,然最艰难的亦是靠自己。在实现念想的孤独路上行走,谁又能肖想忘川河畔遇着一位带着浓烈彼岸气息的行者予人依靠?只有仍然在此岸流离的人,方能感同身受并倾力互助。
萧商黯然,道:“难道不为朕一丝一毫?”
李容若轻笑,连名姓都是假的,他又岂会为帝王留情一丝一毫?“陛下,草民乏了,可否先行休息?”
“好,你好生休息,待朕处理好政事朕再过来。”他转了转身,随即又转回来,眯着眼,防备又怀疑,道:“常公子可知那群刺客是何人派来的?”
李容若摇摇头。
萧商半信半疑盯着他,良久方幽幽叹口气,转身出去了。
李容若望着萧商落寞离开的背影,内心嗤笑不止。
不知那狼子野心的萧煜在何处又是在做何事?想来,应又是在烟花柳巷打着风流的旗号暗暗收纳贤才罢。
养的闲人千千百,贤人却仅你李容若一个。
你所谓的贤人,正在宫中被当做祸水不良,明枪暗箭防不胜防。萧煜,你便是风流无心,亦不该说出那“仅你李容若一个”,否则凭着宫中失足的常戚戚,你这天下存亡的司马昭之心如何抽芽成树?
谓我绝技者,所见之人皆如此;谓我贤人者,唯你一人。萧煜,你究竟看透我李容若到哪般地步?
第6章 婚讯
当今大曜的土地上,曾经如何铁血枯骨,而今都已变作不念过往的休养生息。只是,总有些蠢蠢欲动的前世遗人,永远放不下昔日气血,想着覆灭大曜,最终重启华唐。
世事从来便没有绝对是与非,既如此,究竟孰是孰非,有时竟是那么的微不足道到不必锱铢追寻。华唐,陨落的前朝,留给大曜最为可怖的是流落荒野的遗臣,而最为令大曜坐立难安的却是一块关乎国之存亡的双鹭符。
人,依旧是遗臣。但遗臣若是没有筹码,不过是一群不仁不义的乱臣贼子,发兵便有绝对正当的理由镇压甚至斩草除根。而双鹭符,既是大曜萧氏政权的证明,同时又是华唐存在的唯一旁证。似乎华唐遗臣亦清楚此中关键,竟隐忍一百多年而不发。若究这双鹭符复杂的历史,亦令许多有志有识之士扼腕摇头悲叹几声。
也许,大曜与华唐,正如那绝世唯双的两人,于沉浮不定中纠缠。
萧商自是知晓大曜是如何建立的,亦知晓双鹭符的利害。因而自从先帝手中接下大曜,便谨慎行事一有风吹草动便先行打点。只是,华唐遗臣似乎过于隐忍,以致长时间的安逸平和令萧商以为遗臣已没,从此大曜便高枕无忧坐拥天下。萧商心中危险意识是降了不少,然手中的双鹭符他却依旧深深隐藏起来,究竟藏于何处,除却他竟无人能知。也许太后知晓,也许张公公知晓,究竟如何,却是不能下确切定论的。
李容若身子大好了,只剩些调理而已。于是趁着夏荷初发,日头清朗,便一人大摇大摆地游走在御花园中。
说是游御花园,事实上不过是查看查看环境,顺便解解闷。若是能遇着好看的宫女,说不定赏心悦目一番亦是好的。虽如此想,却目不斜视,只透过白纱淡淡看着暗香曲径亭台楼阁,心中暗暗记下。
不远处两位宫女身着青蓝衣裳缓缓走近,矜持的说笑似乎并未被李容若打扰。
待得宫女走近了,宫女方发觉道上的李容若。两人看着白纱飘逸,自是知道是那日替萧商挡了一剑的琴师,便朝他恭敬施了施礼,待他走过方起身继续朝前走去。
未走过几步,便听见身后的一宫女对另一宫女嘻嘻说道:“听闻安王爷将要娶前尚书之女呢。”
“当真?可董尚书不久前方……”
“圣上已下圣旨,似乎是芳菲节那日成婚呢。”
“如此一来,我们又有得忙了。”
“我们还好,就是……”
……
李容若朝那两个宫女投去一抹怪异的目光,随即扭头走了。
难怪不曾来看他一次,原是要喜结连理了。他贵为安王爷,他李容若怎么也该去贺贺方是,不枉他将他推进富贵堆的一场便宜情谊。
李容若淡淡笑了,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
逛完御花园,李容若又到其他地方闲荡去了。似乎今日运气挺好,并未遇着烦人的妃嫔们。
一路晃荡着,不知不觉便来到一处荒芜之处。一片芳草萋萋中,一小楼独自兀立,夏阳下泯不灭寸寸阴寒。
李容若心生疑惑,便朝那方走去。
都说好奇害死猫,李容若此番好奇,竟然加速埋葬了他一生的春风秋月。最后的最后,只剩一个人独自登楼,独自倚栏惯看江山无限。
凡事皆有因果,执着与放下,结局终究动如参商,生死不见。
最是繁盛的都城皇宫,独此处风景残破。李容若本来以为这小楼定然有些乾坤,然而现实却令他失望了。小楼无人打理,不过是因为无人居住。然几乎居于宫中正中的地块,却有如此小楼独自饮泣风中,终究是难以明了并且叫人生疑的。
李容若拨了拨身上粘上的蛛网,抬头看了看楼前一棵茂盛之树。只觉叶缝割出的光点斑驳陆离,无意中便似晕了晕。
前方似是有人群靠近,闭了闭眼,再睁开,果见一群侍卫正气势汹汹手拿长矛对着他。自我防御系统本能开启,却在最终发出之时被理智成功压下。
他静静等待着侍卫们行动,他不知晓的事情太多太多。
侍卫头头跨出一步,长矛直指,冷然又凛然,道:“大胆,此处宫中禁地,皇上有命,擅闯者死。”
说完,一群人便闹哄哄围绕过去,冰冷铮亮的矛枪头冷笑着看着李容若。
李容若想了想,见枪头愈加接近却故意不动手,从容说道:“各位请慢,草民并不知晓此处是禁地,若是要定罪草民,草民恳请先奏请陛下。”
那方一声嗤笑,道:“你以为你是谁?陛下日理万机,如何说见你便能见?来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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