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萧的季节里,萧萧的人,在萧煜看来,绝然不该泛起一种类似海阔天空的释然笑意。他若有通天神力,他愿令根深的寒来暑往为他移转。若是在生机盎然的春日里逢上他不知名的笑意,他会看到满满的希望。奈何事实并非如此,他只能轻轻地问着、无能为力地为他驱走那一层深处的凄戚。
李容若循声转过头去,依旧笑着,道:“你站在那许久了,总该让你坐一坐。”
“你知道我在?”
“知道。”
萧煜伸手撩开那一缕飘到他脸上的墨发,猝然凑过去在他唇上浅浅印了一印。趁他懵懂之际,跳开几步,一脸偷袭得逞的得意神情,笑道:“容若与我果然心有灵犀,这是给你的奖励,感觉如何?”
李容若摸了摸膝处,面无表情地朝外伸出手去,不一会儿一只白鸽便落在他手上。他唇角愈发勾斜了,将白鸽移近,靠着感觉轻轻在它背上一啄,道:“你的如木头,它的如流云。”说完,他将白鸽放飞,挑衅地昂头对着他。
“好你个娘子,竟然当着夫君的面红杏出墙来了?不可饶恕。”萧煜说着便跳过来搔他痒痒,奈何李容若偏偏不怕痒,只有他一人搔得欢。
李容若不禁嘲笑道:“幼稚孩儿。”右手朝前方一扣,本欲给萧煜额前一个栗子,却不料扣空了。李容若眼里难得染上的笑意,倏地落了下去。那一片眼里的星空,又被乌云覆盖了,严严实实地。
萧煜瞧他失意,蹲在他身前,抓起他右手朝自己额前一放,道:“从今日起,我便做你的眼。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乃敢阖眸。”
“我曾于崖下告诉你,我此生绝不接受你,你为何······仍要如此?你与我,不过皆为江山终章,说透了,他日各自定会明白,我并非失了你不可,你并非失了我不可,何必为我挂心?”
“我若失了你,不可活;你若失了我,不可死。容若,何不承认?”
李容若轻叹口气,从他手中抽出手来,站起摸探着径自走回房去了。
萧煜亦起身,将竹枝靠在门旁摆好,转身离去。他不曾料想,今日一句“不可活”与“不可死”,竟一语成谶注定了结局。颐衡寺方丈也好,桃花庵桃花仙人也罢,甚至于神荼,皆无法勘破他们纠缠的命轮。
半个月后,梧桐叶早已落光,桂花只剩一片片可爱圆叶。林山宏从驰原郡赶回来报喜,府中军中一派喜气洋洋。收归了驰原郡,不止将驻守军队收了进来,亦相当于将天下良马纳于囊中,即便各国与大曜仍有种马,却终究不及驰原郡水土草料滋养出的马儿。
至此,萧煜趁势称帝,国号太昊,年号庆德。是时万民同庆,大赦宇内。太昊以踏云江为界,辖靖南、驰原、岭东、方甸、九畴五郡,都九畴,以靖南天枢城为军机要地。
九畴人杰地灵,山清水秀,物华天宝。南通靖南,北接方甸,西有高山屏障,东有良田万千。地形易守难攻,交通八达,江南枢纽,最是繁盛。李容若对这一决定大加称许,在众人面前定下文治武功之韬略。
此后,萧煜轻徭薄役,商农共同发展。法度俨然,陟罚臧否自有执度。广开贤路,招贤纳士。奖励军功,鼓励征夫。一年间,已大有成效。臣直廉,民相亲,鸡鸣狗盗之事愈鲜。期间各国表面安定,皆私下定策蠢蠢欲动。坊间传言:志势天下独步,领国士风骚,难囿于池中。萧煜朝堂闻此但笑不语,唯心中昭昭,容若之功也。
诸多举措,成效云云,皆为后话。
今日属初冬之际,外头冬阳暖融融。李容若披了一件薄袍子,摸索着寻到樱花树下,坐下,翘首闭目感受着树叶缝隙漏下的斑驳暖意。来到九畴,便算作是困身宫中。所谓一入侯门深似海,从此宫外是天涯。萧煜虽不曾令他禁足,只是这由商贾连片楼宇匆忙改建的宫中,气息便比王府要深沉诡谲,这令他产生困兽之感。而对于前路,便更感茫茫——有意令千机台助萧煜一臂之力,到日后,是否真能得偿所愿?
萧煜称帝不久,自是有许多事需操劳。想来,他亦有三日不曾见他了。思及此,李容若扬起一抹微微发苦的自嘲笑意。
半空有一青衣翩然而至,带动些许风声,这令不知是何人来到的李容若整装待发。
青衣一见他,便笑开了颜,唤道:“少主。”
李容若一喜,眉宇间倏地便绽开来,猛地站起,睁开依旧一片空洞的眼,左右顾盼,道:“青涟。”
沈青涟一落地便跪在他面前,道:“属下未能保全少主,疏忽职守,请少主责罚。”
李容若闻言,不甚利落地将他扶起来,宽慰他道:“有你们至死相随,我如何能对你们苛责?”他侧耳,却只闻得他一人动静,又询道,“怎不见可陵他们?”
“少主,可陵与小镜子被一群黑衣人掳走了,属下看这群人并非大曜追兵,只是不知欲行何事。”
李容若若有所思,沉吟了一番方道:“你又是如何逃脱?”
沈青涟眸光黯然,嘴角苦涩,道:“是他救了我。”
“他······既如此,他可有何要求?”人间能令沈青涟直译“他”相称而不愿呼其姓名者,唯独他而已。
沈青涟摇摇头。
李容若久不得其回答,又问道:“是何要求?”
沈青涟至始至终不敢抬起的头此时终于疑惑地抬了起来。这一抬头,他便惊得猛地站起,激动问道:“少主,你的眼睛······”
李容若轻摇头,道:“遍寻医药不得,罗大夫亦无能为力,你可有办法?”
沈青涟慢慢平复心情起伏,扶了他便进殿去了。只是这建筑要说是殿,不如说是比平常人家稍大的一间屋子。萧煜本极力反对,奈何李容若偏执一意,便索性由得他了。只是这屋的前庭,等到春来却已是修竹茂茂樱梨繁盛,夏来便亭水溶溶菡萏满池,而冬来,却萧索了不少。
李容若在屋中向沈青涟言明可能缘由,沈青涟便辞了李容若去见萧煜去了。
第54章 早缘
九和殿内,帘幕重重中,萧煜轻装简束,左手托腮,坐在案前仔细端详着易术大地图纸。偶尔打个呵欠,偶尔提笔在旁边的泛黄纸张上写写画画。
搁下笔,抬眼看了一眼一直站在殿柱旁的欧阳度,不满朝他说道:“爱卿,你在宫中几日了?”
欧阳度眼帘缓缓睁开,交插在袖中的双手在身前抱拳,道:“三日了,陛下可有何吩咐?”
萧煜朝他挑了挑眼眉,道:“三日了,爱卿不如先去休息?”
欧阳度即刻跪在地上,语重心长向他劝道:“今天下九分,太昊初立,内外不稳,陛下当以国家大事为重。”
萧煜气不打一处来,好不容易当个皇帝却遇到如此敢于“死谏”的御史大夫,最不凑巧的是隐舍文曲头头徐子轩徐丞相竟与他“沆瀣一气”一同勉励督促他。好不容易熬了三日,今日终是受不住了。看着面前的文卷与图纸,他满脑却只有那个白色的身影。那个身影定然是在清清冷冷地等着他,在树下期待着重现光明。萧煜一把将笔搁上的笔掷了,气呼呼站起,道:“朕既为皇帝,便有任心之自由。朕今日不干了。你若是敢再说一句劝朕留下,朕便废了你。”
欧阳度闻言,不卑不亢,大有一番英勇赴死的觉悟,抬头说道:“望陛下三思。”
“还有何可思?尔等办事速效,国之行事、民之法度已然颁布,琐事亦有丞相众人处理,为何偏偏不让朕去见容若?”
“陛下,君者若要贤明,向来儿女私情便是大忌。臣等如此作为,无非旨在保护陛下,保护李公子。”
“放屁。”
“君之好恶,旁人皆欲知晓。不需臣明言,相信陛下亦知晓后果。”
“容若与朕犹如一身,如今你将朕之半身遗在长游宫。他亡,朕便亡,御史大夫你置朕与太昊于何地?”
欧阳度知萧煜在赌气,仍旧半步不退,道:“臣之心,日月可鉴。”
“朕之心,天地同寿。”萧煜看着多说无益,难不成这欧阳度当真敢将他架回来?与他们玩了多日亦算给够面子了。一甩袖,冷冷看他一眼,朝殿外走去。
欧阳度却不动,只朝萧煜背影喊道:“陛下知己之心,何能证李公子之心?”
萧煜闻言,冷哼一声却不停步不与他争辩。容若对他如何,异心几何,难不成他不知晓?何时轮到外人来说三道四?只是他又不免忧愁,毕竟众口悠悠,某一日被容若听去了,某一日自己亦疑心了,却是如何是好?
方转过一排梧桐,小道那头却走来一个人,那人正是沈青涟。
萧煜见他,便施展轻功朝他迎过去。停下时因激动而趔趄了下,便遭了沈青涟嘲笑:“皇帝陛下今时不同往日,怎的如此性急?难不成意欲将草民收入后宫?”
萧煜连尴尬笑笑都来不及表现,便双手拍在沈青涟肩上,郑重又担忧朝他问道:“可见过容若了?”
沈青涟闻言皱眉,嘴边却故意泛起笑意,道:“陛下自恃武功甚高,宫中不多设人手,我沈青涟爱去哪便去哪。陛下认为,草民可说得对?”
萧煜读懂沈青涟话中深意,神色一僵,道:“当初是朕糊涂,若是多留些下属,容若便不会······你可有法子治好他?”
“并无。”
萧煜的心刹那沉到海底,可是又不住地在水中浮着,怎么亦不着地。这般虚虚浮浮的不安定与悔恨,令他恨不得将心挖出来,免得遭了这般活罪。“可是神荼咒术引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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